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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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十五日,南城大学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正式开幕。

整个学生会的人上上下下忙了一个多月,就为这几天,礼仪团的人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纪筝她们一众礼仪小姐,要在整个开幕式穿着露肩裙举牌,幸好那天天气很好,万里骄阳,晒着暖融融的光。

纪筝被安排的是计算机学院的举牌,她抱着牌子过去的时候,整个计科院的男生隐隐像开水沸腾起来。

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想看的那个人,纪筝向给自己拿来椅子的男生道了声谢之后,安静坐着等开场。

虽然太阳好,但毕竟时节才四月,她坐了几分钟就感觉到肩头处泛出丝丝凉意。

后面穿着运动服等待的一群男生嘈杂着聊天,一两句落进她耳朵里。

“这哪个院的,太他妈漂亮了吧!”

“你管呢,反正肯定不是咱们院呢。”

“瞧你俩孤陋寡闻的,连校花都不认识,外国语学院的,大一刚入学论坛就炸了。”有人鄙夷道。

“是不是那个叫,纪筝?”

“不管了啊,你们不上我去了,这机会得把握住,要个联系方式也是好的。”其中一个男生摩拳擦掌,眼神直勾勾盯着。

“诶诶诶,不对。”头先认出纪筝的男生突然灵光一闪:“她是不是就是跟周哥传绯闻那个?”

“哈?”准备来要联系方式的男生一愣。

就在一群人愣神的功夫,操场对面主席台下远远走来一个人影。

“那是周哥吗?”有人不确定地问。

纪筝迎着过于灿烂的金光,眯着眼看过去,也不太肯定。

周司惟走近,她背后一群人起身热切地喊“周哥”,扯着嗓子打招呼。

纪筝弯了弯唇,周司惟在女生中受欢迎她能理解,但以他冷淡的性子居然在男生中也能有这么强的号召力。

她不知道的是,在崇尚实力的直球计科院,周司惟这样天才一般的存在,即便是个聋哑人,也足够叫人五体拜服。

后面起来的一片阴影,搞得纪筝也觉得自己应该站起来。

但周司惟已经站到她身旁,遮住阳光,和那群人说了几句话。

他回过头来,正好对上纪筝仰起的脸。

她穿的就是那件酒红色丝绒礼服裙,一字肩设计,肩颈白腻的肌肤在明媚的艳阳下折射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几缕黑发落到锁骨窝里,天鹅颈间戴了色泽莹润的珍珠项链。

被化妆师很精心地化过妆,忽闪的长睫毛带出眼影碎光,唇红像熟透了的蟠桃。

周司惟视线停顿几秒,而后,脱下身上轻便的黑色冲锋衣,弯腰披到她身上。

布料轻飘飘的,还残留着温度,纪筝呼吸一滞,鼻尖嗅到风穿过阳光的气息。

周司惟从背后轻搭着她的肩,把衣服往前拢了拢,靠在她耳边语速很快说了一句:“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往回主席台的方向走。

纪筝背后有几秒的鸦雀无声。

而后,爆发式地涌现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纪筝没心思去听他们说了什么,耳边嗡嗡的,始终萦绕着周司惟的嗓音。

——别忘记答应我的事。

她答应的,如果他拿了第一名,由他决定奖励来着。

周司惟的影子在塑胶跑道上越来越远,纪筝抿了一下唇,低下头,嘴唇蹭到衣服顺滑的布料,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气息。

心跳声越来越快,在耳边咚咚作响,甚至四周高昂的音乐都不能穿进耳膜。

她脑海中浮现起刚才抬头时,对上的目光,从那种死亡角度,周司惟的下颌线和五官仍然清晰利落,背后映着万里无云的晴空,像从少女漫画中走出来的人物。

纪筝那一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怎么能,

那么帅。

要命-

半小时后,主席台两边的音响奏乐响起,运动会开幕式正式开始。

纪筝把那件黑色冲锋衣脱下来叠好,小心地放在凳子上,举着牌根据指示入场。

举牌入场结束之后,音乐也随之停止,宏伟的操场上站满了整齐的队列,周围一圈也悄然围满了观众。

纪筝举得手有点疼,胳膊也酸,咬着牙,一动不动。

台上校长和各个领导开始发言,无非是说一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之类的官方发言稿,下面人从一开始的精神振奋,没听几分钟后开始觉得无聊,窃窃私语着聊天。

