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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千堆雪,我是长街
怕日出一到
彼此瓦解
忙着去护送,来不及拆开
里面完美的世界
——《邮差》.
108.贪婪
明知他给不了她太多,他却还希望她向他索求。
怀礼目光滞住,一时思虑纷繁,舌尖微顿。
他要同她说些什么,但又一瞬想起今晚她的那通电话,只是一个不会按常理发生的意外而已。
她本来要打给徐宙也的。
不是他。
但好在上回她妈妈住院,他留了她舅舅的号码,问了才知道出事了,她不接他的电话他也能找到她。
这样的索求的确霸道,而且不讲理。
怀礼于是低头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了,他慢条斯理地系好衬衫的袖扣,拿起一旁外套。
南烟视线落在他修长的手指,若有所思他刚才的话。
怀礼起身,说:“我送你回去吧。”
南烟哭了一晚头脑发懵。
她在想,如果他没有找到她,那么今晚就她一个人了吧。
徐宙也现在都没回电话给她。
这个夜晚她心力憔悴。
脑海已经够乱了,南烟只看着怀礼点了点头,起身随他离开了。
他说回家。
可是,她的家在哪里呢.
车上,南烟望窗外。怀礼坐她身旁,他的电话不断,上海来的,北京来的,几乎都在问他怎么没飞。
他只用低缓的嗓音,一个一个地解释。
北京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说到底。
南烟都不大认为他从机场折返是完全因为她。她和他算是什么关系呢?他不必为她做这么多的。
比过去还要不必,他肯定也清楚的。
他这样的男人。
最爱他自己才是。
怀礼挂了一个电话后,问她是否还是回那个二层画室,她只“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了。
他的肩膀离她很近。
她很想靠一靠,但又觉得没有道理。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还能回哪里,茫然得像在森林中迷了路,哪怕他今晚像从前一样为了睡她才来安慰她,讨她的欢心,那么如果是他来决定去哪里她也认了。
她只是需要一个睡觉的地方。
不想再漂泊了。
又回到二层画室。
方方正正的房子,蓝灰色水泥墙斑驳。搬离了这里,没了往日灯火,往常这么晚,郑南禾和徐宙也至少有一个在家等她。
如今却一盏灯都无。
死气沉沉。
南烟从口袋和随身的包里找大门钥匙。她那时为了找那副画回来一趟,又匆匆走了,大脑如宕机,想不起放在哪里。
怀礼没走,陪她过来。她的心太乱,如何也找不到。
她的手机没电了,怀礼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电筒。帮她照明。
南烟回头看了他眼,借着清冷月光,他眉目轮廓幽沉又柔和,这么低眸注视她,她的心便不安稳了。
他的气息在她身后,混着淡而好闻的雪松香。
虚虚又绕绕。
很迷人。
任何时候都是。
打开门的一刻,南烟知道是时候该告别了。
可她却没进去,转身过来,用脊背抵住了,靠在上面,抬起头,表情有点自私,“……怀礼。”
怀礼还维持刚才借光给她的距离,她这么突然转过来,好像被他半拥在怀中。
他不动丝毫,低头,“嗯?”
南烟察觉到他呼吸低了些,她眼睫一颤,复又直视他:“电话,是我今天打错了的……我本来……没想打给你,按错了,真的,这次没骗你。”
“我知道你没骗我。”怀礼淡声说。
他没怀疑她。
她本来是要打给徐宙也。
他表情一瞬落寞。
“——所以,”
南烟瞧住他。不像刚才吃饭那时,怕他以为她又在“装可怜”,现在反而怕他此行是虚了。
“你是不是在同情我。”她问。
“……”怀礼呼吸一沉。
“就是,我家的事确实挺乱的,你也知道……”南烟苦笑着,嗓音轻了些许,“你是不是……同情我?可怜我?”
她声音发哑。
哭了一天,如此不哭都好似生着颤。
怀礼目光陡深,好笑反问:“你认为我在同情你?”
