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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老夫人是一日之后走的,当日一并归土的还有皇上。
自那日裴椋去了乾武殿之后,皇上的神智就不稳了,似是惊吓过度,身边缺不得人,王公公稍微一离开,皇上便开始着急,直呼,“王兆。”
一会儿说屋子里有鬼。
一会儿又说,裴椋要来杀他。
王公公守在他跟前,陪了三个日夜,知道皇上的大限快到了,也没敢马虎,尽心尽责地伺候着他。
临死前的那个晚上,皇上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看着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老人王公公,心头的悲凉一瞬涌上来。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个世道自来就是弱肉强食,更何况一个帝王。
他不过就是失败了。
可当他转过头,目光扫过冷冷清清的屋子,那灯罩里的灯火,f彷佛都蒙上了一股子冰凉和孤苦。
众叛亲离的凄凉之感便再次钻入了他的肺腑,偌大一个皇宫,他努力了大半辈子,如今躺在床上了,却不见半个亲人上前。
那夜裴椋走后,皇上胸口的一口气就险些没有喘过来,太子也只不过是冷眼看着太医在他跟前进进出出,并没有进去。
皇后也没来。
朝中那些曾经发誓要效忠他的臣子,还有那些被他冷落的后宫嫔妃,似乎一夜之间,都将他给忘了个精光。
乾武殿的门庭,突然冷清了下来。
他唯一宠爱了一辈子的宠妃,被自己亲手赐死了,再也不能上前来替他拍胸抚背,心疼了大半辈子的儿子,也险些被自己的疑心所害死。
事情到了如今,裴椋也没必要去骗他,那腕血融了,文儿是他的儿子。
可都被他亲手毁了。
回想自己的一生,先是残害了同父异母的手足,接着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妹妹。
质疑自己一手带大的亲生儿子,骂其为野种,对其生出了杀心。
最后又被自己的儿子和亲外甥算计。
因果轮回,一切都是报应。
这辈子,他一直在同自己最亲近的人算计,临死了,彻底地成了一个孤孤家寡人了,却又想起了他们。
长公主,裴国公,秦将军,甚至朱贵妃,朱侯爷,他都想了一遍。
最后脑子冷静下来,便突地问王兆,“他还祖归宗了?”
王公公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这段日子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很多人都在问这句话。
王公公点头道,“回陛下,文书昨儿就下来了,裴世子的身份已经公布于世,目前镇国公府还在修缮,完工后自是要回镇国公府。”
皇上神色一阵恍惚,轻轻地念叨道,“倒是同小时候挺像,长的像他娘,也像朕,像咱们周家的人,一点都瞧不出裴家的影子……”
王兆没有搭话,垂目立在跟前,听着他慢慢地说。
皇上顿了一会,又才转过头同王兆念了一声,“文儿……”念完又突地停下来,不往下说了。
他没脸去问。
王公公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无法回答他。
之前文王非要来乾武殿认他这个父亲,侍卫拦都拦不住,如今知道皇上没几个日子了,王公公怀着侥幸的心,派人去王府透了信儿。
几日了,也没见人上门。
王公公心头便明白,陛下是一个儿子都没了。
这大半年来,发生的这一切,就连王公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只得沉默地垂下头,守在皇上的床前。
皇上偏过头,看着王公公那副沉默的模样,心头也不存任何希望了,眸子轻轻动了动,“太子”两个字,卡在了喉咙口,酝酿了良久,终究没有勇气说出口。
眼睛一闭,一幕一幕的画面便如潮水蜂拥而至,昔日那些故去的旧人,还有活着的那些恨不得让他死去的至亲,一张一张的面孔反反复复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皇上突地睁大了眼睛,气息越来越乱,眼前的几盏明灯,也跟着明一阵地暗一阵。
临近死亡时的恐惧,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和害怕。
王公公也察觉出了他的异常,慌忙地俯下身,还未问出一句,便被皇上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一双眼睛满是恐惧地看着他,吃力地道,“药,药丸……”
以前有范伸在,药丸自然不成问题。
可如今,范伸已经不再是范伸,而是被皇上抄家灭族的裴家世子裴椋,那药丸,又上哪里去寻。
“陛下莫慌,奴才这就派人去请长青法师……”
皇上期待地看着他,手却没有半分松开。
王公公无奈,转过身正要呼人进来,突地感觉到袖口上的那只手蓦然一松,心头猛地一跳,忙地回过头,便见皇上瞪着眼睛,大张着嘴,彻底地断了气。
大半夜的几声钟响,闷闷沉沉,震天动地,却又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惠康帝死得极为不甘心,可所有的朝堂官员和百姓却都松了一口气。
国丧一月,太子登基。
文王那日在大殿上,慌不择路地抱了太子的腿,倒是值得。
