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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了个澡,南烟这次小心避开了脸上的伤口,在镜中观察了一下没什么事,整理好自己,从浴室出来了。
徐宙也坐在地毯上,手下画着什么示意图。边在跟谁打电话。
南烟擦着头发经过,大概听出来好像是冷泠。
她窝入懒人沙发,点了根烟。随手拿起充着电的手机,开机了。
一条未接来电弹出来。
她看着那串号码,几分若有所思。
徐宙也挂了电话,见她浑身就一件T恤衫,翘着两条光.裸白皙的腿,他拿起空调遥控器,开热了一些,说:“冷嘉绅这个周末要见我。”
南烟吐了个烟圈儿,抬起头,“他后悔没要你外公的画了?”
“还不知道,冷泠说让我周末有空了过去就行。”
“周末?那不就明天吗,”南烟颇为捧场,“可以啊徐老板,等你以后带我飞黄腾达了。”
“别贫,”他认真地问她,“你就没想过画几幅画尝试卖掉?现在我这儿只有你以前的画儿,你现在水平比以前好多了吧。”
“想过啊,”南烟将抽了半支的烟放在一旁的烟灰缸边,任其燃烧着。
她垂下视线,盯着色泽鲜红的五趾。先前涂的有分有寸,拇指掉了色,稍显斑驳。
依稀还能忆起一只手十分认真给她涂趾甲的场景。
“不是等我们有钱了一起开画廊么。”她拿来了指甲油,蘸了一些出来,重新给自己涂了起来。
覆盖过斑驳了的那一层,复又鲜艳如前了。
涂的却没有怀礼给她涂的好。不留神都涂出了一些。
徐宙也这时翻身起来了,他搬了个凳子坐过来,刚描描画画的那张纸递到她眼前:“看看?”
南烟瞟去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你画的什么。”
“我今天帮冷泠布置展场,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以后开画廊,或者开个她那样的美术馆设计成什么样比较好,”徐宙也思索着说,“她那个美术馆分了两层,你也看到了,但是二层挺空的,有点浪费了,一层的结构倒是可以,但如果能单独隔出一条画廊就好了。”
南烟听他一本正经的,从他手中接过那张纸。
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很有天赋。从前她跟着他外公学画画儿,外公总爱夸她,对他一直是较为严苛的打压式教育,常说她比他运笔独到,但在她心里,他在画面和色彩的构思方面都比她更有想法。
“怎么样。”徐宙也问她,急需肯定似的,眼眸晶亮。
南烟仔细端详了一下,“很好看啊。”
“真的?”
“真的啊,画廊就是要更精巧一些,多几个弧形拐角就很好,你想想啊,每个角落都有不同的风景,比进到一间很大的屋子一眼望过去四面墙上都挂满了画好多了,未知的就是最美妙的嘛,”她也一板一眼的,“我们也不要弄什么名字或者招牌了,就一朵雏菊当标志吧。”
徐宙也挑了下眉:“南老板也挺有想法的。”
“我们这么好的创意,”南烟说,“就差钱了。”
“钱总会有的。”徐宙也不乏得意,拿走那张纸,妥善地夹到画夹中,催促她,“你快去睡觉吧,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生理期吗?今天肚子不疼?”
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南烟小腹就隐隐抽疼了。每个月都要经历这么几天,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
她抱着肚子,立刻窝床上去了。
“疼还穿那么少,你要不要去泡个脚啊?”
“不了,我能忍。”
“那你晚上盖厚点吧,”徐宙也今晚照例打地铺,掀开了帘子进来,拿了床挺厚的被子扔她旁边去,边问了句,“哎对了,今天是怀礼送你回来的?”
那时他看到了是怀礼的车,今晚一直没问她。
南烟用被子卷住了自己,闷闷应了一声:“嗯,他好像顺路。”
其实顺不顺路南烟并不知道,她这时又想起了什么,“徐宙也,能帮我拿一下手机吗?在外面充电。”
她好端端地躺这儿也没跟谁乱跑,徐宙也不想计较什么了。他拿着她手机进来,正要递过去,突然震动了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
“谁啊,这么晚。”徐宙也皱了下眉。
南烟倏然起身,从他手里拿走了。
以前她看到这种陌生号码不敢接的,生怕是宋明川或是聂超他们。之前她也因为怕被他们找到经常更换手机号码。
“……我也不知道。”
南烟还以为是怀礼,结果不是。
虽没存他电话号码,但她依稀记得他尾号不是这个。
他要她打过去,这会儿她紧张个什么劲?
徐宙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那别管了早点睡吧,万一是诈骗电话什么的呢。”
电话响了一会儿就挂了。
南烟拿着手机躺下来,盯着那个陌生号码,不知道该不该回过去。
万一是郑南禾呢?
宋明川出现了,郑南禾又换了电话号码,她还没告诉她让她这段时间别回北京的。
回来了一定大事不妙。
想着想着,她肚子又开始痛。
索性给手机扔到一旁,怀礼的电话也没回,忍着疼痛,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再也没人打给她.
