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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都有了,婚礼也快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办啊,”肖阳人热情,这会儿比谁都兴奋,“准备在北京还是回老家办啊——”
这么叽里呱啦一通,南烟和徐宙也却情绪平平。
南烟没说什么,只接过肖阳带来的资料,笑了笑,抬眼瞧他,问道:“都在这里了么。”
肖阳言归正传:“对,都在这儿了。”他又有点儿八卦地小小声对南烟道:“男孩还是女孩儿啊?”
南烟低头笑笑,没说什么,手里几份资料一一浏览过去,最后对肖阳点头道:“谢谢,今天麻烦你了,特意送一趟。”
肖阳摆摆手:“——谢我做什么,你去谢谢怀礼吧!”
南烟神色顿了顿,笑容渐淡。
徐宙也的表情却立即不大好了。
肖阳看了眼表,他还有其他事儿,“不早了,我先走了啊。我车在外头停呢,你们这儿路太难走,我都怕我停久了给我贴个罚单!”
肖阳那京片子挺标准,儿化音一绕人就向门边去,边又对徐宙也和南烟恭喜连连:“结婚了说一声啊——给你们孩子准备个大红包!”
然后告别离开。
满室恢复沉寂。
徐宙也知道肖阳是怀礼找来的,这一个多月他都忍着没发表过意见,坐到客厅一张简陋的沙发上,抬眸看南烟,眼底泛红。
“真要分手?”他嗓音有些哽咽。
南烟觉得自己站在他对面总归不大好,她找了张凳子坐下,神情柔和了些许,抿了抿唇:“徐宙也,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些,”徐宙也唇抖了下,从口袋摸烟几度没摸到,人不由地暴躁些许,看到那份孕检报告,又作罢了,苦笑,“下一句是什么?你要说,我是个好人吗?”
南烟知道他好,他有什么不好。
这一路上,很多事都是他陪她扛过来的。
他这段时间还总因为上回他的缺席和赌气内疚。她都知道。
南烟深呼吸了口气:“之前有次你问我……就是我妈住院回来那天,你问我有没有事情要对你道歉。”
“的确有,对不起,”南烟郑重地说,“上回我不该跟你吵架,对不起,我的确……”
“——的确忘不了怀礼,对吗。”徐宙也抬头看她,眼圈彻底红了,“所以孩子不是我的?”
南烟目光动了动,正要开口。
徐宙也又问她:“那你要回去找他吗?”
“——不。”
南烟很快否认。
“你也没告诉他?”
“没有。”
“那你要怎么办——”
“——重点不是这个徐宙也。”
“那是什么?是什么——南烟,你告诉我是什么,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不好,你说出来,我改,但是你怎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徐宙也再也控制不住,站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嗓音发颤,“南烟,其实五年前你跟我分手就不喜欢我了,对不对,后来和我在一起都很勉强……对不对?”
南烟抬眸一晃,眼泪也掉下来。
“徐宙也……”
两年前那个肃杀的冬,他舍下所有,甚至把和朋友一起经营的酒吧都卖了陪她与郑南禾南下。
摇摇晃晃的绿皮火车,拥挤的、充斥着各种难闻气味、没有空调的硬座车厢,他在怀中给她捂了一夜的牛奶,第二天还是温的。
徐宙也兀自流泪。
他知道自己不该哭,知道哭是懦弱,知道自己也犯过错,意气用过事,这两次她人生最难的时刻他都不在她身边,什么也没为她做。
他也该说对不起。
可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明白。
他爱的那个南烟,似乎一直是过去也爱着他的南烟。
那个和他在北京城四处写生,在郊外的帐篷里画画到天明,窝在画室二层的懒人沙发上吃泡面的南烟。
不是喜欢上了怀礼的南烟。
不是忘不了怀礼的南烟。
不是被怀礼占据了一整颗心的南烟。
“果然……有他,你就不爱我了。”
终于想起冷泠曾经说过,有的爱,到最后成了自我感动。
原来一语成谶,他从头到尾,从她那个雨夜突然打电话给他开始,他就一直在自我感动罢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南烟看着他,也沉默地落泪。
从拿到这份孕检报告,到现在她终于绷不住情绪了。她真是糟糕至极、也放荡至极,为什么这么好的他在她身边,她却远远不满足呢。
她到底要什么?
她这么自作自受,又一团糟糕的人生。
到现在,都是一团糟。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徐宙也叹了口气,情绪镇定了一些,终于问她,“你要去打掉吗?”
“……我不知道。”
南烟的确不知道。
一直以来,她都太孤独了。
太寂寞了。
她要一个人远赴俄罗斯,没有任何一个人陪伴她。
她没有家。
没有家很多年了。
“对不起徐宙也,我真的不知道……”南烟低头,静静地说,“我就想要一个家,我一个人了。”
她红着眼眶,抬头,轻声哽咽。
“我……只有我了。”
徐宙也张了张唇,想说,那为什么不要他陪着她,为什么还要提分手——但他又作罢了。
如果她真的喜欢他,怎么会提分开。
怎么会不打算和他再走一程。
他明白了,决心不再说这些了。
他默默地走上前,拥抱住了她。她的眼泪浸湿了他胸口,他抚摸她柔软的头发——他之前不愿剪掉原来的长头发,她为了陪他,一起剪掉了。
也许她曾经喜欢过他的。
短暂地喜欢过。
他以为会长久,他也有和她过一生的准备。
可谁知怀礼又一次闯了进来。
“他结婚了吗。”徐宙也问。
南烟点了下头。
徐宙也又叹气,放开她一些,凝视她哭的梨花带雨的脸,拭她的眼泪:“我也该跟你说对不起。”
“……”
“对不起南烟,上次说我去山东了……我其实没有去,”徐宙也抿唇,“我跟你撒谎了,我那一周都和冷泠在一起,我没有去找画廊的于先生……我骗你了。”
他表情歉意满满。
而她看着他,竟说不出任何话。
“你妈妈去世的那天……对不起,我因为生你的气,”徐宙也顿了顿,还是承认了,“我和冷泠飞了南京……对不起,对不起南烟,你最难的时候我不在。”
南烟一瞬怔然。
“对不起,南烟……”徐宙也喃喃地道,“第一次就是我不好了,第二次我还……对不起,真的是我不好……后天你走让我最后送你一次吧,对不起南烟,对不起。”
他不住地道歉。
这一个月,他又自责又庆幸。
自责自己感情用事,庆幸还好有怀礼在她身边,不然她一个人要怎么面对。
也许就是命吧。
也许他们的缘分真的只能到此狼狈收场了。
对不起。
不能再陪着你。
不能再爱你了.
