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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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约会吗?

虽然只是她的一句玩笑话,却还是不自禁琢磨了许久。

雪雾轻柔,凝在玻璃上细碎一片。

慢慢缓缓地抽完了从他唇上劫走的那支烟,降下小半窗户。燥冷空气与稀薄的青白色冷雾相撞,又凝成了簌簌飘扬的雪花。

南烟听他打电话时沉稳低缓的嗓音,不由地出了会儿神。

大概也听明白了,他临时要去探望一位长辈,显然是今晚计划之外的事,有点措手不及。

南烟知道他很小从港城来到北京,几乎是晏语柔的爷爷照料他长大的,他们感情很不错。

他挂了电话,南烟忽然说:“要不,你把我放在哪儿你先去吧。我等你就行。”

她知道他说了不会太久,肯定不会太久的。

但想想也知道,八成就是她在外面等他出来,要么干巴巴地坐在车里,要么在哪里。

还不如换个地方等。

况且,真的去了她该怎么跟晏语柔的长辈介绍自己?

晏语柔还是他女朋友吧。

两个地方在一条路上,并不远,顺个道而已,怀礼也没强求。怀郁来电话已经到了,他如何也不放心,还是想过去看看。

怀礼打了个方向,先送她过去。

光影掠过他清隽的眉眼,嗓音似乎都被遮盖的很淡了,听起来很不真切,“舒服点了吗?”

“嗯好多了。”

南烟总觉得他有点心事重重的,下意识回头看他。

他恰好也转过了视线。

是医生那种关切病人的眼神。似乎在确认。

别的好像也没什么了。

她躺在病床那会儿脸色着实苍白,现在气色的确好了不少

“晚上多吃点吧,”怀礼收回目光,“最近瘦了。”

她瘦了吗?

南烟一向活的粗心大意,对于“吃”这方面还真不怎么讲究。小时候的想法就是能填饱肚子就行,长大后自然没养成什么精致的习惯。

不过最近确实没好好吃饭。

她都没发现自己瘦了,他是昨晚在车里亲她的时候摸到的吗?

还是今天抱她的时候。

夜色浓了。

街景繁华,四周霓虹满溢,一条大道坦途绵延,大厦高楼鳞次栉比地簇拥在道路两侧,几乎望不到头。

南烟之前住的那个破阁楼就在附近。

前方不远一幢高楼拔地而起,有如万夫莫开的庞然大物,挺眼熟。南烟知道,绕开它,再沿右侧一条偏道穿过一个公园,就能到那个与这里有点格格不入的旧式居民区。

车停了。

南烟解开安全带,却没下车。她探身过来,盯着他眼睛,半开玩笑地:“今晚吃饭就只是吃饭吧。”

挑她生理期之外还好说,生理期之内,这就单纯的让她无法不遐想非非了。

不过有点可惜,她也有几天睡不到他了。

怀礼抬了下手,她眼睫跟着一颤,也没躲他,仍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瞧住他。

映着一侧不甚明亮的光线,唇红肤白,眸中又饱含了满满目的心。

这种情绪在她眼中向来过于明烈,别的什么就看不到了。

怀礼拨开她一缕细柔的头发,借着光,观察她脸颊的伤口,“前几天沾水了?”

“嗯,”南烟有点紧张了,“发炎了吗?”

“没有,恢复的不错,”他只是看了看,指腹摩.挲了下她脸颊周围的皮肤就放开了她,“乖,上去等我吧。”

南烟凝视他小半秒,十分轻快地亲了下他唇角,“行——”

下了车,南烟注意到他的车又转了个方向,沿路返回了。

他要去的地方在他们来的路上吗?.

餐厅格调雅致,座位靠窗。脚下霓虹斑斓,今夜还有雪,风景绝佳。

南烟咬着柠檬水的吸管儿,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菜单。菜品大多名字奇怪,旁边一个服务员给她一一解释着。

不算俄罗斯的那次早餐,她和他只吃过两次饭。

一次是在一家与这里相似的餐厅,景致比这家好,味道却很一般。他那天没吃几口就走了,剩下的她打了包。

还有一次是在他家,大多照着他自己的喜好,她吃得满足,没怎么留意他的口味。

虽挺饿的,南烟还是准备等他来了再点。

从医院出来那会儿小林给她塞了块儿巧克力。她这时含了一块在口中,浓稠甜苦的味道在舌尖慢慢融化。

还有点痛经。

她支着下巴,望窗外雪景。

这里太高了,根本看不到他的车,注意不到他什么时候来。

看了会儿,南烟无聊地滑动着手机。他那会儿给她打了通电话,现在还是陌生的一串数字,乍一看与时常能接到的那种陌生号码没什么两样。

她存入了通讯录,备注上他名字。

怀礼。

心想,如果她真的跟他去了,他会跟别人怎么介绍她?