纪筝得始终保持着良好的仪态,裸-露着的皮肤在凉风下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疙瘩。她和旁边同样举牌的女生对视了一眼,彼此露出苦涩笑意。

领导们发言了将近半小时后,人群的交头接耳终止于主持人一句扬起的声音:

“下面让我们有请学生代表,周司惟。”

这句话一出,纪筝明显感觉到身后计科院的男生沸腾起来,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

“大家好,我是周司惟。”

清淡的嗓音通过音响传播到每一个角落,唤醒即将昏昏欲睡的同学们。

纪筝仰起头,看向主席台的方向,可惜距离太遥远,她没办法看清周司惟的表情。

不过也能想象到,他眉眼应该是没有多大喜怒的,气质却莫名令人折服。

“很荣幸成为学生代表发言,在此首先感谢学生会全体同学的辛勤付出,得以让运动会完美地如期开幕。”

“其次,感谢所有同学志愿者的积极参与并提供支持,为运动员们提供良好的后勤支持。”

周司惟的声调不高,反而有一丝内敛,但他吐字很清晰,每句话都清晰落地,像一面风中飘扬的旗帜,引领人信服。

“最后,各位参赛的运动员们,希望大家全力以赴,未到最后一刻,输赢永远不定。”

他顿了一下,声音微扬,力道仿佛掷地有声:

“即便绝路之处,也愿诸位势如破竹。”

最后一句话音落地,台下有男生大喊了一声“好!”,随即掌声雷鸣,操场上和逐渐凌空的太阳一起变得热闹起来。

方才几位领导发言的时候,都没这待遇。

纪筝收回自己亮晶晶的目光,在响起的高昂音乐中,终于能放下举到手酸的牌子。

她揉着手腕,回到休息区。

休息区坐满了礼仪队的人,女生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周司惟,脸上都闪着或兴奋或害羞的光。

藏在心底的爱慕,往往是不能宣之于口的。但对方已经耀眼到,即便你把这份喜欢说出口,也不会引来促狭和八卦,反而是认同。

纪筝觉得,如果自己拿个大喇叭在操场喊自己喜欢周司惟,恐怕十个女生,九个都点头赞同说自己也是。

因为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她弯腰在周围椅子上找那件衣服,耳朵不由自主竖起听那些三五成群的讨论,心底还是划过一丝微妙的酸意。

她像一个藏宝家,既希望自己的审美得到认可,又不希望别人过分觊觎自己的宝物。

可周司惟甚至还不是她的呢,她的酸涩甚至毫无立场。

纪筝找得心不在焉,忽然被人从背后拽了一下裙子,童然急匆匆的大嗓门:“怎么不接电话啊筝。”

肩角差点被拉掉,纪筝连忙抬手去拉回来:“然然!我这是裙子,你小心点拽。”

“这这这,”童然挠挠头:“我一时没注意,差点害你走光。”

“我手机在那边包里,”纪筝扫了一圈还是没看到那件衣服:“找我有事吗?”

“不是我找你,你那青梅竹马的哥哥来了,”童然一指:“喏,正找你呢,说你电话没人接,被我碰上了。”

“清川哥,他怎么来了?”

“我怎么知道,”童然抹了一把汗:“你快去吧。”

比赛刚开始,离她上台颁奖还有一段时间,纪筝拿上自己的手机,给林清川打了电话,按照他说的方向去找他。

林清川今天穿得休闲,敞开的夹克前,挂着墨镜和微型相机。

他笑吟吟的,把相机取景框举到她跟前:“刚才给你拍了几张照片,还满意吗?”

