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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伸回到侯府时,已是子时。
府内一片漆黑。
听到敲门声后,管家赶来开了门,本打算将其送回东院,范伸却接过他手里的灯盏,先去了侯府的祠堂。
再过一刻,便是明日。
范伸提步踏进祠堂,烛台上的白蜡日夜长明,正上位的位置,排放着侯府先祖列祖的牌位。
范伸径直走到了尽头。
在那灵台边上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立了一块无字的灵牌,灵牌前放了一碗长寿面,旁边还搁了几柱香。
范伸拿起桌前的香,再放在白蜡上点燃后,插进了灵位前的香炉之中。
香火的轻烟慢慢地升起,飘到了范伸的额间,再逐渐散开,那迷雾后的一双眼睛,如同遮了一层面纱,深邃的望不见底。
严二一直在祠堂外候着,适才知道范伸赶时辰,进府后便没说一句话,等到此时见范伸从里走了出来,严二才迎上前禀报,“太医回话了,说喘咳之症,有很多要因,最好是带人进宫当面把脉后才能对症下药。”
范伸的脚步踏下了一个台阶,神色带了些疲惫,“明日先派个大夫过去。”
严二点头,“是。”
***
姜家。
眼瞧夜上三更,姜姝还没回来,春杏不免有些着急,正绞着双手在那窗前来回的渡步,底下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等姜姝到了窗前,春杏便探出身子,伸手将她拉了进来
一进屋赶紧褪了她身上的湿衣,又替她换上了干爽的衣裳,才问道,“韩姑娘,可出城了?”
姜姝拿了块布巾,轻轻地擦着头发,摇头道,“遇上了大理寺的人,没走成。”
在百花楼门前折断了对方的手腕,姜姝才知道他是文王。
好在事发突然,文王的侍卫大多没回过神,两人逃出来后,姜姝本打算让韩漓跟着自己先回姜家。
明日就是选秀,若此时回了国公府,那就当真没了回旋的余地。
韩漓却拉着她的手道,“今日多谢了姜姑娘,既是天意,我便也不走了,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姜姝不知该如何劝她。
见她心意已决,只好将其送回了韩国公府。
今夜算是白跑了。
不仅如此,怕是还替韩凌惹上了一桩事。
她在文王跟前,留了韩凌的名,以文王的性子,定会找上国公府。
春杏一听见大理寺,脸色就变了,“小姐可遇到了危险?”
姜姝顾不得答她,抬头便嘱咐,“明日一早,你去给韩凌报个信。”
昨夜范伸带人去韩国公府时,姜姝已经离开,压根儿不知道当夜文王就派了大理寺的范伸找上了门。
春杏虽不知道出了何事,但见姜姝神色肃然,忙地点头,“好,奴婢一早就去。”
姜姝突地想起了那张出城的文书。
下意识地摸向了胸前,又才意识到已换过了衣裳,忙地走到了屏障前。
春杏跟在她身后,还未来得及问她在寻什,便见姜姝一面翻着适才换下来的湿衣,一面神色焦急地问,“可有见到一张通关的文书?”
