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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地方叫LAVGOLOVA。距离圣彼得堡市区不远的一个小镇。
外墙漆成绿色、橘色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白桦林中,雪路绵延,山巅之上是当地极具风情的俄罗斯民宿,滑雪场在半山腰,有双人座、三人座的缆车上下。
雪场六点打烊,到了民宿没休息,怀礼就跟怀郁他们出发了。
南烟没下去,坐在通明透亮的休息厅,顺着巨大的雪坡向下望,满眼洁白,几乎望不到头。
绵延曲折了好几个弯道,摄人心魄。
看了标示图,分初级中级高级雪道,每个雪道的坡度和设置的障碍都不同。
她应该只能在没什么障碍的初级道滑一滑。
说起来滑雪这个事儿,也是做鉴情师的这一年半找了机会学的。具体是哪一次忘记了,她也学了个一知半解,只记得自己那次赚到了小五万块,给自己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
那条裙子去年被她不小心落在俄罗斯了。
应该找不到了吧。
怀礼去前台租了一套雪具给她,他和怀郁都是自带的,直接从国内寄过来。
怀郁到的早,给这个雪场摸了个门清儿,他们进了雪场就率先去了高级雪道,坡度极陡,刚才南烟站起来观察一下就腿软。
雪坡周围装有铁丝防护栏,安全措施倒是足,难度不小,在其间穿行的人烟都寥寥。
南烟望过去,依稀看到怀礼。
他穿一身黑色滑雪服,站在高处整理自己,蓄势待发。
戴了头盔和护目镜,重量不轻的雪具穿在身却丝毫没显得他笨重,他整个人修长又高,今日还是个艳阳天,皑皑雪地衬托下,他在视野中化成一个极小的黑点。
几乎看不清。
离她很远。
南烟撑着下巴,看着他出了会儿神,这时陈舒亦端了两杯热可可过来,递来一杯,“你怎么没和怀礼下去。”
南烟接过来,小小地喝了一口,没抬头,“我不是很会,太高了。”
二人望一眼与怀礼和怀郁谈笑纷纷的Elsa,显然她们两个都不太会。
陈舒亦坐下来,找到伴儿了似的,说:“我还以为你滑个高级道应该不在话下的。”
“学一学说不定就会了,”南烟笑笑,“不会可以学嘛。”
眨眼之间,那道黑影自雪坡最上端冲了下去。
他的运动轨迹在雪路上形成了个大的Z字形,拐弯,冲刺,控速,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迅疾如电。
南烟微微睁大了眼。
很刺激。
陈舒亦也很吃惊:“怀礼很厉害啊。”又与南烟攀谈起来,“我听怀郁说,他是因为你才改的行程?”
南烟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陈舒亦笑了笑,“你们是在谈恋爱?”
不算吧。南烟心想。
但这感觉还蛮好的。
她这时,暗暗握了下手里的手机。
开机了,但她还没回复晏语柔的消息。
不知道怎么回。
她的确连这次来俄罗斯都没跟晏语柔说。
陈舒亦盯了会儿她侧脸,见她一直望怀礼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还是提了一句,“你知道晏语柔吗。”
南烟恍然回神,有点戒备,“怎么了。”
“她是我们医院理事长的孙女,理事长想让她和怀礼结婚的,”陈舒亦耸了耸肩,喝了口热可可,“实话说,我之前也想追怀礼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南烟没说话。
嘴里含着块儿糖,咯噔一下,硌到了牙。
她仍看着他的方向。
陈舒亦也不说什么了,觉得自己管闲事好像管多了。
南烟目光稍收,想到了那60万的事。
雪具很重,她第一次滑雪的时候戴过一次就受不住,想脱下来。这会儿又试了一下,陈舒亦还在一旁教她怎么穿。
以为她一点不会似的。
南烟穿上又脱下来,作罢了。
于是她起身,准备去外面走一走。
陈舒亦也呆的无聊,玩了会儿手机。这时,夏之漫发了条微信给她:-
[有个特有意思的事,听不听?]
陈舒亦回-
[什么事?]-
[你听过“鉴情师”吗?].
