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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大姐被侯夫人一番话说的有些发愣。
往日侯夫人顾及她相公死得早,从不在她跟前提侯爷半句,就怕刺激到她。
今儿这话里话外,却对自个儿如今在侯府的地位,无半丝遮掩,听着似是在挽留虞家大姐,让她安心住下来,无形中何尝又不是在刺她的心。
都是姐妹。
一个爹一个娘生的,命运却如此天囊地别。
范侯爷是对她好,还是个高门户的官儿。
是以,她如今才能挺直了腰杆子说话。
自个儿呢?
相公没了,带了个姑娘相依为命,仅靠着娘家的周济,和自己干点绣活来糊口,日子过的抠抠搜搜,处处看人脸色。
虞家大姐这些年隐在心头的怨,一瞬冒了出来,当下也没了好脸色,“妹妹怕是忘了,当年伸哥儿发热,我是如何陪着妹妹去的镇国寺了。”
那晚府上的云姑发现伸哥儿情况不对,急急忙忙地进来禀报,恰逢秦家和镇国公府出了大事,范侯爷已被陛下压在宫中几日,不给放人。
她听了后,二话不说,立马跟着侯夫人带着伸哥儿大半夜地往镇国寺赶,到了半山上,伸哥儿躺在她怀里,连气息都似乎没了。
侯夫人一双腿都是软的,踉跄了几回险些摔倒,后来还是她上前将伸哥儿抱给了常青大师。
一夜后,范伸醒了过来。
如今她还记得常青大师说的话,“好在赶来的及时,若是再晚上半刻,神仙也救不活。”
伸哥儿那一场病,当初可要了她侯夫人半条命。
回来后大半个月神色都没有缓过来,无论她如何劝说,她都是一副痴呆样,后来还是母亲过来了一趟,两人关在那屋子里,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后,那眼珠子才开始移动。
到底是日子过的太久。
十几年了。
她哪里还记得当年的那点恩情。
虞家大姐此时说出来,也没想过要以此为要挟,非要她高兴纳了梅姐儿,强别的瓜不甜,既没那个心,她回头告诉梅姐儿,早些掐断念头便是。
只是适才哪一样,心头极为不痛快,希望她能记得,自己对伸哥儿还有一桩恩情在。
见侯夫人脸色不太好了,虞家大姐也没再留,起身道,“妹妹早些歇息吧,今儿就当我没来过。”
门外的贾梅,听了这句,赶紧回过神,脚步匆匆地躲在了那红墙的转角处,在那灯火照不进的地方,贾梅抬起头盯着高高的屋檐。
只见那梁材之间,彩画绚丽,无一不彰显着高门大户的气魄。
她愿意。
只要能留下来,不再回扬州的那小破院子,怎样她都愿意。
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听到母亲的呼噜声和半夜那臊人的小解声。
***
离开侯府时,范伸和姜姝各乘了一辆马车。
因出发的晚,马车还未出城,天色便暗了下来。
城外的路不比城内平稳,颠簸了一段后,愣是让姜姝断了任何想头,缩在那马车内的软榻上,拥着锦被入了眠。
一路上,时而一束灯火从那窗户外一闪而过,姜姝睡得迷糊,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突地停下,严二在窗外轻轻一敲,“夫人,世子爷有请。”
此时天色依旧漆黑。
姜姝下了马车,眼睛都睁不开。
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往范伸马车上走,身后的严二赶紧吩咐春杏,将马车内的紧要物件儿一并都拿了过去。
等姜姝到了范伸的马车后,队伍便分了两路。
适才姜姝坐过的那辆马车,经过岔路口时,择了另外一边,背道而驶。
虽说该跟上来的还是会跟上来,但如此做,能让对方更加确定,此趟大理寺卿出门,是为了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
姜姝的瞌睡被打断,脑子昏沉的厉害。
到了范伸的马车前,也没有上车,而是立在了那窗口前,直接问范伸,“夫君,寻姝儿有何事?”
话音一落,里头便传出了一道清冷的声音,“进来。”
姜姝只得钻了进去。
因适才睡了一觉,进去时,姜姝头上的发鬓已有些松散,再配上那一脸的睡眼惺忪,莫名多了几分妩媚。
也早已不再反抗,甚至马车出发时,她还开心地同范伸说了一句,“姝儿一定会乖乖听夫君的话,绝不给夫君添麻烦。”
此时进来,脸上也不见任何被逼迫的不快,
范伸的眸子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又平静地挪开。
“夫君还没睡呢?”姜姝轻轻地坐到了范伸身旁,见他正翻着一本册子,又没搭理自个儿,便主动问,“夫君寻我何事?”
范伸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软榻,仰头示意道,“先睡。”
姜姝便知,他让她来,单纯只是想让她挪个窝。
适才马车上就她一人,她想怎么躺就怎么躺,此时有范伸在,主子未歇息,她怎能先歇。
一时便硬撑着眼皮子,往范伸跟前凑了凑,“夫君在瞧什么呢。”
范伸也没挪开,将那页面儿一翻,现出了卷宗上的几个字,‘文王遇袭。’
姜姝在姜家虽未识过字。
但从小的志向却很远,为了将来能当一个贤惠的主母,识字算账,样样她都跟着沈家表公子学过。
如今那几个字入眼,姜姝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范伸只给她瞟了一眼,便将其合上,压在了旁边的一摞卷宗之中,面无感情地道,“朝廷案宗,你不能看……”
姜姝没动。
范伸抬腿褪了筒靴,往那榻上一放,才侧过头看向她。
马车内的灯盏昏暗,只见其一双长睫,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投下了一排细细密密的光影,轻轻一眨动,满目错愕。
范伸拉了被褥压在心口,躺了下去,低声道,“熄灯。”
半晌后,才见那身影慌慌张张地起身,揭开了悬吊在马车壁上的灯罩盖儿,一口气吹出去,马车内霎时一片黑暗。
悉悉索索了一阵,身旁终于安静了。
范伸闭上眼睛,正要入睡,身旁那人便轻轻地侧过头,猫儿一样的声音问他,“夫君,一般大理寺是如何处理犯人的?”
范伸唇瓣一动,简单明了,“斩。”
黑暗中身旁的人影顿了顿,片刻又问道,“那,那要是罪不至死呢?”
“至不至死,先得审。”
“怎么个审法?”
范伸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那张快要蹭到自己胸前的脸,移了移身子,将胳膊枕在了脑后,才又垂目看着她道,“十八种酷刑,一一试过,便知至不至死。”
“我觉得像夫君这般深明大义的人,一定不会滥用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