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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朱贵妃的帖子午后便到了姜姝手里。
姜姝坐在软榻上,朝着窗外望了一眼天色,雨还落着呢,怎就忽然办起了茶会……
朱贵妃是文王的母妃。
上回姜姝进宫文王还在皇宫,如今虽已经搬去了王府,但谁也说不准明儿会不会进宫,姜姝着实不愿往那红墙内钻。
可这帖子已经到了她手里,断没有她一个世子夫人去驳贵妃颜面的道理。
姜姝正想着,国公府的韩凌便来了。
韩凌也收到了帖子,一副心事重重的出了国公府,一见到姜姝,脸上的阴云立马又消散了个干净,两人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没见。
韩凌还是老样子。
半点不见情伤的痕迹,除了偶尔嚎上两声,该吃吃,该喝喝,这段日子以来,完全没亏待自个儿。
哪里又会有什么变化。
两人一番打探,韩凌先开口,“药罐子,你当真成贵妇了。”韩凌伸手去摸了摸她头上挽起来的鬓发,如今成亲后那头发一束起来,姜姝的一张脸愈发显小,韩凌又拿着手掌比了比,感叹道,“你家大人那手掌,一掌盖下来,能遮了你整张脸。”
说完,难得在姜姝脸上找出了一抹娇羞,顿觉稀奇,凑过去问她,“喜欢上姐夫了?”
韩凌还记得,出嫁前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自己还担心会闹出事来,暗里给了春杏那丫头一包药粉,也不知道事后如何了。
瞧这会儿倒是一脸的容光焕发。
姜姝也没瞒着他,眸子轻轻地一闪,拿了一颗葡萄放进了嘴里,含糊地道,“挺喜欢的……”
韩凌看着她一脸春风荡漾的神色,愣在了那。
往日她一直说教自己。
什么男人除了她表哥,没一个好的,千万不能对男人动心,更不能往上贴。
韩凌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
觉得她这人压根儿不懂情,如今忽然转变了过来,顿时好奇,兴奋的往上一凑,“快说说呗,怎么喜欢上的,倒没想到姐夫那死板脸,竟有这等本事……”
姜姝自来同韩凌无话不谈,如今那脑子里本就塞满了范伸,韩凌这一问起来,姜姝恨不得一股脑儿地将他吹上天,不仅没有回避,也凑了过去,就着外面的天色,打了个比方,压低了声音问韩凌,“落雨天可曾有人替你撑过伞……”姜姝说完,看着韩凌轻拧的眉头及时道,“除了丫鬟。”
韩凌摇了摇头,“没有。”
姜姝神色的面儿上明显有了自满,雀跃地同她道,“世子爷会。”
韩凌眼皮子莫名一跳,姜姝又问,“这么些年,可曾有人半夜替你买过吃的回来?”说完依旧重复道,“除了丫鬟。”
韩凌又摇头。
家里人生怕她吃多了,哪里还肯给她买东西。
姜姝嘴角又是一扬,“世子爷给我买了。”
韩凌心头突地一梗,总觉得哪里不对,姜姝看了她一眼,没给她任何思量的机会,又接着问道,“你卧病在床,可曾有人守你一个通夜?就算是家人,丫鬟,还不还得轮流着守,一个人照顾病患多累,你说是不是?”说完也不等韩凌开口,又将自己绑着纱布的那只手送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嘴角笑出了一弯月牙儿,“你瞧瞧,好不好看,世子爷亲自捣的草药,亲自替我敷上……”
姜姝说着捂着嘴,一声轻笑,“这还绑了一个蝴蝶结,你说他一个大理寺卿,平日里多少人见了他都害怕,那样一个人怎就,怎就还回绑这样……”
姜姝说起了劲儿,直接拉着身旁的韩凌,神神叨叨地道,“他是不是以为我喜欢蝴蝶?我有些想不起来,是不是曾同他提了一嘴,好像是曾同他说过,喜欢一个化妆盒子,那盒子上系的就是蝴蝶结,他该不会就记住了吧?你说他一天事情那么多,怎就记得这些琐碎的小事……”
韩凌心口越来越塞,看着跟前那张笑痴了的脸,这回嘴角都跟着抽了抽,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合着今儿她就是过来受虐的。
想起自个儿那段坎坷的情路,韩凌受不了了,立马直起了身子打断道,“行了,知道你家世子爷好……”
姜姝压根儿不知道谦虚,随口回了一句,“你也会有的。”
韩凌闭了嘴吧,不吭声了。
姜姝便拿了木几上的一颗葡萄,送到了她嘴边上,“吃啊,别客气。”
韩凌偏过头,“你吃吧,我没胃口。”
姜姝轻轻地瞥了一眼她紧皱的眉头,将那葡萄缓缓地放进了盘里,这才问她,“怎的,还没死心?”