实话说,这地方很适合写生,朝下望去,白雪翠柏,皑皑苍苍,美不胜收。
南烟以前和徐宙也外公学画画那阵子,顶喜欢的事儿就是北京一场雪后,和徐宙也出去写生。
面前是初级雪道,人来人往地穿梭,在外围观望高级雪道那边,已经看不到怀礼和怀郁他们几人的影儿了。
缆车上上下下的。
南烟躲了躲来往的人,好像有人撞到了她。一个挺年轻的俄罗斯少年立刻同她用俄语道歉。
见她是中国面孔,又用蹩脚的中文说了句:“对不起。”
南烟便笑了笑,用中文问:“你会中文?”
那人显然听得懂的,带着护目镜看不清容貌,但能看出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也很“俄罗斯”。
那少年便又用蹩脚的中文对她说:“我们家的民宿就在上面,”他指了指山顶,恰好是南烟他们那会儿下来的地方,“有很多中国人来,会一些中文。”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南烟得知他是他们住的那家民宿老板的儿子,名叫Joseph。南烟的英语没多好也没多差,能用中文交流时尽量用中文,不能的话就用英语。
Joseph经常来这个雪场滑雪,他们的民宿接待的基本也是来这边滑雪的游客,南烟就顺便向他请教了一下怎么握杆,怎么控速,聊得十分愉快。
怀礼和怀郁他们坐缆车上来了,怀郁一眼便看到南烟和那个民宿老板的儿子谈笑。Joseph将自己的雪杖递给了她,教她握杆发力。
南烟还尝试踩了下他的雪板,向前滑了一小段。
她之前滑都是用的双板,踩了下他的单扳就不敢滑了,立刻刹住下来,心怦怦狂跳。
“你有没有问她高铭的事,”怀郁问怀礼,“去年在那个酒店,她不还大晚上找人家借浴室什么的吗?你不看看她怎么解释?她应该撒谎撒习惯了吧,去年什么和男朋友一起来俄罗斯,估计都是假的。”
怀礼目光落在那个方向,看到她笑容。
竟也有一种看不透她的感觉。
他们之间素来半真半假。
不过他说到底并不很关心,只淡淡地应:“我没有问过她。”
便走上前去。
Elsa还挺疑惑地问怀郁:“Kevin,Lance不滑了?”
怀郁扬了下眉毛,“你祝他Havefun(玩的开心)吧。”
说到底,就只是玩玩罢了。
这年头泡个漂亮姑娘,想跟谁拍拍拖,一点不付出是不可能的。饶是怀礼自己乐意跟她玩儿,也是得花点代价的,为人家改航班,大老远带人家来滑雪,不过就是玩心太重。
如此而已。
老晏那边催得紧,没多少日子了,怀郁心底合计,说不定怀礼真能跟晏语柔领个证什么的哄哄老人家开心。
怀礼一向游戏人生的态度。
多哪一桩事,不过是锦上添花;少哪一桩事,他的人生也如常运转,不会有任何影响。
南烟正与Joseph聊着天,身后传来动静。雪地踩出窸窣声响。
她回头,脸上仍漾着笑意。
怀礼抱着雪板和雪杖,英姿飒爽。如此几乎看不出他已快而立之年,最多只有二十六七的模样。
南烟望着他,他的护目镜上倒映出她的笑容来。
“我还以为你不上来了,”南烟说,“怎么样,滑的开心吗?”
怀礼将手里东西放一边,问她:“你学的怎么样。”
南烟挺认真地看着他,说:“应该还得你有空再教教我了。”
她又对Joseph笑起来,他们刚才聊得很不错,直接用中文说:“谢谢你啊Joseph。”
Joseph冲她和怀礼挥挥手,“回去见。”
便抱着雪板去雪道那边了。
“他会中文?”怀礼今天也第一天来,并不知道Joseph是谁。
“哦,他是民宿老板的儿子,”南烟望了眼去休息厅的怀郁和Elsa,“你不滑了吗?”
