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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狗眼看人低的您比较垃圾才对。”
此言一出,人群霎时寂静了。
怀礼与老晏等人也清晰地听到了这句,循音望来。
今夜是个艺术圈的私人聚会暨拍卖晚宴。
冷嘉绅作为京圈儿里叫得上名号的知名艺术评论人之一,出现在这里,称得上是掷地有声的分量。
现在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却敢如此狂言妄语地顶撞,她若是和这个圈子沾点边儿,怕是以后走这条路会艰辛很多。
冷嘉绅顿了顿,瞧着面前神色颇有些嘲讽的南烟,不禁想到两年前在高尔夫球场她顶撞了自己的那一席话。
忽然就冷笑了起来:“南烟,你还是这么自负,而且刚愎自用。”
“我的确自负,但是刚愎自用的是您,冷先生。”
南烟眸光坚定,再次不客气地回敬,徐徐地笑道:“在认识您本人之前,我阅读过您在杂志的专栏采访,还用过您主编的美术教材——曾经我也很钦佩您,认为您是慧眼识珠、给从事美术行业的人梦想的那类人。”
“但如果仅仅是随便给别人的作品定义价值让您觉得非常有成就感的话,那么我觉得您也不过如此——其实是大家将您吹捧太高了,”南烟扬起红唇,倒是认真地问,“所以,是不是大家给您定义的价值太高了呢?”
你定义别人。
别人自然也可以定义你。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冷嘉绅听明白了,脸色登时阴沉下去。
周遭没见过冷嘉绅这般表情,往常环绕他的吹捧与称赞更跌入人群的冷寂——好似印证了南烟的话似的——这让他更为愤怒。
徐宙也这时向前一步,趁南烟说话前先道了歉:“冷先生,您别往心里去,南烟她没有那个意思。”
南烟又要开口,徐宙也却拽了下她的手腕儿,高大背影挡她在身后,示意她别再说话。
他以前是个愣头青似的暴裂性子,怎么这时候能吞下这口气了?
他难道看不出?冷嘉绅根本没想帮他们,今晚明知道画廊的于老板飞了外地还让他们过来,纯粹耍人寻乐子罢了。
就跟上次在高尔夫球场晾他们一下午一样。
“你们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敢说,”冷嘉绅白了眼南烟,悠悠地从服务生的托盘上拿了杯酒。
徐宙也跟着拿了杯,主动道:“我敬您,您别计较。”
冷嘉绅手一顿,好似思考了下,“小徐,你敬我没用的,话又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又看他身后的南烟,“该是南烟自罚一杯吧?”
喝个酒而已,南烟倒也不怕,徐宙也却是又一次对冷嘉绅道:“我替她喝就行——”
“她不能喝?”
“——不能,”徐宙也顺嘴,又意识到自己回绝得过于生硬,想编个什么借口,“……她不太方便。”
冷嘉绅不悦,“不太方便?怀孕了?还是怎么。”
“嗯对,是怀孕了,”徐宙也囫囵说着,立刻一饮而尽,笑道:“我替她喝了,给您赔不是。您别放在心上。”
周围投来视线的到此也三三两两地散了,重复欢欣氛围。
怀礼目光顿在徐宙也身后的人身上。
她那条漂亮的绿裙子很衬腰身,盈盈一握,稍一摇晃,高开着的衩下便流泻出一截纤白腿面,腿根儿处绕着圈儿洁白的蕾丝。
“——怀礼,这位是你高叔叔,第一次见到吧?来打个招呼。”
老晏一声将他思绪拖回,带着他,又去人群中打转儿。
“老高,好久不见啦!你看柔柔都长这么大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们柔柔的未婚夫,他们马上就要结婚啦——”
“我可告诉你,怀礼就跟我亲孙子一样,等你回上海以后……”
怀礼扬起一贯温和有礼的笑容来。
觥筹交错,光影缠.绵。
全天手术下来的疲倦感充斥四肢,烈酒一次次入了喉咙,两种感觉开始交缠、打架,撕扯不休。
一轮儿过去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像是件贴上无数标签的商品被推着到了另一边,再开始新一轮的应酬。
没人关心他是否疲惫,是否麻木,甚至是否吃过晚饭。
这里几乎不允许他说出一个“不”字.
