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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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筝睡得并不安稳。

她再一次梦到了周司惟。

很滑稽的是,她在梦中,一只手牵着哆啦A梦的气球,一只手拎着爆米花,独自站在冷风寂寂的荒原上茫然四顾。

纪筝发现自己喊不出声音来,害怕又胆怯的时候,远远看见前方突然断裂出悬崖来。

万里无人的荒原,这一幕和谐又诡异。

她走过去,看见有一只手扒在悬崖边上,再往下看,周司惟悬空挂在上面,脚下是万丈深渊。

纪筝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来问他怎么了。

他脸色苍白,然而却是笑着,跟她说:“把你手里的气球给我,我就能上来了。”

她慌张,颤颤巍巍把手里的气球线递给他。

他轻轻一拽,竟然真的上来了。

纪筝挠挠头,刚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下一秒,周司惟脸色突然一变,由苍白变得毫无血丝。她大惊,低头看见自己从爆米花桶里抽出了一把匕首,正正刺入他腹部。

手一扬,冰凉的匕首黏带血丝抽出来。

周司惟捂着伤口,连连后退几步,鲜血浸满身,嘴角也吐出血来。

纪筝呆滞几秒,伸了伸手,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然后,她看见周司惟悲哀地看着她,动了动唇,似乎是在喊她的名字,血色全失,仰身向悬崖后倒去。

悬崖后,浓重的雾气笼罩,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他清瘦的身影绝望无助般在往里跌。

“不要!”她突然能出声了,惊呼一声,一连跑几步,连他的衣角都没抓住。

他彻底坠入不见底的雾气中。

“不要!”纪筝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猛然从梦中醒来。

她霍地坐起,眼睛四周转了一圈,回想起自己正在电影院里,一声惊呵把周围人不满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尴尬一笑,拱拱手道歉,纪筝恨不得把自己缩回来。

也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手里还抱着个东西,软绵绵的,骨骼清晰,像是——胳膊?

纪筝迟疑了一下,转头,冷不丁对上周司惟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以及,自己死死扒着人家胳膊的手。

纪筝:“……”

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周司惟:“还不松开?”

“哦哦不好意思!”她手一撒,不自然的搓搓手。

周司惟面无表情拍了拍自己的羽绒服。

须臾后,他淡淡出声:“做噩梦了?”

“嗯。”纪筝小声应,停顿了一下后又补充道:“梦里……你死了。”

周司惟:“……”

他拍羽绒服的动作僵了一下又恢复自然,语气听不出喜怒的问她:“我怎么死的?”

纪筝喉头一噎,字斟句酌:“我捅了你一刀。”

“……”

“然后,你自己跳下悬崖了。”

她说完,探头探脑去看周司惟的表情。

黑暗里,她看不清,但总觉得周司惟身上散着凉飕飕的气。

也对,换了别人做梦梦见她死了,她恐怕早把那人锤死过去了。

一会儿后,她听见周司惟不怒反笑,悠悠道:“这么看来,我死得还挺彻底的。”

“一点儿生还的机会都不给。”

纪筝顿觉没脸见人,谨慎地答他:“也不是,还是有可能的,万一悬崖下面有人接呢?”

周司惟凉凉瞥了她一眼,揉了自己两下胳膊,没说话。

此时电影刚好结束,在播放花絮,纪筝借着瞬间亮起的光线,看到周司惟搭在扶手上的胳膊,有一片清晰的印记。

他穿的白色羽绒服,一尘不染,那点不甚清晰的粉底眼影和口红的印记,就格外醒目。

结合自己刚醒来抱着人家手的动作,纪筝心里冒出个非常荒谬的猜测:

该不会刚才,她一直靠在周司惟胳膊上睡的吧。

纪筝从包里掏出小镜子,侧过脸果然看到自己脸上微微的印记。

……

周司惟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仿佛洞悉了她内心的想法一样,慢条斯理地说:“不然这些,是我自己画上的吗?”

……

救命!

纪筝此刻只想挖个坑给自己埋了。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趴人身上睡觉,蹭了一向有洁癖的周司惟白衣服上一片化妆品,醒来还告诉人家说:我梦里把你杀了。

如果现在面前有块豆腐,她干脆撞死算了。

纪筝抹了一把自己的汗,颤颤巍巍伸出爪子指指周司惟的衣服:“你看,要不然你脱下来给我,我给你送干洗店洗洗?”