“你拍了照。”纪筝讶异道,低头凑过去看,照片里的人举着偌大的牌子,眼被太阳刺得睁不开,毫无美感可言。

“就……还挺好的吧。”她咽了下口水。

林清川收回相机:“中午几点结束,带你去吃饭?”

“我——”纪筝刚张口,旁边忽然一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把她视线拉了过去。

几步之遥外,周司惟单手抄兜站着,不咸不淡道:“我的外套呢。”

“你的外套,”纪筝想起自己找了半天没找到,一住嘴,先对林清川说“清川哥,我这结束可能得很晚,你别在这儿等着了。我中午和同学一起吃饭。”

林清川皱皱眉,想说什么,又被眼前的少女快速堵住:“我先去帮我同学找衣服无了,清川哥再见。”

她说完,一手轻提起及地的长裙,小步向那边的青年走去。

——第三次了。

林清川拇指和食指合拢摩挲,眯眼看向那个人。

他视力很好,轻而易举看到了对方胸前铭牌上的字:

周司惟。

目光上移,林清川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青年有上等砚墨雕琢出来一样的眉眼,视线并不像其他未经社会的大学生一样有紧张的怯场和自得,平静得像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般。

两道凝睇在空中相接。

不消言语,出于男人间的直觉,三次见面,他的意图简直昭然若揭。

纪筝走到他身边,仰头跟他说着什么,侧脸耳根处悄悄泛红。

林清川摩挲指腹的力道加重。

“对不起啊周司惟,”纪筝不好意思地说:“我上台前把你衣服放在休息棚底下的,刚才找不知道为什么没找到。我待会儿回去再找找,你放心,如果丢了我一定赔你。”

周司惟收回视线,随意“嗯”了一声,抬手解锁手机看了一眼后又冷不丁改口说:“不用找了,路子霖发信息说他帮我拿去主席台下面了。”

纪筝愣了一下,原来是路子霖拿走了,难怪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跟着周司惟去主席台确认的路上,纪筝又想起他上午提醒她的那一句话,斟酌了一下用词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啊,我提前准备。”

周司惟没回应,抄兜走着路,一言不发。

“周司惟?”

他还是没出声。

纪筝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指甲磨了磨指腹纠结几秒,拽了一下他的衣袖。

力道很轻,周司惟却仿佛忽然间回神,侧身:“怎么了?”

“我刚才跟你说话呢。”她谨慎着语气,没露出太多的不悦。

“抱歉,”他按揉太阳穴:“我刚才出神了,没听到。”

和她一起走路,他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纪筝提着裙子的那只手把布料在指尖绞成一团,左右剐蹭。

“刚才说了什么?”周司惟问。

她敷衍地“哦”了一声,然后说:“没说什么。”

说完,纪筝就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态度,但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碍于面子,她顿了一下,放弃找补。

反倒是周司惟,沉默片刻之后,问了句:“刚才那是你哥哥?”

“是,”纪筝讶异于他居然会好奇这样的小事:“不是亲哥,是邻居家的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点了点头。

之后一路古怪的沉默。

好几次纪筝想重新问那个问题,一看周司惟又是出神的样子,张了张口又放弃。

到主席台下面,确认了衣服果然在那里。

休息室窗边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对着名单在争吵什么,听见开门声先是迅速扫了她一眼,然后站起来说:“会长你可算回来了,你看这名单是不是印错了,明明男子五十在女子五十后面的。”

“没印错,”另一个人说:“就是同时的,是你记错了。”

“哎我说我这暴脾气,你打印的时候弄错了你还不承认?这怎么能同时,裁判还能分-身不成?因为这失误回头两个撞了你去吹哨当裁判?”

