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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没想到这个顺路居然这么顺。
虽然之前晏语柔跟她说过,一到休息日,怀礼若是没什么工作会去马术俱乐部骑骑马,或者陪她爷爷打打高尔夫——在她爷爷身体还好的时候。要么就是跟他那个堂弟怀郁出去自驾游一趟。去年去了西藏,今年五一跑了趟海参崴。
别的男人近三十都成家立业,安身立本,他抛开了平日的工作,还像是活在少年时,没一点要安定下来的意思。
南烟见他一身轻装简行,猜到他今天应该是有活动安排,但是真没想到他也去高尔夫俱乐部。
跟她还是同一家。
本来今天南烟准备待家里画画儿的,跟儿童画室另一个一起被派去做展馆彩绘的老师研究一下设计稿。昨晚睡觉前徐宙也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有个他外公生前好友的好友认识的人,对他外公的遗作略有兴趣,今天想和他们谈一谈。
这事儿其实和南烟有点八竿子打不着,谁让徐宙也又提了一嘴,举荐了她以前和他共同创作的一幅画。那人倒也慷慨,让徐宙也今天顺便带去瞧瞧。
据说这位在美术圈颇有点名头,定不会屈尊去他们那个小画室。于是徐宙也今天精选了两幅,其余的拍了照片,加上他和南烟创作的那幅,一齐开车带了过去。
徐宙也顺路搭Quiz的小脏辫的车过去,小脏辫不与南烟顺路,离得太远,加之她今天还起晚了,不得已求助了怀礼。
真是不得已,一觉醒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本想他给她找个就近的地铁口放下来,结果呢,他问她到哪里,她拿着手机搜了路线图,一个路口、一个路口给他念下去,他便这么开着车顺路、顺路地将她顺了过去。
南烟坐在一旁心里惴惴。
他会不会以为她真的要泡他啊……这么无孔不入的。
这也太刻意了点。
还剩最后两个路口,南烟也不念了,回了下徐宙也的微信,说自己马上到了。然后收了手机,靠入副驾驶,盯着外头的风景。
真是个好天气,一路过来阳光明媚。
最近两天都没怎么飘雪。
她还是更喜欢下雪天。
怀礼打了半圈儿方向,拐入了下个路口,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他问她:“你来这边做什么。”
“当然是——”南烟懒懒地直起了身,靠近他一些,悠悠地笑道,“来泡你啊。”
怀礼淡淡觑她,只是笑。
给她这么顺了一路,他也想明白了:居然连他今天要去哪里都摸清楚了。
不错。
南烟从包里掏出化妆镜,慢条斯理地补了个口红,抿出一线皓齿红唇了,回头问他,“哎,我这次没涂出去吧。”
“我开车呢,”怀礼看她一眼,轻笑,“没有。”
“哦,那就好。”她放心了,“啪”地合上,放回去。
正往停车坪开。
怀礼遥遥望见大门口站了个二十七八的男人,人挺高,刘海儿也挺长,长发在脑后扎了一缕。挺有艺术气息。
脚旁放了三两幅不小的画,用报纸那么包着。
怀礼见过他。
在那个遇见她的画室。
那时她穿着件明显不合身的白色男T,坐那儿旁若无人地画着画。
今天是周末,门前停车坪满满当当的。
怀礼一路去寻车位。南烟误了时间有点急了,开门要提前下去,门却是锁着的。
停稳了,她匆匆地奔下车,没两步,又转头往回走。
怀礼刚下车,瞧见她又回过头朝他这么跑过来,走得快了,红色毛衣领口滑下一大块儿,露出半侧肩膀。
怀礼扶住车门,一手插兜,微微弯了腰,笑着问她:
“怎么,落东西——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唇挨上一道柔软的香气。
将他最后一字吞噬掉。
“……”
她垫了脚,这么按住了他后脑勺,轻而快地,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如微风点弄,嗓音柔而媚,
“谢谢啊,真顺路。”
她眉眼盈盈带笑,瞧他一眼,转身又飞快地走了。
束了个高马尾,发梢儿勾着阳光跳跃,身上那件毛衣外套衬她的娇小身材着实太大了些——就像那件不怎么合身的白色男T。小跑了两步,就顺后肩滑了下去。
一截肩胛骨嶙峋,映着深红的发,红色的毛衣,肤白胜雪。
她朝正门口男人奔去,两人分别拿起几幅画,说说笑笑地向里去了。
怀礼收了目光,拿出球包背在肩,关上车门。随手打了个电话,也向那个方向过去。
“我到了,”他用俄语问,“你到哪里了。”
“我和爸爸已经在了,Lance你进来吧。”
“好。”.