太子并没有像当年的皇上那般,一心要铲除异己,对自己的兄弟赶尽杀绝。
在朱贵妃的身份曝光后,皇上的怀疑一度将文王推到了风口浪尖,将其从族谱上去掉了文王的名字之后,流言几乎一哄而起。
太子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立马让人将流言压了下来,暗里又让人将文王的名字添上了族谱,及时保住了文王清白的身份。
新帝登基,体制重制。
乾武殿的命运,也没有如王公公预先所想得那般,跟着先帝一并入葬,所有人都照着规矩重新归档,统一入编。
王公公被调配到了宫外的大理寺,同刚从巫山回来的蒋大人,一同负责档案归纳,也算是得了个善终,得以颐养天年。
大理寺是唯一一个新帝登基后,没有动过的部署,范伸依旧是大理寺卿。
只不过名字变了。
变成了裴椋。
韩家的韩焦,官复原职,而一心要效忠皇上的阮大人,因察觉出范伸和太子的阴谋之后,企图送信给皇上,被太子的人马扣留了下来,直至翻案结束,才放了人。
只不过放出来,也成了一个‘废人’。
最终哪里来,回哪里去,成了党争之下,而被牵连到的一个典型的牺牲品。
***
新帝登基后的半月,裴椋和姜姝住进了镇国公府。
裴椋的身份经过了一个多月,永宁侯府的人,早已冷静了下来,慢慢地才发觉,他们之前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范伸虽换了个名字,但对永宁侯府的庇佑,从来就没有断过。
新帝登基之后,不仅是侯夫人得了一个一品的诰命夫人,三房屋里的大公子,也在宫里领了一份差事。
日子不仅没有走向下坡路,还愈发的红火,比起之前,不过是多了一个可以走动的地方。
裴椋和姜姝乔迁的那日,侯府所有人都跟了过去,丝毫不见离别的愁绪,侯夫人更是一脸的喜庆,帮着姜姝张罗着上门的客人。
当着众人的面,裴椋和姜姝并没有改口,依旧唤侯夫人为母亲。
众人心知肚明,言语之中,也甚为拎得清。
当日除了永宁侯府的人,当朝不少官员也都上府前来祝贺,今儿太子撤销了禁宵的消息一出来,百姓更是将这一日当成了节日而过。
镇国公府,从早上开始,门前的爆竹声便络绎不绝,吵吵闹闹。
姜姝同侯夫人坐在屋内,正招待着满屋子的名门贵妇,身边的丫鬟晚翠便匆匆走了过来,附耳悄声禀报,说是镇国寺的长青法师来了。
随行的还有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公子,和小姑娘。
姜姝听完心头一跳,转身便同侯夫人打了一声招呼,赶紧走了出去。
到了半路,突地就惊醒了过来,忙地又差晚翠跑了一趟,去正院里找表哥沈颂,“就说韩夫人来了,让他自个儿找个地方避避。”
沈颂是早上和永宁侯府的五爷范哲一同过来的。
沈颂的身份,除了是巫山的土匪头子之外,还是长安城里的一名盐商,之前同范五爷打过几回交道,也算认识。
那日范哲跟前的小厮,一路追着他那位一见钟情的姑娘,追到沈颂的盐埔子前,突然不见了踪影。
小厮回来禀报完,第二日范五爷就上了沈颂那找人。
沈颂一笑,“五爷见笑了,您要找的姑娘,怎么会在我这。”
可范五爷不信,自那日之后,那姑娘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他再也没见着,便学了一招守株待兔,日日坐在沈颂的盐铺子里等人。
这一来,两人倒混熟了。
知道今儿四哥和四嫂乔迁,范哲便顺道一起将沈颂带了过来,“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亲戚,你是四嫂的表哥,那就是我的表哥。”
沈颂啖笑不语。
如今两人正坐在那人群堆里,一个滔滔不绝,一个沉默微笑。
“安家那位恶霸,你们是没瞧见过,小时候就不是个省事的人,为此才被自个儿的父亲送去了庄子,十年来不管不问,任其野蛮生长,也不知道如今长成了什么熊样儿……”
范哲心头很不服,不止是母亲不答应退亲,安家也不同意。
凭什么?
范哲昨儿气急了,同三夫人争论了一句,“大不了,你让她来,我看一回她的,咱们互不相欠……”
话还没说完,三夫人“啪”地一巴掌就甩在了他脸上。
范哲这会儿脸都还在疼。
如此一来,对安家那位在庄子里长大的野丫头,更是恨得牙痒痒,适才被几个同伴一提起来这桩婚事,便没忍住,一时口吐芬兰。
吐完了,抬起头,突然就看到了让他朝思暮想,找了一个多月的那张脸。
范哲神色僵住,立马起身,声音都结巴了,“姑,姑娘……”
场子一下轰闹了起来。
范哲一边唤着人,一边往外追。
沈颂一直没出声,跟着长安城的一群公子哥儿,坐在那看着范哲的热闹。
晚翠过来时,一眼就瞧见了人,走到他跟前,照着姜姝的吩咐,在其耳边说完了之后,沈颂唇边的笑意一瞬淡去,起身的动作比谁都要快。
那脚步快速地离开了正院,比起平日里的稳重,明显多了几分急促。
到了长廊的拐弯处,一股难以言喻的药味儿便突然扑鼻而来,沈颂也不再走了,抬起头往前看去。
韩夫人抱着剑,正倚在了红柱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孽徒,好久不见。”
沈颂的唇角僵硬地上扬,并没有及时出声,埋头在自个儿的袖筒里倒腾了一阵,摸出了一个药瓶放在鼻尖上嗅了之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韩夫人弯腰,极为虚伪地道,“不知师傅前来,徒儿有失远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