春杏愣了楞,“奴婢没瞧见。”
适才的衣裳是春杏替她换的。
两人都在屋子里,并没有见到什么东西。
姜姝将那一堆的湿衣裳来回翻了几遍后,脸色已经发了白,未待春杏反应,姜姝已起身从那窗户处又跃了下去。
“小……”
春杏连阻止的机会都没。
那书文上是韩凌让人替韩漓伪造的姓名和户籍。
若是落在大理寺的人手上,就凭今夜大理寺的这番动静,定会顺藤摸瓜,查到韩凌。
姜姝顺着回来的路,又寻了半夜,到家时天色都快亮了,却两手空空。
这回她倒是希望进宫的是韩凌。
若真出了事,起码人已经进了宫,皇后娘娘会护着她。
可不能了啊。
韩漓已经回去了。
姜姝仰头看了一眼天边渐渐翻起的鱼肚,一脸的绝望。
菩萨保佑,保佑那书文被雨淋成了烂泥,谁也不会发现。
***
折腾了一宿,姜姝躺下后脑子便有些晕晕沉沉。
天色一亮,对面西厢房便闹出了一阵动静,二姑娘姜滢今日要进宫。
姜姝被声音吵醒,眼皮子有些沉重,并没有起身,也没有前去相送。
就算她去了,也只会给对方添堵。
姜姝继续躺着。
春杏见她睡的死沉,道她是累着了,等姜滢哭哭啼啼地上了马车后,春杏照着姜姝昨儿的吩咐,正要赶往国公府。
韩凌却自己找上了门。
姜姝顶着沉重的眼皮,起身靠在床榻上,脑子开始一阵一阵地跳疼,韩凌则坐在她身旁,不停的叨叨。
昨夜范伸走后,韩凌才回过神。
一时连鞋袜都没顾着穿,跑去了韩漓所住的厢房,推开门后里头黑灯瞎火的,并没有人。
韩凌当时还松了一口气,放心地道,“走了就好。”
谁知第二日起来,丫鬟秋染告诉她,“小姐不用进宫,四小姐已经出发了。”
韩凌追了两里的路程,才追到韩漓,立在马车外,红着眼睛看着她。
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舍不得韩漓,她却呜呜咽咽地同韩漓道,“我到底是见不着表哥了,漓妹妹进宫后,若是有机会,替我瞧上一眼也好……”
韩漓点头,落下了车帘。
看着韩漓的马车离开后,韩凌心头难受,便直接上了姜家。
姜姝听的有些吃力。
耳朵就似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般,只觉韩凌的声音忽近忽远。
后面韩凌说了什么,姜姝大致也没听清。
本想同韩凌说明白昨夜发生的事,一张口整个嗓门眼疼的撕心裂肺,一旁的春杏终于瞧出了不对,“小姐怎么了?”
姜姝说不出话。
春杏忙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烫得她一缩,颤声道,“小姐发热了。”
韩凌也被吓了一跳。
昨夜姜姝淋了一夜的雨,又那番奔波,定是染上了风寒。
往日姜姝身子‘弱’,两人都知道那是装出来的,这回见她真病了,不免有些慌张。
春杏急急忙忙地道,“奴婢去请陈大夫。”说完才想起来,陈大夫自来不出诊,往日就算姜姝‘烧’的再厉害,也得她自个儿坐马车去药铺。
如今姜姝这样子,哪里真吹得了风。
“你好生照看着她,我出去请大夫。”韩凌叮嘱完春杏,便出了姜家。
韩凌走后不到一刻,春杏便听到了屋外的说话声,还有些意外,韩姑娘的动作倒是挺快。
出去开了门,却见到了安嬷嬷立在门外,“小姐可起了?世子爷今日特意请了王大夫来替小姐搭脉……”
春杏一愣,脑袋往外伸去,这才瞧见了跟在安嬷嬷身后的大夫。
这会子倒是赶得巧。
春杏没得犹豫,“起了,又烧上了。”
***
大夫看诊时,姜姝躺在床上,从帷幔里伸出了一只手,大夫隔着一层手帕替其把了脉。
把完脉便问,“烧了多久了?”
春杏还未答,安嬷嬷已着急地抢了先,“这毛病都快有十来年了,隔上一段日子便烧一回,最近似乎更频繁了,这不,昨儿还烧过呢。”
安嬷嬷说完看向春杏,春杏忙地点头,“是,是的。”
大夫神色一片凝重,“在下先开个方子,赶紧煎药喂下去吧。”
当着本人的面,大夫不好说实情。
怕其家人承受不住。
等回到侯府回禀范伸时,大夫便没有隐瞒,“姜姑娘再这么下去,怕是时日无多了,平常人发一回热,等同于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她却连着几日在烧,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起她这么个烧法……”
范伸一身官服,正要去大理寺当值,听完后转过头看向大夫,思忖半晌,眉头一拧问,“还有多少日子。”
“难说。”
范伸的手掌稳稳地扣住了身旁官帽的帽顶,戴在了头上,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同严二吩咐道,“过两日太子会办一场马球,你想办法给她送个帖子。”
试试宫里的太医,看能不能再拖六个月。
严二领命,“属下记住了。”
两人刚出府,对面一道马蹄声由远而近。
文王身边的太监翻身下马,匆匆地走到了范伸跟前,“大人,出事了……国公府的老夫人正跪在御书房外,非要陛下给她个说法,陛下这会子叫了王爷过去,关在屋里大发雷霆,还请大人想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