朋友都算不上吧。

如果她拿到了晏语柔那60万走人了,此后他与别人提起她,会怎么说呢?

真的拿到了,以后这么吃一顿饭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她这么骗财骗色又骗吃骗喝的。

南烟不再想这些了,给徐宙也发了微信,问他:-[你到了吗?]-

[到了。]

几乎秒回。

好像就等她发消息似的。

这是晚上饭局太无聊了只能玩手机吗?

她又心想,徐宙也可能是太紧张了。头一回她和他去高尔夫球场见冷嘉绅,他就有点儿紧张。

况且今晚见的这位在美术圈的辈分估计也不怎么低,国内画岩彩成名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说不定是个声名震震的大佬。

就是不知冷嘉绅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上次还不是夸了一大堆最后一幅画儿都没要吗?还给她和他在球场遛了一下午。

那天怀礼还教她打球来着。

南烟陷入思绪,徐宙也又发了消息给她。他显然还不放心,操心她和怀礼今晚去了哪里。

南烟也不知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就没回复了。

微信突然又弹了条消息出来——

[是否匹配通讯录好友?]

最上面就是怀礼的微信。

一个十分简约的灰色头像。

LANCE。

南烟舌尖微动,重复这个英文名。与牙关接触又分开。

若即若离的。

她的通讯录也有各种各样的男人,单看他这种头像和微信名,根据自己的经验,还真猜不到他有多大年纪,什么性格,喜好如何,做什么工作的。

倒是还挺特别,一眼就能发现的那种。

她随手点了添加。

久久没收到添加通过的消息,她想,他应该还在路上吧.

事态突变,怀礼赶到时已经无法收场了。

怀郁本来也只觉得,就过来陪老头儿聊聊天、吃个饭,安抚着睡了就行了,结果谁知道,晏长安背着他们想办法给晏语柔能联系到的同学朋友都打了一遍电话。

没问几个就问出来了。

晏语柔一个在英国的同学说Celine最近在打官司,前几天他们正好见过面的。

这下彻底瞒不住了。

晏语柔这段时间找律师找的焦头烂额,那一圈儿的同学几乎被麻烦了个遍。天下固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老晏听说她4000万都被人骗了,气的都要撞墙了。

这是4000万,不是4000块。

老晏平日对这个孙女再纵容,出了这么大事儿没一个人告诉他,甚至连他一向信任的怀礼和怀郁也都瞒着他,简直要背过气。

老头脾气一直大,查出癌后情绪一直起起伏伏,上上下下的,谁都不敢招惹,这会儿气上了头,抡了根拐杖给床头床下能砸的全砸了。护士安劝不住,怀郁也手足无措,赶紧给怀蓁打电话。

怀礼进来都挨了一通的臭骂。

晏长安气红了眼,平日将他视为己出,这时仿佛与他分的一清二楚了:“——你这么大事儿都瞒着我!我以为你懂事,值得依赖,脑子清醒,有你在那个败家丫头不会出什么事——结果给我闯出这么大祸来!你还要让她给天捅个窟窿啊!”

“你爸爸当年把你托付给我,我照顾你到现在,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柔柔被人骗钱的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就瞒着我是不是——”

急火攻了心。晏长安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怀礼拍着他脊背安抚。

怀郁想争辩,晏语柔闯的祸关怀礼什么事儿啊。

才要开口,怀礼却是一个眼神过来,他又闭了嘴。

老晏咳嗽渐缓了,怀礼立刻让护士端了杯水过来,老头儿扬手挥开他,骂骂咧咧了一通,又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我拉扯柔柔这么大,就希望她好,她爸爸去得早,奶奶也走得早,现在你们都瞒着我……”

“我拉扯你这么大,你是不是也看我不中用了,看我马上死了……到头来,我要知道点什么事还得我那不争气的老伴托梦给我……柔柔从来都不听话不让人省心,你也跟着气我……”

“老晏,你跟我哥这话就不对了吧,”怀郁忍不住了,“之前这事儿出了的时候谁知道刚赶上你——”

“——怀郁。”怀礼冷声制止了,他轻轻地拍着老人家的脊背,温和地道,“您别太着急了,已经在找律师了。我也在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想什么办法,”老头儿情绪上来了,猛地一下抓紧了怀礼的手腕,死死掐着,怒瞪着他,“——你真要想办法,你现在……你现在,就给我飞伦敦去把这事儿解决了!你为什么劝不住柔柔,为什么要让她闯祸——”

老晏睁红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现在就去——去给我解决了……”

“现在就去——”

“怀礼,你给我去!去啊——”

梗着脖子涨红了脸,这么一通下来,一个气短险些人就过去了。

怀郁赶紧出去叫医生。很快,护士们的脚步声,呼吸机尖锐的声响,与走廊中的嘈杂混成了一片。

让这个夜晚愈加的混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