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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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荣华殿出来后,皇上所有的兴致都没了,喉咙和鼻子内那股‘污气’迟迟无法消散,再也没有心思在去想今儿朱贵妃那愚蠢之举。

长廊外大雨依旧。

细细碎碎的水滴子砸在脚边,带着春季里的凉意,皇上的脚步立在了那廊上,忘了一眼漫天的雨线,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儿。

往儿一落雨,他都是在朱贵妃这儿,搂着她在那屋里寻欢作乐。

屋外雨声宁静一片太平,屋内心仪的娇娇入怀,一壶暖酒,得尽了天下,只有那时,他才觉得自己真正的像一个皇帝。

也似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今儿是个例外。

皇上也没去怨朱贵妃,只怨她身边伺候的人不仔细,伙食没安排好,才会让她控制不住地在自己跟前失了态。

皇上同王公公交代完,也终于想起来了该去哪里。

同朱贵妃说去看文儿时,原本只是随便寻了个由头,先从那屋子里出来,如今皇上倒是真的想去一趟王府。

他们父子俩,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坐下来说过话。

这大雨天,文儿一人在府上,也不知过得如何。

昨日范伸替他在王府守了一夜,今早回来如实禀报,“王爷挺好。”

皇上也没意外。

当娘的还能当真害了自己的儿子不成,不过就是同她母妃吵了架,生了闷气,闹到了大殿之上。

他先去劝劝。

顺便也该是时候,让他知道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万也不能让昨日大殿上发生的事情再次重演。

皇上临时起意,让王公公摆驾去了王府。

***

那头姜姝从钻进范伸的伞底下的那一瞬,心口才算踏实。

知道皇上和朱贵妃多半还立在身后看着,又喘了几声,便被范伸偏过头,低声打断,“嗓子不疼?”

姜姝立马仰头,一张脸苦不堪言。

疼,怎么不疼。

他要是再不来,朱贵妃受得了,她自己也受不了了,好久没这番喘咳过,喉咙哑了不说,心口也扯得疼。

范伸看着她那张极为想要邀功的脸,不由一笑,也没说话,轻轻地将手里的伞偏向了她肩头。

雨点子瞬间顺着那伞骨,不住地砸在了露在伞外的黑色袍子上,短短一段路程,范伸的半边臂膀已变了颜色。

躲在他怀里的姜姝没有察觉。

立在廊下的一排人,却都看了个清楚,“这之前还有人嘲,说人家嫁过去,多半是个摆设,如今可不就打脸了吗。”

那姑娘说完,便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薛家三姑娘。

薛家三姑娘今儿倒是想躲。

谁知这落雨天个个出不去,都在往角落里钻,一时无处可躲,被一群姑娘夹在廊下的一排美人靠上坐着,即便是不想往外面的雨底下瞧,这回也被逼着瞧了个清楚。

适才那姑娘所说的有人,不是旁人,正是出自于她口。

知道姜家和侯府定亲时,她心里一个不畅快,说了这句话,等到冷静下来察觉出那话有些不妥后,却已为时已晚,早已传遍了长安城。

长安的贵女们,还给她冠上了一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妒妇之名。

家里为了她的名声,匆匆地许了一门亲,这才将外头的舆论慢慢地压了下来。

今儿这般碰上。

回去后,恐怕又有得说了。

薛家三姑娘不吭声,要说她不嫉妒是假,可比起百花楼里的妓子来,她倒是宁愿那人是姜姝。

如今两人已成了亲,自己也定了亲,她再念着,便是不该。

在那两道人影快要走到跟前时,薛家三姑娘特意转过身去回避了一下。

姜姝先一步跨上了长廊,范伸落后一步收了伞。

等人上来后,便俯身去牵住了她的手。

姜姝紧跟着他的脚步,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廊下那别过身去的姑娘,就是传说中的薛三姑娘,只想赶紧离开这儿,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同范伸说。

姜姝来时坐的是侯府侯夫人备的马车,如今出来看到了严二,不待范伸说,自个儿就知道往哪头钻。

两人一上马车,姜姝便迫不及待地偏过了头,看向范伸。

刚要开口,后脑勺却被范伸拉过去,就着他干爽的那只衣袖,替她抹了额前沾着的一层水雾,又转过身拿了一个水袋递了过去,“润润喉。”

姜姝没接,苦着脸给他推了回去,“我可再喝不得了。”

喉咙是有些疼,肚子也饱。

喝果汁喝的。

春杏给她备的那水袋,哪里是什么汤药,就是一袋子瓜果压出来的果汁。

来了荣华殿半日,她什么东西都没碰。

只顾着喝果汁了。

范伸看着她神色略带疑惑,姜姝便转过身,将春杏今儿提了一日的包袱拿了出来,当着他的面儿打开。

里头一堆的东西。

水袋,药包,汤罐……能想到的姜姝都让春杏备上了,以备不时之需。

在看到那包袱中,还有一个装粥食的瓷罐子后,范伸终是没忍住,眉目轻轻往上一挑,看着她问,“你今日带着这些进宫的?”

