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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幅画儿,老晏是铁了心不会见她的。
南烟知道。
可她需要钱。
晚九点,夜色无边。
望不到头的摩天大楼,像是西方神话中怪力乱神的魔鬼,擎天攀云,冲霄而上。再次站在这栋楼下,竟已是两年后了。
南烟还记得他家在22层。2204。
两年前她住在他家楼下2105,为了钱。
重返这里,还是为了钱。
北京二环的酒店式公寓楼,寸土寸金,无论是租金还是每平方米的价格都贵得令人吃不消。
物业服务也是一流,南烟进门后进行了严格的登记。
前台小姐还打电话给他确认,他说她是他的客人。
于是她乘电梯上楼。
南烟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多么念旧的人,进了电梯,她却没按22层,直接按了21层。
没有那天从空中花园66层下来那般难熬。
很快就到了。
原来她住的2105看起来早就有了新住户,刚出电梯没多久,那扇门就开了。
年轻漂亮的妈妈牵着才咿呀学步的小姑娘出来,边轻柔地呼唤:“妍妍——小心点呀,在门口等一下妈妈,妈妈要拿钥匙出门呀。”
透过门缝,南烟依稀看到房间换了装潢。她住的时候还是个毛坯房,几乎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是卖出去了。
那小姑娘便靠在门边儿,睁着双灵动天真的眼睛瞧着她。
直到那位年轻妈妈出来同时看到了陌生的南烟,面上浮现出对异客的警惕,南烟才收回视线,走到一侧推开了防盗门,向22层走去。
很明显,她不属于这里的。
防火楼道是声控灯,南烟轻轻咳嗽了一下过了好久才亮起。她沿着长而窄的消防楼梯向上走。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就遭了报应,她洗澡洗一半停了水,于是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这里上去,敲开了他的房门找他借浴室。
后来他又送她下楼。
还要她同他说晚安。
她心里想到这里,不禁扬了扬唇。再一转眼,就到了他的门前。
2204。
面对这扇黑黢黢的防盗门,她又犹豫了。
是否不应该来?
应该再找个时间约他在外面见面的吧。
可是。
徐宙也今晚飞了山东去找画廊的于先生,如果这件事敲定下来,那么她更迫切地需要这幅画卖的钱。
老晏又不肯再见她。
她真的能将画儿卖掉吗?
正思忖,门突然“咔哒——”一声轻响。
开了。
男人显然疲倦一天回到家。他还没换衣服,衬衫的领口随意松散开,袒出一片略显病态的冷白皮肤,锁骨下一粒暗红小痣。
额头贴着退烧贴。
他眉目很淡。
眼睫微垂,透着倦。
南烟倏然愣了下,才想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已经侧身让开了一条道给她,轻轻地笑,“进来吧。”
门在身后关闭了。
南烟正绕开他向客厅去,腰上忽然横过来一个温柔的力道。他从后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头顶。
呼吸有点儿重。
她心又开始跳,“怀礼。”
他却是轻轻地嗅她周身莹莹绕绕的香气,像是很普通的洗发水的味道。简单,又自然。
他没什么精神似地抱怨。
“你好慢。”
南烟想到那次他生病也是这般模样,从他怀抱折了身过去,伸手要去探他额头。
可他贴着退烧贴。
她才抬手又放了下去。
这么急切。
手忙脚乱。
对上他的眸。
他眼中于是一点点泛起笑意来。
怀礼将她所有动作收入眼底,垂眸,柔和地注视她。
“这么关心我吗。”
“——谁知道你病了,我是来把画儿给你的。”南烟没好气地白了他眼,嗓音不自觉地硬了几分,颇有点儿无情地从他身前绕开。
她将画儿放到他家半开放厨房的流理台,自顾自地拆开包着画儿的报纸。
满屋就这一侧亮着灯。
昏黄。
暧昧。
如暗火。
色彩瑰丽的油画儿在她手下徐徐展开,她的身后蓦地贴近一道柔和的气息。是他。
怀礼一条手臂支在她身边,这么微微侧着身倚住流理台。
她看画儿。
他却是带着笑看她。
昏昧的光线将她侧脸勾出娇妩的轮廓,她的鼻尖儿玲珑,一点俏而媚的鼻尖痣,光影拂在她细长的脖颈。
像是从前留深酒红色卷发的她。
她坐在他臂弯中,为他点着牌,发梢掠过他手臂的皮肤,脚下铃儿声盈盈,与她的眼神一般的又勾又绕。
很痒。
“总之这幅画交给你了,卖多少都好,只要能卖掉,我因为要和我男朋友要开画——”
“今天你来,我其实很想问你,”怀礼淡淡地打断她,已经疏于从她口中听到任何关于她男朋友的事情。
他仍看着她,笑,“真的不考虑和我试试吗?”