“你——”另一个人愤愤,把单子递过去。

周司惟面色不变,接过流程册翻看,那两个人互相瞪着眼,哼了一声。

“你先坐。”他从白纸黑字中抬了一下头,扬着下巴示意左侧一张单人沙发椅。

纪筝理着裙子小心坐了上去,周司惟隔桌坐到另一张单人椅上,随手拿起桌上一瓶崭新的矿泉水,单手拧开,推到她面前。

他这一系列动作漫不经心,甚至眼都没抬,注意力一直在册子上。

那两个人突然噤了声,互相对视一眼。

水瓶被推过来的时候微微晃动,窗外阳光穿过透明瓶身,像在水中洒了一把金子。

纪筝折腾了一上午,确实已经渴得不行,掀开盖子,顶着对面两个人压不下去兴奋探究的目光,喝去半瓶。

周司惟合上册子,一锤定音:“男子五十在女子五十后面。”

“那现在怎么办会长?”一开始说话的胖男生说:“流程名单都发下去通知过了吧,比赛快开始了,现在临时改来不及了。”

“不改,”周司惟道:“你们俩现在去拿记分册和哨枪,待会跟我去计男子五十的分。”

“好的会长。”弄错的那个人讷讷道。

“走吧,”胖男孩拍拍他:“还得会长和我陪你擦屁股。”

那两个人走后,休息室安静下来,墙外操场上震天的呼喊声和广播祝词混着汗水骄阳齐齐敲打在窗户上,更显得这一方区域静谧。

纪筝按了下自己的腿,拿起剩下的半瓶水站起来:“那我也回礼仪队休息区了。”

周司惟抬眸看她:“坐下。”

纪筝刚要迈出的脚步一停,高跟鞋在地板上划拉出摩擦声。

“坐下干嘛?”她一头雾水。

“脚疼吗?”

纪筝一愣,反应了几秒这话里的意思,顺着提起自己的裙摆低头看。

高跟鞋统一是礼仪队提供的,款式到皮革都有些上了年份的劣质,几个小时走下来,把她脚后跟磨出血丝,和汗水一起黏连在皮革上。

纪筝从小在叶梅的要求下,不仅学乐器,舞蹈上也是从芭蕾学到拉丁。十指被弦砺伤,压腿压到哭得没声,都是常有的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动一动脚,血块撕扯开,她吸了口气:“还行,是有点疼。”

周司惟眉心动了动:“你耐痛值还挺高。”

“……”

不知怎的,纪筝从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里,总觉得听出了些凉飕飕的意味。

“坐下,”周司惟起身,“等我几分钟。”

他走到门口,开门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别乱走。”

纪筝眨巴着眼,按下心底要涌出来的雀跃,乖巧点点头。

她按着裙摆重新坐回去,弯腰翘腿看了看自己脚腕的磨红,点了几下,唇角抑制不住上扬。

他在关心她哎。

纪筝一下子就原谅了刚才走路时周司惟的出神。

说不定他出神就是在想她脚上的伤口呢。

纪筝乐滋滋地在裙摆下翘起二郎腿。

等了几分钟后,门外响起脚步声,她连忙放下,端正坐姿,理了理头发,轻咳一声看向门边。

周司惟手里拿了一瓶消毒液,一带棉签,一盒创可贴。

走到她面前,把东西递到她怀里:“自己可以吗?”

纪筝傻眼了一下,还以为他会帮忙呢,原来是她想多了。

“可以。”她在心里撇撇嘴,低手拽住巨大的裙摆往上撸,露出里面穿的七分长紧身牛仔裤。

早晨刚起的时候温度低,纪筝就在裙子里穿了条牛仔裤。

周司惟不料她动作这么快,下意识避开目光,余光里却扫到少女贴着小腿的浅蓝色布料。

“……?”

纪筝浑然不觉周司惟奇怪的目光,护着胸口弯下腰,把一只鞋脱下。

一个不注意,原本搁在腿上的消毒液棉签等物什顺着动作一个接一个滑溜到了地上。

她刚想去捡,一只手先她一步,按住了她的手腕,两个字同时砸下:“我来。”

周司惟松开她的手,隔着丝绒布料握住她的肩膀,让她回椅子上坐直。

纪筝莫名其妙:“你不是说——”