怀礼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小时闭场了,我教教你。”
南烟换好了滑雪服,提起雪杖,踩着厚重的雪板,颤巍巍站上了初级雪坡的顶端。站在这里感受,比刚才怀礼滑下去的那个高级滑雪道的大雪坡平缓多了。
她安了安心。
身处高地,冬日凛凛寒风刀子似地割着她的脸,隔着外面一层滑雪服,加上内里一层羽绒服,都觉得十分的冷。
“会一点?”怀礼问她。
南烟抬头,隔着护目镜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唇角弯起个小小的弧度,很好看。
南烟也笑一笑,“之前学过一点。”
她也没好意思说自己学什么都是半支末节的。
才说完,头盔上轻轻地落了个力道。他拍了拍,给她戴正了一些,微凉的指背掠过她的下巴。
修长的手指为她调整绑带的松紧。
很灵巧。
“那怎么连这个都戴不好。”他很轻地笑。
南烟蓦然想到刚才陈舒亦说,他和晏语柔是要结婚的。
她望着他,那60万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可是他又不愿意和她恋爱,她甩了他,也没什么用吧。
现在就是在走一步算一步。
跌下去粉身碎骨也算一步。
紧紧捏着雪杖,挪动笨重的雪板,她费劲儿地向前走了两步,望着雪场上来来往往的人。
坡度不大,她却还是有点踟蹰。
“你用双雪板控速就比较容易,”怀礼淡淡地说,像那次教她打高尔夫一样握住了她拿雪杖的手,这次隔着他和她的手套,“身体向后反倾配合雪杖和脚刃,蹬雪地可以控制速度。”
南烟被他说的有点蒙。这次不像高尔夫球那么好理解。
她也会一些控速,但是不成章法,他这么跟她一说,她还得组织一下专业术语。
怀礼见她表情几分迷茫,不由地牵起了唇。
她在他面前大多数情况下一向精明又目的心极强,慢慢地那些目的心被掩盖,好似本来的面目便暴露了出来。
很少见到她这样的表情。
他和她之间,能真诚对面的时刻很少。
上次她不算是完全不会高尔夫,却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不会,让他教她打。
这次显然是真的不怎么会。
乱七八糟地能滑下去也算是“会一点”。
怀礼便笑了笑,说:“我先滑下去,你看看我?”
“嗯,好啊,”南烟点头,“你稍微滑慢点。”
“怕看不清?”
“不是啊,”她开起了玩笑,“你刚才在那么陡的坡道滑那么好,突然换了初级雪道怕你不习惯会摔跤。”
怀礼一直向上扬唇,轻笑,“不会的。”
于是他转身。
电光火石之间从最上端冲下去,在人群中左右穿插而过,尽量保持直线让她看到,速度控得十分平稳,最后一个俯冲,潇洒平稳地迂回,稳稳到了雪道最底。
初级雪道长400米左右。
隔开了400多米,南烟不太能看到他了。
不多时,他又从连接初级道的传送带上来了。
南烟远远见他过来,他唇角噙着笑,“要不要试试?”
“可以试试。”她说。
他微微扬眉,“不害怕?”
“大不了摔一跤。”她说。
怀礼笑了笑,摘掉了手套,给她又调整了下防护头盔,低声地叮咛:“滑到中间控制不了就扔下雪杖,不然不安全。还有,不要大外八字下去,会摔很惨,记住了?”
“这样你刚才教我的都用不上了吧。”南烟笑着说。
“能想起多少想起多少。”他说。
教她那么认真,现在却是一副玩玩儿的态度。
“刺激的话,想叫就叫,大声点叫,”怀礼又说,“坡度不大,害怕了比较容易摔,不怕的话说不定可以立刻到山下。”
“好。”南烟抿唇看着他,轻笑着答应。
“我先下去,下面等你?”
“好。”
怀礼正要转身,南烟忽然又出声。
“怀礼。”
他回头。
“怎么了。”
她清澈双眼注视他。
一眨不眨的,好似要将他此时的一言一笑印入心底。
他柔软的发和山间的风,渐渐降沉的夕阳。
又飘起了小雪的俄罗斯。
“没什么,”南烟说,“你去下面等我吧。”
“好,你注意安全。”
怀礼转身,又下去了。
又一次稳稳到了山脚下。
他远远地朝她招手,人群中,她却一眼就能看见他。
南烟不知哪来的勇气,似乎被他鼓舞,她捏着雪杖,尝试挪动双脚下笨重的雪板,朝这个大下坡下去。
离他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