姜姝点头。

这才从腰间的荷包内掏出了一枚银针,拿给了范伸,“呐,母亲昨儿夜里送我的,怕我进宫后,吃了不该吃的。”

说完又认真地同范伸道,“银针这东西,并不好使,咱总不能在朱贵妃眼皮子底下验毒,再说了真正的毒,银针也试不出来,不进口才最保险……”

范伸看了她一眼,伸出手将那银针接了过来。

姜姝便将自个儿的下颚,顶到了他胳膊弯里,仰起一张小脸,看着他轻轻地道,“夫君放心,今日荣华殿的东西,我半点都没碰……”

那说话的语气俨然带了些自满。

范伸低下头,便见到了一双清亮剔透的眸子。

范伸目光一顿,没忍住,伸手剐蹭了一下她的鼻尖,破天荒地夸了她一句,“行,夫人聪明。”

姜姝这才说了个开头,冷不丁先得了这一句夸,后头的事儿倒是不好再去邀功。

身子往他怀里拱了拱,索性偎在他怀里,思忖了片刻便轻声地道,“大人,我觉得那个朱贵妃不是个好人,咱们得小心些……”

范伸低头看着她,“怎么说。”

姜姝从未同他论过朝政。

今日到了这个份上,也没刻意去回避,挪了挪身子,神色肃然地看着范伸道,“夫君可瞧见了,适才雨底下的那个铜疙瘩?”

姜姝提起这事心头就有些恼,“临走时,朱贵妃原本说好了只我给送一根人参,谁知道暗里却又偷偷赠了一物……”

从福嬷嬷将那木匣子递给春杏时,她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只因屋里都是朱贵妃的人,她不好说什么,就算是出了什么事儿,也是全凭她朱贵妃一张嘴说来算。

是以,她只得将朱贵妃拖出来,当着大伙儿的面,用藏在袖口里的一粒花生米打在了春杏的腿弯上。

春杏吃痛,摔了一跤,那东西才从她袖筒里跌了出来。

姜姝并不知道那铜牌是何物。

但朱贵妃能瞒着她,这番偷偷摸摸地给,一定是见不得光。

自己如今的身份已同往日不同,是朝中大红人大理寺卿的夫人,母亲说得对,她既嫁给了范伸,是福是祸,往后这辈子,她都得背上一半。

她虽不懂权谋,却也听说过朝堂如战场,稍微一个不慎,就会惹祸上身。

今日朱贵妃不顾大雨办了这茶会,邀请了长安城内的贵女贵妇,起初姜姝还不敢确定,后来见朱贵妃自打她进来后,便让身边的嬷嬷闭了房门,只留了她一人在屋内。

便也明白,这场茶会,八成就是专门为她而设的。

再听朱贵妃几次有意无意地提及了大理寺,打的是什么注意,她心里早就有了底。

如今朱侯爷还在牢里关着。

朱贵妃今儿让她来,便是想让通过自个儿给范伸递信。

谁都知道范伸是皇上的人,从来不站队,只效忠于皇上,朱贵妃身为皇上的宠妃,却主动前来笼络。

好了,范伸能去皇上跟前自证清白,洗清身上的嫌弃。

不好了,便是犯了皇上的大忌,等着他的便是杀身之祸。

从看到木匣子里滚出来了其他东西后,姜姝心头便已经恨透了朱贵妃,“好在大人和皇上来得及时,一同瞧见了那东西,否则今儿若是被我带出去,还指不定会如何呢。”

以她朱贵妃今儿这不择手段的行径,倘若范伸一个不配合,冤枉她偷了兵符,都有可能。

姜姝一阵后怕,这才抬起头问范伸,“大人,那东西到底是何物?”

范伸的神色却很平静,手掌缓缓地磨蹭着她的手背,也没瞒着她,轻声道,“兵符。”

姜姝一愣。

待反应过来,一瞬便从范伸得怀里直起了身,嘴角几个抽抽,适才脸上的温柔全然不见,恨声道,“她怎如此歹毒。”

竟将兵符给了她。

这要是被她拿了出去,不仅是她,范伸,乃至整个侯府,往后都会跟着她遭殃。

皇上还活着,兵符本就几乎无用。

更别说是一半的兵符。

可若是落到范伸手里,就不一样了,说不好,今后还会走上秦家和振国公府的后路。

“不怕。”范伸见她气成这样,伸手一捞,将她又搂进了怀里,“为夫说过,天大的事落下来,都有为夫替你兜着,你急什么……”

那话听着生硬。

实质上就是一罐子蜜糖。

姜姝心头一阵发飘,转过头,绯红的脸颊在他的胸膛上滚了滚,一时忘了形,嘴也跟着飘了,“夫君放心,姝儿从不吃亏,我给朱贵妃下了毒……”

她不好过,朱贵妃也别想好过。

上回离开江南时,韩夫人除了那本翻跟头的书籍外,还偷偷拿给了她一瓶药,告诉她,“这东西你别小瞧了,每回只需指甲盖的用量,用些内力催进人皮肤,这辈子八成也就毁了,尤其是女人……”

姜姝接了过来,疑惑地看着她。

“中此毒的人,只要一激动,心绪不稳,身上便会散出一股臭味。”韩夫人说起时,面色还有些不太自然,“如同放屁……”

说完韩夫人看着她僵硬的神色,特意嘱咐了她一声,“谨慎点用。”

姜姝拿回来了这么久,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今日出来揣在身上,以防万一,本也没打算害人,可看到了那雨雾底下的跌疙瘩时,才头一回试用在了朱贵妃身上。

凭长青法师的本事,应该也不会砸了他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