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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苏颖穿了条深灰色高领羊绒连衣裙,腰间系着细细的带子,上身略宽松,裙子比较包身,长度到膝盖偏下的位置。
她臀胯及腿部曲线被柔软面料勾勒出来,小腿圆润纤细,又在外面搭配一件祖母绿的毛呢大衣,婀娜优雅的同时,不失性感。
这款套装按照郭尉喜好挑选的,他来买单,价格自然不低。
她前些天还剪短了头发,这回长度不及肩膀,发型师看了看她自然卷曲的发丝,建议她把发色换成亚麻棕。
此刻她涂了棕调口红,站在门口的明亮光线下,气场全开。
旁边郭尉黑色短夹克和休闲裤的简单搭配,显得人高腿长,短发比平日松散清爽,表情寻常,却气质出众。
不知不觉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刚进门的一家四口身上,如果不知道他们背景,这和谐美满的一幕,还真让人艳羡不已。
在苏颖发愣的几秒钟里,梁泰已经率先起身朝他们走过来。他弓腰一把夹起晨晨,笑问:“又胖了?”
光看两人举止,就知关系非同一般。
逗弄几句,梁泰低头看了看苏颖身旁的男孩,随后视线挪到她脸上:“这就是顾念吧。”
苏颖抿了下唇,不自觉扭头看向郭尉,目光中带着疑问。
郭尉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保姆,没什么太丰富的表情:“梁泰梁总,郑叔的外甥,那天吃饭你们见过。”
“我太太,苏颖。”
苏颖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在,那天他只讲,两人最早通过老何认识的。当日一顿饭观察下来,他们之间的往来并非表面那样融洽,表亲关系更无人提及。
梁泰放下晨晨,朝她伸出手:“你好,弟妹。”
“梁总,你好。”
梁泰笑道:“我比郭尉年长几岁,梁总梁总的太见外,外头就罢了,家里跟着叫表哥吧。”
他站那儿不动,等着她改称呼。
这要求本身就令她挺反感,苏颖微微皱眉,没等说话,郭尉轻拢了下她的背:“进去聊。”
苏颖借机牵着顾念往客厅走,不经意地扫了郭尉一眼,心中有些不舒服。
郭尉察觉到她表情变化,却没细究缘由。
听到楼下的动静,仇女士急忙从房间里小跑着出来,撑着护栏就开始“晨晨”、“宝贝”的叫,保养得当的脸上挤出几道笑纹来。
郑冉夫妻结婚多年始终没得一儿半女,她是美术老师,丈夫王越彬在市规划局当个不上不下的小领导,两人起先还明里暗里走访名医找偏方,却一直无果,加之那时王越彬工作变动,忙得不可开交,两人便将要孩子的事搁置一旁。
所以郭志晨做为小辈中的独苗,自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都当个宝贝疼着。这样一对比,顾念就显得过分安静拘谨。
苏颖摸了摸他的头,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朝他偷偷眨眼睛。
顾念立即抿着嘴腼腆一笑。
苏颖一直都觉得她的火爆性格没遗传给顾念,他也不像他爸爸那样外向张扬,这孩子安静内敛的样子更像姑姑顾津。女孩还好,男孩只怕将来挨欺负。
没一会儿工夫,桌子上摆满各种孩子喜欢的水果和糕点。
郑朗轩忙前忙后,见顾念坐得笔直,将一只蜜橘递到他面前,笑容温和:“吃吧,念念。”
顾念恭恭敬敬地接过来,“谢谢爷爷。”
他捧在手里,没有动。
郭尉坐在稍远的单人沙发上,唤了声:“念念,过来。”
顾念起身绕到桌子另一边,郭尉交叠双腿,让出一小块位置给他坐,接过他手中的蜜橘,一点点拨开。
苏颖远远看着,男人洁白的袖口中露出半截黑色表盘,手背筋络清晰,手指修长又骨节分明,慢条斯理地剥着橘皮,不时低下头同顾念低语。
他与顾念交谈时并不刻意讨好或有意拉进感情,他更习惯以进退得宜的举止和缓慢的语速让对方放松下来,不会太亲密也不会太疏远,作为朋友来相处,远比父子关系更舒服。这一点郭尉比她做得好,苏颖挺感谢他的。
橘皮像花朵一样绽开,郭尉仔细摘掉橘络,再递回顾念手中。
苏颖见顾念脸上笑容明显多起来,不禁抬眸看那男人一眼,两人视线隔空碰了几秒,又无声移开。
或许是察觉到危机感,晨晨挣脱仇女士的“魔爪”,也凑了过去,不知不觉就隔开了他们的距离。
郭尉对两个孩子说些什么,三人起身要往楼上走。
“你们聊。”郭尉朝正凑头低语的梁泰和王越彬招呼一声:“我带他们找些玩具。”
一个是地产商,一个是规划局的小领导,郭尉大概知道两人交谈内容。梁泰最近拿了块地,王越彬多少能帮着和上面牵个线攒两个饭局。事前他不知梁泰今天会来,看来这才是他此行目的。
事不关己的事郭尉向来缺乏热情,他视线转向苏颖:“过来帮我个忙,待会儿再聊?”