太子都封了太子妃了,她早就说了,太子不适合她。
还惦记着呢。
找个真正喜欢自己的人不好?非得让自己过得那么苦。
韩凌安静了一会儿,便回过头,自己抓起了一颗葡萄往嘴里一塞,满脸的委屈地道,“我真可怜……”
姜姝看着她吃。
眼见盘里的葡萄去了一大半,心头便是一跳,将那盘儿给捞了回来,“你少吃些,我好不容易买回来,世子爷一口还没尝过呢……”
韩凌一眼瞪过去。
瞪着瞪着就起身扑在了姜姝身上,嚎嚎地哭了起来,“小时候我争不过秦家那小萝卜便也罢了,如今连自个儿刚进宫的妹妹都争不过,我太不争气了……”
母亲一直同她说,太子不会娶韩家人吗,她妹妹韩漓,不也是她韩家的?
进宫一年不到,就封了太子妃,这怕是进宫后不久,就已经偷偷好上了……
韩凌又是一声抽抽,“我这也太苦了……”
姜姝让她好生发泄了一通,才轻轻地拍了拍她肩头道,“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这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凭你韩家的底子,将来不愁寻不到好郎君,下回咱一起挑……”
韩凌缓缓地从她身上起来。
哭完了后,那眼泪说收就收,“我还能找谁,屋里的几个妹妹,嫁的都是达官显贵,我还以为韩家将来,得靠我去替他们争光,竟被自个儿的妹妹,后来者居上。”
姜姝看着她,憋着笑。
韩凌话头子一转,突地又问姜姝道,“还有比太子长的好看,比他更有本事的人吗?”
姜姝不乐意了,嘀咕道,“我还觉得咱世子爷是绝世无双呢……”
韩凌唇角一噘,坐回了软榻上,目光呆滞了一阵,便看向了姜姝,“正好,明儿是贵妃娘娘的茶会,你陪我去一趟,我还想最后再瞧一眼。”
毕竟是自个儿争了十几年的人了,不亲眼看到,她怕是死不了心。
姜姝愣了愣,看了一眼木几上的帖子。
本想等范伸今儿夜里回来,问问他,能不能想个法子应付过去,如今被韩凌这番可怜巴巴的一望,又于心不忍了。
“文王那……”
姜姝正打算和韩凌合计合计,严二回了东院,进屋便禀报道,“世子爷今儿有公务在身,守在了王府,夫人不必等了,明儿夫人若是想进宫应邀,放心去便是,若是不想,世子爷自会替夫人圆个幌子。”
严二的意思很明白了。
姜姝去和不去,范伸都会替她打点好。
严二禀报完,脚步刚转过去,打算折回赶去王府,便被姜姝一声唤住,“严侍卫,先等到。”
严二回头,就见姜姝端着桌上的小半盘葡萄,递给了春杏,春杏进屋再回来,便是满满当当的一果盘葡萄,直接交给了严二。
严二疑惑地接过,才又听姜姝同他交代道,“拿给王爷和世子爷,他们若是喜欢吃这个,今儿夜里就辛苦严侍卫,剥给他们吃……”
文王是个什么德行,姜姝岂能不清楚。
为了替他们省点脚程,跑去上青楼找姑娘剥葡萄,她都给他们备现成了。
要多少,她给多少。
见严二神色僵在了那,姜姝便道,“若是不够了,严侍卫派个人回来,我屋里还备了些……”
“够。”严二硬着头皮端着那果盘出来,一路小心翼翼地捧着,到了侯府推开门,里头已是一片莺声燕语。
哪里用得着上青楼,朱贵妃为了将文王留在府上,费尽了心思,寻了几个绝色美人儿,今儿晚上范伸过来,赶了个巧,遇上了。
文王对范伸自来大方,邀了范伸一道过来分享。
屋外大雨磅礴,屋内一片春色。
此时天色还未黑,屋子里已经点起了灯,严二进来小心地避开了地上散落的物件儿,端着那果盘递到了范伸跟前,低着头道,“夫人让属下拿来给世子爷。”
范伸眸子一顿。