周司惟:“?”

纪筝硬着头皮:“不然我实在过意不去……”

“不用了,”周司惟起身:“我不想冻死。”

纪筝傻眼,一拍自己脑袋,暗骂自己真是睡傻了,大冷天的让人脱衣服,简直是在说胡话。

周司惟该不会当她是个神经病吧。

她穿上衣服,连忙抱着爆米花和气球跟上周司惟。

途径出口垃圾桶时,犹豫了一下,把不剩多少的爆米花扔了进去。

总觉得不太吉利。

纪筝看了看时间,两个多小时的电影过去,现在才八点多,她加快脚步走到周司惟旁边,小心翼翼:“真的很不好意思,你吃晚饭了吗?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她和童然分开之后直接来看电影了,睡醒了更饿。

问出这句话之后,纪筝忐忑不安,不知道周司惟到底有没有生气。

毕竟以她对他浅薄的了解,这人有很严重的洁癖。

不过好在,周司惟默然两秒后,应了一声“好”。

纪筝大喜过望,掏出手机在他面前一下下划拉:“你想吃什么?火锅烤肉还是日料?”

周司惟脚步顺着她停下,云淡风轻地给出一个回答:“随便。”

语气活让纪筝想到那种和男朋友闹脾气说随便的女友……

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她索性直接顺着自己的想法走进商场里一家烤肉店。

在等待店员上炭火和烤肉的间隙,纪筝回了叶梅几条信息,正准备问问童然什么时候回家时,手机电量很不幸地寿终正寝,自动关机了。

她悻悻放下手机,没一会儿,店员上了炭火,烤肉依次摆在桌子上。

帮忙烤肉的服务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生,看着像兼职,二十岁左右,和他们差不多大。烤肉技术不是很过关,戴着口罩,眼神止不住往周司惟身上瞟。

纪筝拆了桌上背着的大红袍茶包,丢进煮茶壶中,又去拧那一大瓶矿泉水。

她手还没碰到那水,对面人伸出了手,拉过偌大的瓶子,轻松拧开,往茶壶里倒。

纪筝缩回手,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弯了弯唇。

烤肉的服务员一直锲而不舍跟周司惟搭话,始终得到冷淡的回应,见着这个操作,眼神不开心地一耷,将烤好的鸡翅夹下时用力一甩,热油差点溅到纪筝脸上。

纪筝适时往后一靠,手一挡,衣服上瞬间几滴热油。

她一看,服务员又把烤好的鸡翅放到了刚才装生肉的盘子里,而夹过肉食的筷子,很随意的搁在水果沙拉碗里。

在此之前,纪筝已经提醒过她一次,烤完的肉请拿一个新盘子放,生熟食不要混杂。

服务员当时就只是敷衍地“哦”了一声,全部注意力都在周司惟身上。

纪筝轻呵出一口气,挂上笑容刚想再提醒一遍,对面冷不防传来一下筷子不轻不重被放到白瓷盘上的声音。

她看过去,周司惟端起黑色陶瓷杯轻抿了一口,抬眼看向服务员:“请把你们店长叫过来。”

服务员一愣:“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叫店长,”周司惟隐隐不耐:“听不明白吗?”

服务员目光里瞬间逸出委屈,咬了咬牙看看周司惟,不肯动。

听到动静,前台的几个年长一些的服务生过来,弯着腰赔礼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来帮您烤。”

周司惟动也不动,手中茶杯“砰”一声放在桌上,冷声道:“没有店长吗?”

一个中年男人总算从后面挤上来,脸上挂着抱歉的笑:“不好意思两位,她是兼职生,怎么了?”

周司惟抬眼:“哦?兼职生什么都不用学的吗?”

店长背后,那个服务生脸色渐渐白起来,一副想为自己争辩的样子。

纪筝喝了口水清嗓子,放下笑脸,正色道:“本来我是不愿意计较的,但是她三番两次差点把油溅到我脸上,夹肉的夹子放水果盘子里。”她指指水果沙拉:“您觉得这还能吃吗?”

店长赔笑:“不好意思,我给您换一盘可以吗?”

“还有,刚才换炭火的时候,我还正在吃东西,她连提醒都不提醒我一句,猛地把炭火抽走换上,如果我没有及时躲避,你猜火会不会燎到我脸上?”