南烟转眸。
男人显然已这么不动声色地瞧了她许久。
他那眼神温柔又带着些许玩味。
弧度单薄又恰到好处的双眼皮,眉眼与五官的轮廓全然经得起头顶潦草光线的描画。
十分好看,非常浪漫的眼睛。
南烟眼角轻挑,不禁也笑了,她好似换上了曾经那般目的直接,不加掩饰的眼神,直直看着他,“你生病了,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点不太清醒了。”
怀礼弯唇一笑,缓缓从她脸上收回了视线。
他看也没看她的画儿一眼——他那天下午去找她时就在她的画室见过了——转身向沙发走去。
他的嗓音跟着飘了一段距离,无奈地笑。
“我很认真的,你却不信我。”
南烟心下跟着一顿。
他和她向来半真半假的,他居然说自己很认真,她居然真的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他。
可那又怎么样。
从前她来他家时,家中几乎没多少女人的东西,哪怕床头柜的抽屉和浴室有避.孕套,显然他多数时候是一人独居的。
可现在不同了,门口就挂了件女人的外套,还有女士拖鞋,厨房的杯具碗具显然也是成套。
他要结婚了。
他也没说这幅画到底要怎么办,南烟站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眼见他倾颓到沙发躺倒了,好像很不舒服似的,长手长脚的一个人,如此一副颓靡模样。
互相都沉默片刻。
终是南烟出声问:“你喝水吗,我帮你倒一杯?”
他没动静。
“怀礼?”
依然没动静。
“怀礼?”
南烟继续试探着他,走过去。
怀礼阖着眼眸枕在沙发的一侧扶手,他眉目沉沉,薄唇紧闭,显然十分困倦疲惫,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
“——你不说话,那我走了。”
南烟说着就走。
沙发上的男人这时突然睁开眼。
他那双幽深的眼眸灼灼地瞧着她,好似被她抓到了把柄,还有点咬牙切齿的,“现在就走?”
南烟扬了下眉,也有点得意,“你又不说话。”
“你不想留下来吗。”他问她。
好像那天在问她:你想让我走吗。
一样的话。
他好像知道了她不会回答他,扬了扬唇角,又舒适地躺好了,“帮我去冰箱拿个冰袋吧。”
南烟抱起手臂。
怀礼于是又抬眸瞧她,“帮帮忙。”
好幼稚啊。
三十一的人了。
南烟心底腹诽,但又想到他应该的确不舒服,于是去厨房。
双开门式的冰箱,藏在壁橱里几乎融为一体,几乎都看不到,还需要用遥控器。
南烟找了半天没找到。
不远,沙发上的他忽然又笑起来。
“你蹲下。”
她于是蹲下。
看到遥控器在流理台下面。
去冷冻层拿了个冰袋,南烟还倒了杯水回去找他。
冰袋像个烫手的山芋怎么都拿不住,她才过去要递给他,忽然手腕儿被他捏住了,她不留神被他拽着坐到了他身边。
冰袋不知掉到了哪里。
她却是向下一坠,险些跌到他身上。
怀礼的视线始终随着她,她这么仓皇地伏在他上方,双眸对上他的,他眼中浮起了笑意来。
彼此呼吸交绕一刻。
他一只手掌着她的腰,目光落在她的唇。
她的心又管不住了。
最糟糕的事情不就是他吻她吗。
可他却犹豫片刻,撕掉了退烧贴,将她微凉的掌心贴到了自己的额头。
他不再看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又问她一遍。
“真的不考虑吗。”
南烟的手心贴住他额头,轻轻沉气。
怀礼倏尔又睁眼,看着她。
“别再说我在玩弄你。”
“……”
皮肤熨着皮肤。
温度过滤着温度。
南烟还没来得及考虑他的话,突然发现,他的额头好像并不是很烫。
她稍稍皱了眉,又看到他的笑容。
一瞬明白了。
“——你骗我?”
南烟倏尔挣开他,从沙发站了起来。
他根本没生病吧?
“你不也骗我了吗?”怀礼缓缓地随她从沙发起来,他懒懒地向后靠住了,好笑地看着她。
眼底依稀有情绪涌动。
南烟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她还没反应过来。
他按住了她的腰,她身体的重心猝不及防向下一沉,她慌乱中膝盖撑住自己在他身体两侧,双手匆匆扶住了他的肩。
她鼻尖儿掠过他淡雅温柔的气息。
裙下厮磨他西装裤光滑的衣料,她腿.根都生了痒。
男人抬起眸,看着上方一瞬占领高地的她,“现在我们两清了。”
“你可以好好考虑了。”.