——那不然呢?
不然还是什么。
南烟动了下唇,想回嘴这么反问,或者问他:那你今晚突然不飞上海了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可她却又放弃了。
算了,问这么多。
有什么用。
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呢?
在意她?
还是什么。
“……你快回去吧,现在应该还能买到飞上海的票,”南烟又转过身——好似在他怀抱这么转了过去。
她发丝儿的香气拂过他鼻尖儿。
“南烟。”他叫她名字。
南烟背影顿了顿,顺手将钥匙踹回口袋,又触到一处冰凉的金属质感。
他的打火机还在她的口袋。
在她这儿扔了一个多月,那个艺术晚宴结束,他的车送她和徐宙也回来,落到这里她一直忘记给他。
南烟又转过头,好像很不舍得走。
她却没说什么。
从口袋拿出那个铁黑色金属质感的打火机。上面印着行德文还是法文,她不认识。
怀礼眸光微动。
这只打火机是怀郁给他的。只有怀郁才有收藏这种东西的偏好。丢了怀礼也不会很在意,换一个就好了。
那只打火机躺在她手心。她手掌平整又干净,一侧却烙着深深齿痕。
吃饭时他就发现了。
“——还你,”南烟虚弱地笑笑,“我总是忘记。”
怀礼落在她手心。
他抬起手,却没有拿那只打火机,而是用自己的手掌托住了她的,拇指指腹小心地摩挲过她的伤口。
“我还以为你是还有话跟我说。”
南烟没有抽回手。
怀礼鼻息微动,下颌抬了抬,撤开她身前一段距离,很轻地笑,“你还给我了,要是下次见到我,没理由跟我搭讪了怎么办?”
“会吗?”
南烟也笑。她也不知道会不会。
她在他眼里,浑身都是目的和心眼儿吧。他曾还说过,她怎么就不能把心眼儿都用在他的身上。
“你结婚请我去的话,应该就不怕没话题了吧。”南烟顿了顿,最后补充了这么一句,“我先进去了。”
说罢又转身。
她的身后静了须臾,久久没有动静。
半天才有离开的脚步声。
南烟又回头。
怀礼向前走出去了三五米,好像察觉到她停下,他也回了头。
四目相对。
身形修长的男人立于前方。
背着月光,他眼底似乎有情绪涌动。
南烟不知道那是什么。总之,不是她以为的同情。
就如她知道,也许他并不是为了她那通打错的电话才从机场回来。
也许到现在的陪伴,只是个出于曾经的床笫之交的顺水人情。也许和她这么一面,他就要回到他的原点。
她曾问过他,他结婚了,要和她维持什么样的关系呢。
那时的她好像不是在反问,而是在真的问他——他们要维持什么样的关系,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明知道他什么也给不了她,她却还是贪婪地想看他最后一眼。
从今晚到现在,或者从很久以前到现在,她的心中就有一个巨大的缺口急需填补。
急需。
太需要了。
“怀……”
南烟张了张唇,还未说话,怀礼就朝她走了回来。
他的行李箱发出轻响,落在他和她脚边。同时她腰上按过他手掌的力道,她还没来得及踮脚,他便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了下来。
他柔热干净的气息气势汹汹卷入她唇齿,吻得她步步后退,几乎要仰面栽下去,他及时地一把扶住她的腰,还不断以吻相逼,逼着她不断地后退、后退。
她的呼吸完全错乱,几乎要流下泪来,可他却一个字都不要她多说,自私地要占据她的每一寸。
他真自私。
一句“再见”都不要她多说。
也真虚伪。
明明不想走,偏偏装模作样地走出去又回来。
而她又何尝不是。
他们又何尝不是。
如此自私。如此虚伪。如此贪婪。
明明知道彼此没有结果,还如此贪婪。
这么的贪婪。
怀礼用吻逼着她后退,他已不屑用她夸赞过的、循序渐进的吻技去试探她的底线,唇抵住她的,细长的睫微垂,低声。
“我没有同情你,南烟。”
他说。
“我不仅不同情你,我结婚也不会请你来——”
她肩膀一阵阵地瑟缩,嗅着他周身气息。