纪筝原本就很不爽,只是和周司惟一起吃饭,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一直忍气吞声。

不过周司惟都提出来了,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店长没想到因为店里人手不够临时让一个兼职生上烤肉,能惹出这么多事来,他们是全国连锁的店,一向以服务周到出名,最在乎声誉,此刻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很抱歉给两位造成这样的困扰,是我们的疏忽,水果沙拉给您换一份全新的,另外所有菜品全部打八折,您看可以吗?”

纪筝想了想,觉得也差不多了,主要是老板态度诚恳,她刚想应下来,周司惟忽然出声截住了她。

他目光穿过人群看向那位服务员,微抬下巴:“让她道歉。”

店长心领神会,转过头皱着眉说:“还不快道歉。”

她不情不愿的上来,眼里透着哀怨看向周司惟,口气很硬地道了歉。

说完之后,一扭脸就走了。

纪筝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既然这么受不得委屈,何必来打寒假工呢。

她收回目光,怔了一下,看见周司惟定定地皱眉看她。

纪筝眨巴了下眼:“怎么了?”

他目光从她脸上细细地滑过,仿佛在检查什么一样,片刻后道:“没事。”

这顿饭后来,店长说给他们换人烤肉,周司惟拒绝了,半卷起袖子亲自烤。

好看的人做什么事都赏心悦目,周司惟淡垂着眸,手里握着剪子和夹子,专心致志的样子让纪筝明白了什么叫秀色可餐。

结束时,因为是元宵节,老板还送了两碗小元宵。

纪筝本来已经吃得很饱,但想着送的甜品怎么也要吃两口,于是硬撑着吃了两个。

周司惟一口没动,握着勺子拨动了两下,像是没胃口一样又丢回碗里。

他叫来店员结账,纪筝连忙咽下口中东西,转身拿出钱包殷勤地说:“我来,说好我请你的。”

店员撕下账单微笑:“您好,一共是213元。”

几秒后,纪筝石化在原地,她包里的钱,不够。

她不死心地又翻了两下,自己出门前背的是童然的包,只往里面随手塞了两百,下午都花得差不多了。

脸瞬间烧红了一样烫。

纪筝轻咳一声:“我用微信付可以吗?”

“当然可以,”店员仍然笑着:“从口袋中取出机器。”

然而等到她摸到自己手机的时候才想起来,早在饭前,手机就因为没电关机了。

……

周司惟非常贴心,对店员说:“我来。”

走出烤肉店,纪筝觉得,自己新一年的丢人份额已经在今天用完了。

在周司惟面前的形象也彻底垮了。

她垂头丧气,看看手边一样撑不过几小时就已经瘪下来的氢气球,它已经没办法飘着了,像它一样默默垂着。

周司惟走过来,弯腰捡起瘪瘪的哆啦A梦。

“别捡了,”纪筝悠悠叹了一口气说:“反正也没气了,扔了吧。”

他掂了两下:“没气能再充。”

“啊?”纪筝茫然。

十分钟后,纪筝站在商场旁边的金街门口,看不远处周司惟跟卖氢气球的小贩借了充气工具,解开气球带子,重新注入气体。

左右两旁都是卖元宵节花灯的摊贩,各种各样的灯闪着漂亮的光,商场一圈也都装饰了灯带,中间巨大的铁塔五彩斑斓。

周司惟在这样热闹的声色里,神色专注于手上因为气不足而丑丑的哆啦A梦,周围光怪陆离的颜色落在他身上,都弱化成了浅淡的陪衬,给他整个人渡上一层层光晕。

随着他的动作,丑丑的哆啦A梦重新膨胀起来,变得饱满可爱。

纪筝觉得,自己仿佛也在随着那气球一同膨胀。

这一次没有电影院的声音掩盖,她很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学英语,英文里有一句俚语,Butterfliesinmystomach,用来形容人紧张到极致七上八下的心情。

纪筝觉得它很美,却也不明白为什么一群蝴蝶在胃里扑棱能表达紧张。

现在她明白了。

因为此刻,她就是这样的感受。

千万只蝴蝶在胃里翻涌。

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桎梏而出。

气球在周司惟手里顺着线晃晃悠悠重新升起,他微仰着头,侧脸线条清冷又干净。

原来,童然说的感觉,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