老晏许久见不到怀礼,已有点不耐,良久见那道颀长身影回来,便又是满面春风了。
他笑呵呵地对周围人道:“怀礼最让我省心,他从小懂事听话,品性优秀,现在他姑姑在管医院的事儿,还能照顾好柔柔,我也能寿终正寝了。”
旁人唏嘘短叹,劝他不要说这种话。
怀礼携着烟气回来,整个人精神却不大好似的。方才想与老晏觥筹酣畅但一直没得机会的人又拿起了杯子。
敬老晏,却是朝着他。
“来怀医生,晏老将你视为己出,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怀礼却拿起了自己的外套,没再去碰桌面的酒。他眉目间倦意不减,淡淡地笑着:
“不好意思,必须要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老晏以为他去干什么了,回来就听他说要走,眉毛一横,当即不悦了:“怎么这会儿就要走?突然有什么事儿吗?”
“明天还有工作。”怀礼答。
旁人大大咧咧接话:“——有手术么?没手术也没事嘛。”
“没有。”怀礼仍淡淡笑着。
老晏意识到他是真的要走,再强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丢面子:“真要走么?我刚让柔柔帮我拍了幅画儿还没让你瞧瞧,你那会儿也不在。”
“您的眼光肯定没错的。”
晏语柔知道他工作一天很累,晚饭可能都没吃就喝了这么多酒,便同老晏道:“爷爷,他今天忙一天手术了,先让他回去吧,我还在这儿呢。一会儿我送您回去。”
“——行,行吧,”老晏也无奈,安排道:“老陈在门口呢,你把车钥匙给他,他送你回去休息吧。”
“那我先失陪了。”
怀礼便正式向各位作别,最后朝老晏点了点头,对晏语柔嘱咐送老晏回去了她也尽早回来。
转身走了。
老晏的司机老陈还奇怪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却只见怀礼一人出来,没带老晏,身后也没有晏语柔。
一头扎入了夜风,头脑霎时清明。
“——待不住了?”老陈笑着揶揄。老陈可从来不进这场合,平时老晏去哪儿,他就在门口抽烟等。
“是啊。”怀礼笑容倦淡地接住玩笑话,将车钥匙给了老陈。
二人先后上了他那辆黑色奔驰。
他的手机没电了,便坐在了前座副驾,连了数据线给手机充电。
车身缓缓动起来,降下车窗,怀礼一手扯了下领带,解开衬衫领口最上两颗纽扣,靠在座椅,“不好意思,一会儿还要麻烦您自己打车回来。”
“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路也不远,要不是给你代驾一趟我还想去旁边公园溜达溜达呢,”老陈笑呵呵,“比你自由多啦。”
怀礼便也笑,从口袋摸烟。
出了停车坪上了马路,正要过路口,一道墨绿色的单薄身影。
身上罩着个不合身的黑色夹克外套,身上扛着个醉醺醺的男人,站在路边晃着胳膊打车。
好像半天没打到,她一路走,一路向后张望。
“这条路车很难打车,”老陈望了一眼,又开玩笑说,“怀医生,好在今晚我在,不然你这醉醺醺的睡到马路边怎么办?”
这时遇到一个红灯。
车身恰好停下。
南烟以为是谁好心要拉他们一程,一扭头便看清了是他的车。
然后看到了他。
怀礼神色微霎,唇上的烟还没点,便那么咬着,抬眸。
静静地瞧她。
她知道他今晚也喝了许多酒,方才就在她隔壁那桌儿。
这会他神色淡淡的,情绪平平。发丝儿半遮眼额,五官深邃目若朗星,映着头顶洒下一片冷白的月光,轮廓柔和又清冷。
南烟正要说话。
突然又想到上次在酒吧,他说她很会装可怜。
她才动了下嘴唇,又立刻作罢。
红灯冗长。
怀礼慢条斯理地点上了烟,一点猩红滑过眼前,他悠悠地呼出一道冗长的烟气,无比疲累。
烟雾飘散到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他缓声,让老陈把后车门的锁打开。
南烟听到“哒”一声轻响,本来想说不用了,但她已经在这儿站了二十分钟了,裙子前面一大片都湿透。
今夜还降了温,人都要冻木了。
算了,小小利用他一下。
于是她轻声说了“谢谢”,好心的司机大叔还下来帮了她一把,扶着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徐宙也上了他的车.