那个下了车就紧紧地环拥住她的气息。那个明知道抓不住留不下,却让她矛盾地无比安稳的气息。
“但是你结婚一定要请我去,”他看着她,自私地说,“我得看看,最后跟你在一起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是哪种男人好到让你这么不愿意相信我。”
怀礼眼底勾着淡淡笑意——但又好似不是笑意。
“下次再遇上你这样让我在意的女人,我可能得趁那种男人能给你你想要的所有之前,早点下手才好。”
怀礼看着她的眼睛。
这样笑着说。
“你应该早点来招惹我的,早点告诉我你是谁,南烟——十几年前你来招惹我的时候,就该告诉我的。”
南烟盈盈地瞧住他。
她像是抓住了根浮木,一颗空洞的心漂泊至今,急需被什么填满,一把燥热的火烧到心口。
这样脆弱的表情让她更迷人。
她满目氤氲着,望入他眼底,忽然勾住了他肩颈,唇凑近他的,轻声地:“怀礼,你抱抱我。”
夹了哭腔。
就当她自私地想拥有他。
南烟话音才落,怀礼忽然轻轻将她的腰臀向上一托,她的双.腿便配合地盘上了他的腰。
他这么抱住了她,压着她在自己怀抱,循着她的气息,轻声问:“舍不得我吗。”
南烟靠住他的肩膀,点了点头:“可是你要结婚。”
“——这和我要干.你有什么关系,”怀礼又去寻她的唇,一字一顿,又是低声地笑,“不管你结婚还是我结婚,我都要干.你。”
“知道吗,宝贝。”.
今天早晨南烟离开,徐宙也和她把旧床垫搬下来扔到楼下的画室。前段时间她画画儿,画布铺开一地被她裁得七零八落,今天收拾了大半又没带走,现在便乱糟糟地堆在上面。
他们热烈地接吻,互相索求,互相渴望。
南烟昏了神,情不自禁又开始落泪。感觉到满足,非常久违的满足。
这一刻仿佛只有这热腾腾的欲,才能将她所有的苦痛冲刷殆尽,她整个人也向云端漂浮,快活得想流眼泪,不知被他抱到画室的哪一处,那双她十分痴迷的、漂亮的、属于医生的手捧着她的脸,怀礼吻着她,她也神魂颠倒着。
还想要更多,更多的东西来填满她,满到溢出来最好,于是用娇柔着嗓音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他夸过她叫得很好听,喜欢她在这种时刻唤他名字,那她当然要叫给他听。怀礼嗓音不禁也闷沉,低声笑起来,“知道我喜欢什么还偏偏来惹我,知道你真的特别欠收拾吗,南烟。”
当然。她当然知道。
她也知道他的教训是当然的,娇嗔得凶了,怀礼的呼吸也重了。
她曾灵感枯竭的那些日子,与徐宙也过分地放纵,却还是什么也画不出来,这一刻怀礼灼灼的气息砸落在她的肩头,脸颊贴住了她灼烫的唇,她顺势寻他的耳垂啄吻,她的脑海中就有什么,毫无预兆地迸发,跃跃欲试。
怀礼忽然一把将她拉近。
她那双清澈潋滟的眸也一瞬贴近他,这么缩短了距离,她带着泪光,我见犹怜的,直勾勾。
她要他。
怀礼心下动了动,单手解衬衫的纽扣,她同他接吻,急匆匆地帮他。
吻从她唇角到脖颈,她再也耐不住了,怀礼却不急不躁,他轻重不一地吻她的锁骨,她高高昂头,轻声喟叹,眼前骤然炸开斑斓的色彩,头顶黑漆的天花板好似一块儿画布,笔触随着他游弋逡巡。
她也燥痒到极点,意识都被他拿捏,她的嗓音开始含糊,渐高渐低。
怀礼又上来吻她,南烟迎上他的唇。她又沦陷在他极好的吻技中,昏天暗地又头晕目眩。怀礼听她轻咛,自己也好似在梦境中穿梭。紧接金属扣轻微动静,南烟自然地环绕他腰,几乎要迎送过去,眸底满是燃烧的欲。
她这么漂亮,热情,又奔放。怀礼忍不住抚她的唇,“结婚了也要干.你,好不好。”
他如此笑着问她。丝毫没了平日里彬彬有礼的模样,彻头彻尾的坏男人。南烟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很痴迷这样的坏男人,她甚至渴望被他伤害,知道他坏,却还是渴望由他主导与拿捏。
也许她曾经就是这么喜欢上他的。
南烟故意不答,怀礼于是又捧住她的脸,气息过来吻她,低喃着问,“以后我还会找很多理由来睡你,只要我想睡你,怎么样?”