晚点时候。
怀礼正在电脑前办公,漫不经心敲打键盘,手机放手边,他视线时不时掠过,等肖阳回电。
不久之前肖阳来了电话,大致说了些案子的近况,收尾不错,还提及昨天找了南烟一趟。
可那边突然有点别的什么事,就挂了。
说等会儿回过来。
都两个小时了。
电脑屏幕的蓝光缠绕视线。
PDF文件上通篇都是长英文,附带一些俄文注解,是圣彼得堡国立医院那边就与UNIHEART分院合作项目发来的报告。
怀礼突然心烦,摘下金丝边框眼镜,椅子稍稍撤开桌前,拿过烟盒儿,夹了支烟放唇上。
正要点,听到门边有动静。
晏语柔回来了。
晏语柔晃他了眼,“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她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扔在玄关,顺便踢掉高跟鞋,往进走。
怀礼点上烟,吐烟气,“怎么不接电话。”
“你还关心起我了?”晏语柔勾勾唇角,没看他,径直往卧室方向走,声音飘出一段距离,“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怀礼轻轻一笑,起身过去,站在卧室门边。
“爷爷下午问我了。”
他又下巴一扬,点过卧室她早晨摊开收拾大半的行李箱,“去哪。”
“少来关心我,”晏语柔白他一眼,这会儿又收拾起东西来,“不想跟我结婚关心我做什么。”
晏语柔又觉得自己措辞不太正确,讽刺一笑,看着他:“反正对于你,结婚了也像没结,走了一个南烟,你以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南烟,对不对?”
“别瞎说,好吗,”怀礼倒是好脾气地同她开起了玩笑,好像又如过去一般故意同她拉锯,一字一句,颇为认真地道,“我就只有一个南烟。”
晏语柔轻呵一声。
这么久了,心好像也麻木了。
她兀自叠衣服放入行李箱,“你那么想她怎么不去找她?是怕爷爷骂你么?还是,怕人家根本不愿意跟你在一起?我看这段时间也不联系你,怎么,你死活也找不到她了?”
一副“你被骗活该”的口气。
句句都在点上,怀礼都气笑了。他弯了弯唇,闲适地靠在门边儿,半抱起手臂,瞧着她那只行李箱越装越满。
“你去哪。”
“别管——”
“我不想替你挨骂。”
“……”
晏语柔回头看门边的男人。
他身上那件挺括的哑黑色衬衫的上一件,她不留神用蒸汽熨斗给他烫坏了,他也没说什么,自个儿买了件新的。脾气倒是一向好。
晏语柔也懒得跟他吵了,起身,倒是直说了:“我要去日本。”
“去找你哥?”
“对。”
怀礼顿了顿,淡淡笑:“去跟他做生意?”
“你别这副口气行吗?好像我干点什么总会被骗一样?想开个咖啡店都觉得我会失败。”晏语柔不悦。
“没觉得你会失败,”怀礼说,“爷爷会担心你。”
“我哥在没事的。”
“爷爷知道你要走吗。”
“当然知道了啊。”
“真的?”
“你怎么这么啰嗦。”
怀礼便笑起来,作罢了,双手落在口袋,唇上叼着烟,淡淡丢下一句,“那你别被骗就行,4000万还是太多了点。”
然后转身离开了。
“——就我一个人被骗过?”
晏语柔简直气不打一处,扬高声音,“谁跟你一样啊?!被女人骗了还心甘情愿的!飞机都不上了回头找人家!30万的画卖给人家90万,你可真有钱!结果呢,人家还不是不要你了?你得意什么——”
客厅响起男人清朗温和的笑声,“我心甘情愿?”
“你不是吗?”
怀礼肯认了,又笑,“确实,算你说对了吧。”
原来他们也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这个瞬间,晏语柔心下突然轻松许多,又涌起无限哀伤。
他那边接起了电话,打听起别的女人的动向。
嗓音徐徐低缓。
很好听。
却不属于她。
他说他只有一个南烟。
没有别的南烟。
“哦,你说南烟啊,她还在北京呢,”肖阳吸溜吸溜地吃火锅,辣得口齿不清,“她要跟她男朋友结婚了啊,人家俩孩子都有了——”
“你问她住哪里?怎么,人家结婚了你还要找过去吗?”肖阳呵呵直笑,“怀礼,别了吧,你这不太好吧。”
怀礼呼吸都不会了,思绪萦绕。
面前放着她画给他的那副草稿图一样的画。
中间一处空洞,随着他渐渐稀薄的呼吸,四面漏风。
很空洞。
无法被填充,无法完整。
手上的烟不知何时烧到尽头。
指尖传来了阵灼意,怀礼静静地调整了下呼吸。
“她住在哪里。”
他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