她的嗓音卡在喉咙里。

原本被周司惟站着挡住的阳光霎时间没有阻拦地射进来,照在她红色裙摆上,亮得像覆盆子汁。

他蹲下身,握住她裸-露的脚踝,单膝跪地。

鞋是很老的款式,尖头,鞋面的亮片布左一块右一块的掉漆,折射出斑驳的光,落到周司惟青筋明显的手背上。

纪筝睫毛颤了几下,从敏-感的脚腕处传来略到薄茧的触感,他指尖冰凉,把她一只脚抬起搁在他腿面上,然后去拧消毒液的瓶盖。

从她的角度看,周司惟垂着眸,侧脸笼在一束光里,挺直的鼻梁下唇色淡红,有一种石膏雕塑在阳光下鲜活起来的错觉。

纪筝脑海中忽然不合时宜地涌上另一段年久的记忆。

她十三岁生日那天,过得不大开心,在舞蹈厅不小心摔倒,膝盖擦破了皮。

坐在路边椅子上等人来接时,止不住委屈地哭,脸埋进腿里,泪水打湿冬天厚厚的羊绒裙子。

膝盖上了药,掩盖在衣服下面,脚上被鞋磨出的伤痕累累却没人管。

那天夕阳很长,直到被人挡住时,她才从泪眼朦胧中抬起头来。

来人是一个清瘦的少年,比她高很多,黑发遮掩,戴着口罩,递给她一包干净的纸巾。

纸巾下面藏了一颗糖。

纪筝接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蔓延,她渐渐没那么难过,说话仍然抽抽搭搭:“今天是我生日,谢谢你。”

少年只是看着她,眼眸漆黑。

他站着,很高,把夕阳遮住,纪筝费力仰头看他。

少年却在下一刻半蹲下来,嶙峋修长的手从她手里拆开纸巾,抽出一张,轻轻拭她脸上的泪痕。

他的声音闷在口罩后面,嗓音有些哑:“别哭了,生日快乐。”

那一天,她其实很不开心,但那颗糖很甜。

纪筝从小秉承有来有往的道理,临走前,从书包里左找右找翻到一个还没来得及拆包装的叮当猫钥匙扣。

她送给少年,当谢谢他一颗糖的举手之劳。

脚踏在周司惟的黑色长裤上,隔着一层布料,能感知到腿面绷紧的肌肉。

纪筝陡然从回忆里回神,浑身都不自然起来,碰到针尖一样,下意识就想把脚缩回来,被人一把抓回按住。

周司惟皱眉,不赞同道:“别乱动。”

“你……”她微弱出声,指着他的裤子:“会弄脏的。”

她记得周司惟有很严重的洁癖来着。

他不答,蘸了消毒液的棉签绕到脚后跟,碰上流血的伤口。

烧灼的痛感让纪筝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牙齿上下相嗑。

周司惟动作顿了一下,握着她脚踝的力道轻了几分,棉签也悬空,迟迟没再下手。

纪筝握拳,指甲掐着掌心,呲牙咧嘴:“没事,长痛不如短痛。”

周司惟垂睫,眼前的冰肌雪肤上,除却鞋磨出的伤口,他方才环住她脚踝的那一圈也泛起淡淡的红。

脆弱得,仿佛他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周司惟面色越来越淡,换了一只新的棉签,重新消毒。

即便他动作再轻,消毒液碰上血液,也不免强烈的腐蚀烧灼。

纪筝咬着牙,又回想起自己练舞时候的痛苦记忆,眼周生理性红一圈,眼睫控制不住湿润。

周司惟撕开创可贴盒,他拿来的是方形大号创可贴,贴上后能护住整个脚后跟。

处理完一只脚后,他去褪她另一只鞋。

黏连着的皮肤被扯动,痛感直直钻心,纪筝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周司惟抬眸,视线凝结,动一动唇:“很疼吗?”

“疼!”纪筝手背抹去泪,抓着头发,闭上眼不去看,小声啜泣着:“求你快点,越轻越慢越疼。”

她背过脸去,长发顺着天鹅颈扫过,遮住巴掌大的侧脸。

周司惟指腹在冰凉鞋面上滑了一下,托起她精巧莹润的足。

小姑娘说话没有忌讳。

折磨的不仅是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