上车报了地点就没南烟什么事儿了。
开车的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很能聊天,谈天说地,给怀礼代驾,好像本来是晏语柔爷爷的司机。
而怀礼明显疲倦,只静静地听,偶尔接话,嗓音略低沉,透着倦。
没什么心情似的。
徐宙也喝多了,冷嘉绅一杯杯地灌他。
而冷嘉绅那群狐朋狗友里还有几个曾和徐宙也外公有点过节的,都假惺惺地过来同他喝。
他又是个不胜酒力的,平时就不怎么沾酒,背过人去就吐了她一身。
南烟刚在卫生间清理了好久。
今夜一出冷泠与他们也极为尴尬,不好走开,南烟便带着徐宙也先行离开了这里。
知道他都是为了给她开画廊,现在没见到画廊的老板,不能贸然得罪冷嘉绅。
也许她对画廊本身就没那么多欲望,忍不住就骂了冷嘉绅两句。
唉。
徐宙也靠在她肩膀,呼吸很沉,意识不清晰,手却与她紧紧相扣,像是知道她在谁的车上似的。
她抬眸去看前方后视镜。
男人好看的眉眼微垂,靠在前座迎着透入窗内的夜风抽着烟,听司机讲话半晌才笑一笑,或者拿来正在充电的手机滑两下消息。
一车两个醉鬼。
南烟若有所思。
稍一抬眸,忽然感觉对上了双幽深的眼。她心下一沉,思绪回来,便见他在前方镜中分别晃了她和她肩头的徐宙也一眼。
又收回了目光。
老陈似乎觉得晾她一人在后面不大合适,中途也同她攀谈一二,全然把她当做了怀礼的朋友。
南烟也没辩解,顺着话往下说,老陈问她:“那怀医生结婚你也要来参加的吧?”
南烟装作毫无准备又很惊喜似的:“什么时候结婚?我怎么没听他说。”
老陈笑呵呵地说:“快啦,就国庆那会儿。”
南烟便也笑:“那么快呀,不过估计我参加不了了,”她说着瞥前方男人一眼,“我以前得罪过怀医生,他心眼太小,估计不会请我去。”
怀礼朝窗外掸烟灰,听她在后面说话,只是笑。
很快到达她的目的地。
离得挺远,明显感觉到司机抄了近路,没多久就到了。
把人塞上车容易扛下来难,别看徐宙也瘦的没二两排骨,其实也挺重。南烟刚扶着他在路边招手打车,又被他那么靠了一路,她半个肩膀都酸疼。
老陈热心肠,车停下来,又要帮南烟给徐宙也扛下来,电话突然响了。
这时怀礼也从副驾下来,老陈便示意了道:“怀医生,你帮帮忙——”便匆匆去一旁接电话了。
怀礼本来想下车抽根烟的。
南烟秉持送佛送到西的传统美德,主动对怀礼道:“你帮我给他扶下车就行了,他太重了,我搬不动。”
怀礼眉梢轻扬,“不用我给你送上去?”