他一句话,苏颖仿佛得救,她不怎么会处理婆媳关系,更懒得说些漂亮话讨好本就不待见自己的人,这会儿正和仇女士不尴不尬地说话,好在郭尉肯帮她。
苏颖跟在三人后面上楼,拐过楼梯转角时看见了郑冉。
她怔了片刻,不由多看她几眼。
郑冉穿了件改良旗袍,掐腰百褶裙的款式配以窄窄的长袖管和立领,盘扣下面有一个水滴形的镂空设计。用极浅淡的水蓝色为底,上面绣着大团的嫩粉色花朵,铅灰色蕾丝做滚边,几种颜色明明淡到无味,搭配在一起,却让人有种视觉上的冲击。
面料像是双宫丝的,厚实又有光泽,上衣贴合身体曲线,裙摆挺括,每一条褶皱都均匀笔直。
这件旗袍很惊艳,使郑冉的气质除了高冷又增添几分端庄典雅,只是,她一开口,说话总不那么讨喜。
“再晚来一会儿,不如直接给阿姨过明年的生日。”
郭尉淡道:“去拿蛋糕,耽误些时间。”
郑冉轻哼了声,目光落在苏颖身上,故作意外:“哦是你,你怎么也来了?”
苏颖还在欣赏她的衣服,几个字生生传入耳中,那语气听上去十分别扭。她本不想与郑冉斗嘴,却禁不住她再三挑衅,笑着:“你都在,怎么能少了我呢。”
郑冉皱一下眉。
苏颖挽住郭尉手臂,声音柔了几度:“我老公的妈妈,自然也是我的呀。”她一句话纠正了亲疏关系,轻轻眨两下眼睛,语气做作却不失调皮。
“你……”郑冉气的不行。
郭尉无声笑了笑,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她眼中亮亮的,那一丝狡黠里充满了孩子气。
郑冉捕捉到他嘴角的弧度,顿时觉得被这夫妻俩合伙欺负了。
苏颖接着说:“你今天很漂亮,”顿了顿,小声嘀咕一句:“只是这衣服……”
郑冉下意识低头打量自己着装。
苏颖吞吞吐吐:“没事儿,挺好,衣服挺好的。”
不给郑冉时间反应,苏颖带着两个小朋友先溜进郭尉的房间。
郭尉跟在后面。
她的欲言又止,比直接骂她还叫人膈应。
郑冉拂几下裙摆,一口气憋在胸口,不发泄可能会爆炸,她叫住郭尉:“杨晨前些天和我通过电话,她有回国的打算,你知道么?”
郑冉说完盯着郭尉的脸,想在他脸上看到惊慌失措或是落寞的表情,如果都没有,其他什么微小变化也可以,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向来善于伪装自己。
郭尉说:“不清楚。”
郑冉抿了下唇,又道:“之前没告诉杨晨你再婚了吧,我和她说起时,她挺意外的。这几年她世界各地散心,只可惜还是一个人。”
“婚礼挺急的,没来得及邀请她。”郭尉握着门把手,转身要进去。
“其实我挺好奇……”
郭尉脚步顿了下。
郑冉说:“想问问你,身边换了一个女人生活,到底是什么感受?”她挽了下头发,紧接着又问:“多年感情说扔就扔,难道不会留恋?不想挽回?是不是你们男人都这么潇洒,经不起时间考验也受不住诱惑,拿得起,更放得下?”
郭尉认真思索片刻:“给不了你准确的答案,”顿了顿,多说一句:“也许经历过就能明白。”
他开门进去了,她转身下楼。
可惜的是,郑冉没仔细琢磨他后半句话的意思,她只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心中愤愤不平,痛恨老天太偏心,把世间所有的痴情都给了女人。
她没从郭尉表情中看出蛛丝马迹,无法判断他是真的放下自在,或者只是表面云淡风轻。也许“猜不透”是坏男人的标签之一,正是这种神秘感,才让女人对他趋之若鹜。
还记得那一年,她与杨晨刚刚升入大三。两人相交多年,从初中到大学一直都有着共同的喜好和志向,读美院时,她们同系不同班,有时共用相同的阶梯教室,相同的授课老师,宿舍也只一墙之隔而已。
一整年里,郑冉发现自己的兴趣不单单是绘画,竟沉迷于服饰设计的选修课里无法自拔,杨晨则和几个学姐专心搞画室,她天赋较高,擅长人物素描与油画,风格写实,在当时的校友中已经小有名气。
想想那时候她们踌躇满志,未知的明天是那样有魅力,也因而对未来充满期待。
没过多久,父亲再婚。
郑冉没为此太过伤心或感到反感,她自认比较成熟且善解人意,母亲去世多年,父亲应该有他自己的生活,何况仇女士并没苛待她。
她有个儿子,是隔壁工大的大一新生,没搬来同住,在学校外的居民楼里租了个小单间。
一天,仇女士请她帮忙送几样日用品和吃食,刚好她和杨晨准备去采风,便顺道跑一趟。
他们在教学楼通往食堂的一片树荫下相约见面,郑冉把东西交给他,介绍时,她故意逗他:“这是杨晨,我好朋友,论辈分你得叫声姐姐呢。”
她当时忘了去观察杨晨的表情。
只记得高高大大的男孩视线转到杨晨身上,极淡地笑了下,说了声谢谢,却没加任何称呼。他举止既不热切也不疏离,不殷勤也不腼腆,外表平静,心中想什么让人猜不透。
后来又见过几次面,具体内容已是记不清。
直到有一天,郑冉在杨晨的画夹里发现一幅画?,是男孩洁白的衬衫衣角,在微风中漫不经心舞动的样子。
画纸下面写了两行酸掉牙的文字:暗恋的心啊,就像深埋在土壤里的种子,经不起细雨浇灌,终有一天,会冒出幼嫩的芽尖儿来……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角落里有个极小的“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