好无耻。
知道他无耻,也知道他温柔。他轻轻地吻她的脸颊,又到她鲜艳的唇。这样的男人足够温柔又有耐心,如一把软刃,将她所有的犹豫都斩断,她再也忍不住,从促狭呼吸中喃喃了个“好”字,火花四溢点燃了彼此,仿佛怕下一秒就会失去对方。
“好不好,宝贝。”
“——好不好。”
明明她已经回答了他,他却还是一遍遍地问,比痛更剧烈的是却是灭顶的快乐,烧光了所有的理智,把她所有腌臜的、阴暗的、难以启齿的,全都扔到角落去。
因为他完全不会同情她。
他不同情她。
不同情就好,那就来伤害她,索取她吧。
她不希望他同情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她宁愿他今天只是为了这一刻才来找她,她也认了。
怀礼这样的男人游乐人间定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但是他们今天这一次他没有戴套。南烟把这里东西全都搬走了,他也毫无准备地来,彼此都想到了也没想到会进行到这一步。
他的人生似乎也是头一次如此放纵,几乎不计后果,他们好像都疯了。
疯了。
像是下一次就要永久分开,二人紧紧相拥,要冲破五彩斑斓的天花板,要飞入云霄,在天地之间来回迂回,要一同做完这人间最后一桩乐事才有意义。
如同坐上艘飘飘荡荡的船,迷茫,自由,又漫无目的,在甲板上无休无止地沉浮,漂流,从白天到黑夜,寻不到尽头,无法停息。
南烟所有的情绪全被冲淡,她甚至觉得郑南禾并没有离开她。她不是一个人,当下的她是完整的,是丰盈的,什么都没有失去。
她不是一个人。
她很想哭。
怀礼凝视她容颜,想到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那个穿着墨绿色裙子,红色头发的女人引他到了这么一处画室里,他们在船舷上寻欢作乐,她还回过头嘲笑他。
“你是不是很怕爱上谁——”
“怀礼,是不是谁爱你你就要去伤害谁——”
“是不是——”
现在她在他面前,什么话也不说就好像在质问他。
南烟昨天还在画室画过画儿,她依稀记得哪里放着调好的颜料,她怕干涸,就用什么东西盖住了,这会儿几番折腾,她手一挥,不留心就打翻了什么东西。
可却无所谓,接着,她与他一齐滚到了床垫的画布上,五彩斑斓的颜料交汇,晕染,泼洒,在画布徐徐铺开,到处都是。
到处都是。
多么一副艳丽的画。
恰好地为彼此留了白。
像是今生唯一一次最别致的艳遇。
原来两年前下雪的俄罗斯,她站在他的房门外找他借火,一张俏白的脸妖里妖气的,他就知道找他借火不过是来挑他的火儿,那天晚上她的眼神就告诉他,她想要他。
眼神动作,一颦一笑,都告诉他,她要他。
贪婪地想要他。
他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把戏。
偏偏还乐此不疲。
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是这么贪婪自私地想拥有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