白色保时捷在楼下停了快二十分钟。
冷泠看向一旁的徐宙也,他坐在这儿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了许久。
她又望了望眼前这栋酒店式的公寓楼,顿了顿,还是开口问了句:“你确定,她在这里吗?会不会是看错了。”
徐宙也今晚并没有飞山东。
他是打算去找那位于先生落定画廊的事情的没错,可不是今天。
冷泠载着他,从家跟着南烟出来,直到这里。
徐宙也说,这是那个叫怀礼的男人家。
冷泠本来一路上想说些什么安慰他的话,然而一直跟到这里,就见南烟抱着画儿上了楼。
夜色披拂,雨意沉沉。
望着眼前张牙舞爪建筑物,徐宙也抽完最后一根烟,终是叹了口气,“我去楼上找她。”
“——喂。”冷泠喊他一声,“那你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了吗。”
徐宙也不闻不顾,用夹克外套包裹住自己。
埋头扎入夜色。
开始下雨了。
他不知道。
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他只知道他爱她。
爱她爱到要发疯。
爱她爱得什么都可以给她。
爱到最后终于成了自娱自乐。
他给了自己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告诉自己,如果这段时间她不再去见怀礼,那他们就结婚。
下午三点他就从家里出来,骗她说自己要飞山东。等到晚上七八点画室都亮着灯,心想她应该在画画儿哪里也没去。
可她还是出门了。
还是去找怀礼了。
这次还是去了他家。
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等前台松懈他就推开旋转门往进走。
先装作访客报了怀礼的名字,等前台小姐给怀礼打电话的间隙,正逢有房客出电梯,他便直直冲入了电梯。
前台小姐不住地尖叫:“先生——”
“保安——”
“先生!”
“先生!!”
他疯狂按着关门的按钮,按了22层。
直直上去。
南烟以前住21层,怀礼高她一层。
他还记得。
记得非常清楚。
他甚至还记得,某一天他去找她。
还是怀礼下楼告诉他,南烟在他家中睡觉.
物业给他家打电话了,铃声大作。
南烟肩膀瑟缩在他臂弯,微微一颤,猛然想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轻轻喘着气。
双唇潋滟又柔软。
是的,她回吻他了。
如临大敌。
一向没什么道德感,甚至曾经做“职业小三”做得风生水起的她,第一反应想到的居然是,徐宙也现在应该已经落地山东了吧。
她怎么能又一次丢了自己的目的。
她是来卖画儿的。
她是来寻求机会自己的画儿有没有可能卖掉的。
她需要钱。
她需要钱。
她太缺钱了。
于是南烟又匆匆站起来,推开怀礼的肩,顾不上拿自己的画儿,疯了一样地转身就朝门边走去。
打开门的一刻。
她的腰又被一个力道拖了回去。
怀礼好似也疯了。
他捧着她脸,死死地将她禁锢在门边,低头呢喃着去吻她的唇,一直追问她,“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我。”
“喜不喜欢我,宝贝。”
“喜不喜欢我。”
他太会亲了。
这样的男人在女人的眼里是那么的危险无比,哪怕彼此都要疯掉,他循序渐进的吻却还是一步步将她满心攻陷。
明明是他在问她却不要她的任何答案。
柔和的气息卷入她唇舌,堵住她的嘴巴也堵了她的心。
她心里这一刻除了他。
谁也没有了。
怀礼捧着她的脸吻着她,稍稍睁开眼,她整个人也好似疯掉,她突然踮起了脚,去勾他的肩膀。
想走又不想走。
他却是像个幼稚的小孩。
他不再吻她,而是轻轻喘着气,哪怕她终于主动回吻他。
哪怕她好似也跟着他一齐疯掉。
他却还是不确定地问她。
“喜不喜欢我,嗯?”
呼吸彻底乱了。
南烟看着他,这一刻突然很想哭。
她已经给了他答案。
怀礼眼眸微微一垂,轻喃了句,“好乖。”
又一次,低头。
吻住她。
这时她身后不远。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徐宙也冲了出来。
看到了在门前厮吻的二人。
身形娇小的女人被拥在男人怀中,他们忘情接吻。
而男人很快注意到了电梯的动静,悠悠一抬眸,看向了他。
一改一贯的游刃有余。
眼底全是浓烈的占有欲。
怀礼拥住南烟,不要她看到电梯口的人,跌跌撞撞地纠缠住彼此,回到了房间。
“嘭——”的一声。
门在徐宙也眼前重重关上。
如同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徐宙也你什么都知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你知道南烟当初是不得已才跟你分的手。
可谁知怀礼就这么天昏地暗地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