“你要想也可以啊——”她倒是欣然。
他觑她一眼,唇角弯着,似是有笑意。
怀礼酒醒得差不多,浑身也有些力气,于是躬身探入了车内,扛着人出来。
南烟接过徐宙也的另一条手臂落在自己肩头,扛好一侧,与他一同向他们那幢二层旧画室走去。
怀礼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一年半前他最后一次来找她,就是这里。
只不过那时人去楼空。
听说她用那60万还清了债务,然后无影无踪。
两年前最初在俄罗斯的那一面,她也是凭空蒸发一般地消失了。
到门前,南烟从徐宙也外套的口袋找钥匙,行动不便,怀礼便轻声说了“给我吧”,主动扛过去。
南烟又想起钥匙可能在自己包里,于是低头翻找。门前漆黑一片,她正想转个方向借光。
面前霎时一亮。
他用手机为她打着光。
她心底哼一声。
还挺绅士。
开了门。
南烟轻快地进去打开走廊的灯,能看到一层左右两间荒废很久的画室,尽头原先是会议室,现在堆满了七零八落的画架。
怀礼也来过这里的。
南烟又引着他往楼梯上去。
楼梯很窄,两侧涂漆已经斑驳,墙上贴着没撕干净的画纸,不知是谁的笔触,黏在残留的双面胶层上,泛了黄。
上面还有一道门。
“灯有点黑,灯泡不太好用了,你注意脚下,昨天我还在想什么时候换掉,今天又给忘记了。”
她絮絮叨叨的,好似在找话题同他聊天。
她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夹克外套与她极不合衬,纤柔的身材并撑不起来。
明显是男人的衣服。
先前她也是穿了这么一件十分不合身材的男士白T,卷着头又软又漂亮的酒红色头发,独自坐在画室里画画儿。
“你一直住在这里?”怀礼问。嗓音很低。
“嗯,”南烟答,“以前二楼也是画室,没地儿住就改成住的地方了。”
打开了家门,一片漆黑。
郑南禾还没回来。
不知怎么。
南烟不是很想打开二楼的灯。
曾经他的世界对她完全防备而且封闭,现在她也不想他触碰到她的世界的界线。
她向来很有胜负欲。
不愿输,最多只能和她打平手。
可是她上了他的车,现在还让他上了楼,这算什么?
借着楼道昏昧的光,怀礼受她指引将肩上的男人放在了床。
余光掠过室内陈设。
床十分低矮,所谓这边的“卧室”与“客厅”只用一道推拉帘隔开,毛边很重的地毯,一个铁艺圆形茶几,简陋的木头沙发,旁边有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懒人椅,电视机很小。
对面是厨房。
陈设也很简单。
很紧凑。
很局促。
徐宙也的睡姿挺张狂,南烟给他鞋脱了,费劲儿又将他的胳膊和腿往床里面推。
她今晚可不想睡地毯。
末了起身道谢:“谢谢你呀,送我们回来。”
迎着楼道昏昧的光线,她五官显得更为秀气,眼眸清澈。
留了短发,打着卷儿缭绕颊边,鼻尖一颗小小的痣。
凑近了才能看到。
怀礼打量她,想起那会儿床上的男人替她挡酒,说她怀了孕,他便顺着注意到她裙子上濡湿了一片墨色。
开衩很高,腿面一圈儿漂亮的奶白色蕾丝边儿。
她那句好似是在送客,他不是不明了她的意思。
却是淡声地问。
“裙子怎么了。”
“啊,你放心,我没弄你车上,”她立刻解释,“刚才我基本都洗掉了——不过差不多湿透了。”
他微微垂着眸看她,笑意淡淡。
却是没说话了。
光线不很明朗,他的气息环绕下来,她才想起他也是有醉意的。
多少察觉到了危险。
僵滞了数秒,他那双幽深的眼倦淡地瞧着她,好似从迷蒙思绪清醒,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气息拂过她鼻尖儿。
低头。
南烟突然心狂跳。
他试探一下却又飘走。
纯粹是捉弄。
她不敢再同他周旋,要退身一步。
突然他就按着她腰,顺势探到了她潮濡的裙,低沉嗓音跟着落在她的唇,“那脱掉吧。”
潮燥的火焰一触即燃往心窝子里烧,她刚跌退那一下丝袜边儿好似勾到了哪里。
“嘶拉——”一声脆响。
他不仅好心载她回家,又好心送她上楼,如此还好心地顺着那声异响,将她丝袜兜底扯了个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