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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好了两日,又开始阴沉,冷风里的寒气袭来,已有了初冬的气息。
范伸还未来得及去寻文王,翌日一早皇上身边的王公公便来了侯府,神色紧张地道,“陛下出事了。”
范伸立马跟着王公公到了乾武殿。
才一夜的功夫,皇上已卧床不起。
神色一瞬苍老,如同走了一遭地狱,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双目中满是恐惧,见到范伸,更是语无伦次,“爱卿,他们回来了,回来要朕偿命啊……”
来时的路上王公公已将事情的原委,同范伸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昨儿晚上,皇上的寝宫外闹了鬼。
大半夜的,突地传来几道呜咽啼哭声,再加上夜里又起了一阵风,那啼哭声混杂着风声,如同地狱来索命的冤鬼。
皇上被惊醒,一身冷汗坐了起来,大声地唤来人。
最后惊动禁军,将乾武殿里里外外搜了一圈,也没搜出个可疑的人来,等到皇上正要睡下时,一抬头,却见对面那月洞门上不知何时多了两道血泪。
顺着那门槛,“啪嗒”一声滴了下来。
皇上攥紧了被褥,魂儿已飞了一半,耳旁却好巧不巧又是一道清晰地声音,“冤啊……”
皇上瞪大了眼睛,声音卡在喉咙里,半晌都没能发出声儿,终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今儿早上一醒过来,皇上便差了王公公去侯府找范伸。
如今见人终于来了,将其当成了救命稻草,着急地道,“爱卿,昨夜他们回来了,回来找朕鸣冤啊……”
范伸也没问他是谁回来了。
转过身神色平静地递了一杯茶过去,“皇上放心,此处是乾武殿,历代帝王所住之处正气浩然,不干净的东西,不敢进来。”
范伸说完又转身同王公公道,“劳烦王公公跑一趟护国寺,请常青法师进宫,做一场法事。”
昨儿突然出了这档子事,个个都被吓糊涂了,倒忘记了要去请法师。
皇上更是乱了心神,此时见范伸态度冷静,思路清晰,才渐渐地安下心,皇上没让范伸走,让他坐在了身旁,“你就在这,陪朕一会儿。”
这时候,谁来都比不上范伸在他身旁呆着时安稳。
都是两个狠毒之人,手上都沾满了鲜血,死后都会下地狱。
彼此相似的两个人,总会给人一种安慰。
两人坐了一阵,皇上便同范伸掏起了心窝子,“当年也怪不得朕啊,要不是他秦家非要同太子搅合在一起,朕也不会对他产生忌惮,秦将军手里可有十万兵马,足以威胁到朕……”
是以,他才设局安了个私藏火药,企图谋反的罪名,抄了秦家,一家六十余口一个不留。
抄家时,秦家的大公子还在战场上杀敌。
然凯旋而归之日,等着他的并非是帝王的奖赏,而是手铐脚镣。
后来在地牢中得知,秦家已无一人存活后,便一头撞死在了牢里,临死前曾咒诅过皇上,“自古昏君,有何好下场,我秦家今日所受,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你惠康帝也得偿还。”
要说恨,秦家人肯定是恨透了他。
皇上突地悲痛了起来,看着范伸痛心疾首地道,“朕也并非铁石心肠,是他们自己非要同朕作对,还有那长宁……”
王公公一走,屋里就只有范伸和皇上。
一个说着,一个认真的听着。
皇上停顿的那几息,范伸也没有插话,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她是朕的同胞妹妹,可她为何胳膊肘要往外拐呢?先是支持贱嫔生下来的野种,朕念着手足之情,宽恕了她,可后来她又站了韩家,非要同朕对着干,朕没了法子,只能忍痛杀了她,杀了他的丈夫,儿子,一个都没给她留。”
皇上不由惋惜道,“她要是稍微听话些,也不至于如此下场……”
但她太固执。
最后同样背负着谋逆的罪名去了阴曹地府。
如此,除了秦家,当年的长宁长公主,镇国公府裴家,也是恨他的。
昨夜那冤魂,不是秦家便是他的妹妹长公主长宁。
“法师来了后,你将秦家,还有长公主一家的生辰八字给他,既然人都死了,便早日投胎,何必又揪着生前之事不忘……”
范伸点头应道,“陛下放心。”
“上回你给朕的那护心丸,可还有?”皇上吐出了心头的郁结,平静了不少,撑起身子掀开了被褥,勉强能下地。
范伸扶了他一把,“有。”
***
范伸午后才回大理寺。
乾武殿闹鬼之事已传的沸沸扬扬,寺正蒋大人难得没有再来找范伸,探讨那文书之事。
文王的案子暂时先搁在了一旁,个个都在谈论宫中闹鬼。
过了两日,文王身边的太监才又来了一趟大理寺,这回倒没说让范伸进宫,而是直接给范伸送了两幅画像过来。
文王被关了几日,便画了几日的画像。
画了又废,废了又画。
今儿终于满意了。
太监小安子,将画亲自交到了范伸手里,“大人,王爷说虽没画出十分像,但也八九不离十,还得劳烦范大人早日捉拿刺客……”
小安子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王,王爷说,若是大人抓到了刺客,先知会他一声,万万不可自行处决,也不能收监……”
范伸撩起眼皮望了过去。
小安子的脸上便有了几分不自在,“小的先告退。”
小安子走后,严二从范伸接过画像,展开其中的一副之后,便也明白了文王为何会那番特意交代。
画中之人,轮廓虽模糊,却依旧能看的出来,美艳入骨。
怕是搁在长安城,是个数一数二的倾城之色。
严二愣了愣,不明白文王这画的到底是刺客,还是自己又在哪里看中的美人儿,想让大人利用公职替他寻人。
转头正打算问身旁的范伸,却见其目光落在那画像上,眸色冷冽如冰梭。
严二一时不敢再啃声。
过了半晌,才见范伸挪动上前,自行展开了第二幅画像。
同样也是画的模糊,头上的一顶黑色斗篷帽儿盖下,遮至了额头,脸上又是一片阴影,唯一能瞧得清的便是那双眼睛。
冷清如冬雪。
飒爽之间又藏着几分狠绝。
严二松了一口气,这才像个女刺客……不觉凑过去仔细瞧了起来。
范伸只瞥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脚步绕过了桌案,刚坐在了那太师椅上,便听严二“嘶”了一声,“属下怎么觉得有些面熟。”
范伸抬眸。
严二便笑着挠了挠头,盯着那画像上眼尾偏下的一颗小小的黑痣,轻声嘀咕道,“是属下看错了眼,这痣生的位置倒是同姜姑娘一样。”
范伸盯了一眼严二,身子往前靠了靠,手掌扣在那画像上一转,将其调了个方向。
视线在那双眼睛上停留了好半晌,手掌才往前一推,身子往后仰去躺在了太师椅,“不像。”
那病秧子,半死不活,一双眼睛每回见了都像是下过雨一般,水雾蒙蒙。
哪能露出这般锋芒。
严二自知失言,忙地点头,“确实差很多。”
范伸没吭声,闭目躺了一会儿,突地道,“将第一幅画像,拿给太子。”
一听到太子,严二的神色立马一片肃然,“是。”
“还有,文王该搬出皇宫了。”范伸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里头又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潭。
严二垂目,认真地听着吩咐,并未多问。
一年前他知道了范伸的真实心思后,倒是好奇说了一句,“为何。”
范伸的回答是,“有人站文王,便有人站太子,我不过是选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