昨晚提前闭馆,南烟也提前离开了,第二天是周末,她起了个大早,撸起袖子和肖迩二人在展馆赶了一整天的进度。
饭没顾上吃,又是生理期,下午终于扛不住了,蹲在地上调好了颜料,站起来人就眩晕了,一脑袋扎下去,天昏地暗。
朦胧中做了个梦。
梦见儿时的江南故乡。
下着雨,郑南禾穿一身俗艳却十分漂亮的红旗袍,撑了把断了伞骨的油纸伞,带着小小的她,踏过生了青苔的石砖,买了些奶奶最喜欢的桂花油糕,往家的方向去。
又梦见了当年凶气满满,带着几个混里混气的男人来砸门的陈冰。
一条骇人的花臂,浓重的北京腔,他说宋明川欠了他大哥好多钱,留了她们家的地址,他们从北京寻来讨债,为了震慑还一把寒光凛凛的刀就插在了桌面,吓得她直往奶奶身后躲。
后来来的那些人,可比当年的陈冰可怕多了。
之前领着聂超来要钱的那个男人,扯着郑南禾的头发要给她拽到红灯区,郑南禾硬生生被扯掉了一块头皮。清晰地记得那个男人手臂上有道狰狞的疤,听说他后来去贩毒,被人一枪打爆了脑袋,就那么死了。
梦中,南烟好似亲眼目睹了他被枪打得满头是血的画面。
她站在不远,看着那场景,心底畅快还未腾起,他不知怎么又到了她面前,用一只带血的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
那张满是鲜血的脸突然变成了宋明川的,他很认真地问她,要不要和你妈妈一起去陪男人。
年纪尚小的她开始发抖,尖叫,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怀郁从昨晚就开始奇怪,从医院到饭店好端端不到二十分钟的路,怀礼怎么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的。
他这个人几乎从不迟到的。
饭局上观察了一晚也没摸出个门道,看不出一丁点的异样。
今天怀郁听说他昨晚下班前去了趟儿童康复中心,那个叫南烟的女人被锁在展馆里了,他还帮忙叫了人。
怀郁就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大周末还上班本就无趣,怀郁今天挺主动,跟着怀礼去了儿童康复中心。
一间间病房探视了过去,查看过孩子们今天的状况,再与负责病房的护士和家属分别交谈几句,孩子们自然喜欢他,簇拥着他们进来又出去。
怀郁观察着怀礼,他依然一副如常神色。
这房都快巡完了,眼见着一天又要过去,马上要下班了,他也没特意去儿童画室那儿看一眼。
怀郁还在想怎么开口,迎面过来了个护士,就跟他们提起南烟今天低血糖了,人晕倒了,画室另一个姓肖的老师给她背回来的,正在病房休息呢。
怀礼遥遥望过去一眼,又收回目光。
怀郁却听得好笑,“前几天被高脚架砸了,昨天又被锁了,今天又晕倒了,到底真的假的啊?”
这套路一个个的,明摆着想给怀礼往进套。
晏语柔自己被骗了4000多万,官司一度停滞,谈崩了好几个律师,居然还有闲钱搞这些。
眼见着离那个病房越来越近了,怀郁这时终于忍不住了,问怀礼:“你昨晚来之前,不会跟她在一块儿呢吧?”
怀礼“嗯”了声,又低声询问一旁的护士305A床一个叫汤佳佳的小患者的情况。听出来昨晚好像是感冒了。
怀郁倒不关心这个,还想说些什么,结束了这边,怀礼脚步一转,就朝最里那间病房过去了。
靠,真去啊。
病房内四张床,只有一张上躺了人。
儿童病床尺寸促狭,她生得娇小躺在那儿也很局促,微微蜷缩住自己。
怀礼推门进去,怀郁站门边儿,本想问要不要等他,但也懒得问了,转身就走了。
玩上头了这是。
轻轻关上门,怀礼走过来,低了低身,垂眸,凝视她睡容。
她睡得很熟。
一只细白的手搭在枕边,手腕儿从袖口露出,系了条缀铃铛的红绳。五官娴静秀气,眼眸紧阖,睫毛长而卷翘,在眼底落下一层浅淡阴影。
穿了件敞口的黑色毛衣,深红色头发缭乱在肩窝,娇俏的脸微微侧向他的这边,肤色更雪白。
就是眉心轻轻拢着,不知梦见了什么。
怀礼看着她,若有所思。
门又被轻轻敲响了。
叫小林的护士倒了杯热水进来,见怀礼在里面,打了个晃儿下意识要打招呼,又立刻噤了声。
将热水放在床头,作了个口型:“她好像还有点感冒。”
就出去了。
口袋中手机震动一下。
怀礼拿出来,转身正要走,床上的人忽然轻吟了声。很痛苦似的。
他脚步顿了下,回头,她已经睁开了眼。
一双清澈的眸氤氲漫布,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深深呼着气。
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
怀礼见她醒了,又停住了,俯下身,靠近了她一些,手掌才抚上她额头试探温度——
脖颈上突然环上了个力道。
他被她拽着险些摔到她身上去,及时用手臂撑住了。
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去。
还在无休无止地震动着。
无休无止。
她温热的脸颊贴在他肩窝,在他耳旁呢喃着,“徐宙也……”
“你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