跪在他身旁蠢蠢欲动的两位姑娘,见状便要伸手去拿,手还没碰到碟盘,便被一把折扇突地挡了过来,轻轻地往上一挑,随即清冷的声音入耳,“退下。”
那两姑娘被文王差使过来,看到他的脸色本就有些怵,坐了这一阵了,都不敢往前凑,本想抓了葡萄来剥了喂给他。
如今听见这么一声,赶紧缩了回去,回到了文王身旁。
文王已经躺在了美人堆里。
片刻之后,一声声的娇呤,溢满了整个屋子。
往日范伸一直都能平静地看着,候到文王结束了,才替其善尾,今儿却突然生了厌烦。
再看了一眼桌上那葡萄碟盘,指腹轻轻地揉了揉眉骨,耐心一瞬也就用完了。
范伸起身,没去看文王,出去之前同正忙个不停的文王,撂下了一声,“王爷好生享乐,臣去外面守着。”说完也不顾文王的挽留,端着桌上那盘葡萄,走出了屋子。
范伸一走,也算是给了朱贵妃身边嬷嬷机会。
严二跟着他出来,站在了外面的长廊底下,接过那盘葡萄,在一片雨声中,剥完了整整一盘后,手指头都染了色。
再递给范伸,满满一盘子褪了皮的葡萄,便全进了范伸的嘴。
严二看着都觉得噎得慌。
世子爷喜欢吃葡萄?
他伺候了这么些年,怎么从不知道……
待夜色彻底地安静了下来,只余了跟前的莎莎雨声后,范伸才打发了严二回屋歇息,自己则是坐在了屋外长廊下的美人靠上,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由着朱贵妃的人进进出出,睁一只眼闭一口眼。
后半夜,晴嬷嬷一包迷药下去,文王彻底睡了个踏实。
***
第二日一早,雨水还是没有住点,然比起昨日来,雨势倒是小了一些。
进宫的马车一早就备好了。
姜姝收拾完,侯夫人亲自过来送她上了马车。
侯夫人知道姜姝今儿要进宫,昨夜就来了一趟东院,嘱咐了姜姝几句话,“我侯府虽也没在宫中结下什么梁子,但这人心难测,你不害人,却保不准旁人也没起那心思。”
侯夫人说着便递给了姜姝一根银针,“这东西你拿着,凡是进口的东西,千万要小心。”
姜姝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侯夫人却依旧不放心,“你身子弱,走两步就吃力,胆识又小,尽量别往朱贵妃跟前钻,尤其是她身边的两个嬷嬷,别瞧着一把年纪,一身的功夫深藏不露,到时候别吃了哑巴亏。”
侯夫人也不知道朱贵妃为何突然办起了茶会,还是在这落雨天。
但直觉告诉她,怕是不简单。
朱侯爷入狱,今儿朝堂上太子已公然同皇上提出了翻案。
一切都已经开始了。
这节骨眼上,走错一步都将是万劫不复。
她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顾好自己,顾好这侯府,不给他们添上半点麻烦。
宫里的贴子一下来,侯夫人本也不想让姜姝去,可细细再一想,自己越是忧虑的多,越会引起宫中那位的疑心。
既然阻止不了,侯夫人只能再三叮嘱姜姝,“世子爷在朝堂树敌众多,没捞到什么好名声,你既已嫁给了他,往后的风雨,是好是坏,都会有一半降在你身上,旁的事情,你不用去操心,唯独一样,你得护好自个儿,这回进宫万事都要把细些……”
她如今可是椋哥儿心头的宝,容不得半分闪失。
侯夫人也听说了昨儿大公主遭遇之事,她自己也同那朱贵妃打过几回交道,说起话来软得跟棉花似的,可心肠之歹毒,怕是无人能及。
还骗过了所有人。
若不是知道当年要长公主同辽国和亲的那馊主意,最先出自她口,自己也不会相信她的歹毒。
姜姝点头,“母亲放心,儿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