与休息室连接的练习场那边人头攒动。
周末人员杂沓,外面一片人工草被的绿茵地,几辆白色的高尔夫球车在起伏绵延的果岭和水池之间九曲十八弯地绕,翻山越岭的。
徐宙也一手拉着南烟的手腕儿,一手抱着两幅画,两人在偌大的休息室内侧穿行了一遭,才见到了那个瘦长脸的男人。
此人名叫冷嘉绅,年纪六十岁上下,美术圈挺有名气的收藏家。
一路来听徐宙也谈起,冷老为人乐善好施,爱好发掘新人,但对新人的水平也较为严苛。之前他与徐宙也的外公有过一顿朋友饭局的缘分。当时没看上徐宙也外公的作品。
梵高也是死后才大红大紫的呢。
徐宙也来时将这话挂在嘴边。
南烟心底却有点惴惴的。
一个球童在陪冷嘉绅练球,徐宙也和南烟没打扰,两人隔着道玻璃,坐在里侧的休息椅。
冷嘉绅挺照顾他俩,徐宙也刚在门口报了名字,嘱咐是来找冷先生,就让他们进来了。这会儿一盏好茶也跟着上来了。
南烟拿过徐宙也今天额外带来的那副画端详。
斑驳的野草与星空,一处绵延长坡,如河流,奔腾到天尽头去。
恣意生长与沉静无垠。
数种鲜艳色彩的激烈碰撞。
这是刚在一起的那年夏末,两人一起去北京郊外写生,晚上住在个破帐篷里,她被虫子咬得睡不着,披了条毯子出来画画。她画了一半就回去睡了,第二天醒来,他已经补好了另一半。
分手后,她就给这画扔他那画室了。
什么也没带走。
“怎么样,现在看是不是还是很好看?”徐宙也问她,有点儿小得意。
南烟轻笑了声,手拨弄一下他那长了许多的刘海儿,拨开清隽的眉眼来,满意地点头:“是很好看,就是该剪剪了。”
徐宙也摇摇头,笑着拂她手:“你别闹。”
冷嘉绅正好转过来,看到他们了,徐宙也立刻带着南烟站起来,打了招呼。
冷嘉绅笑着对他们点点头,又让球童拿新球出来,继续打。
不急不缓的。
南烟胳膊肘支在膝盖,托着腮,有点无聊。
梭巡一圈儿这边的陈设,顺着弧形玻璃瞧过去,恰恰注意到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就在不远,与他们就一个间隔。
怀礼身边伴着一个金色短发的白俄女人,他们如去年在俄罗斯那时一般亲昵。还有个五六十岁的白俄男人,一把大胡子里一个大鼻子,挺突兀,容貌与那白俄女人几分相像,应是父女。
怀礼到没多久,那对父女倒是练习了很长时间了似的,几人交流愉快,那男人还拍一拍他的脊背,谈笑两句。
冷嘉绅好似与那个白俄男人刚才就聊过一轮儿了,应是用英语交流的,这会儿隔了个场地都说说笑笑的。
“你刚才怎么来的?我还没问你呢,”徐宙也问南烟,“这地方不好走,地铁也不好倒吧。”
“打车来的。”南烟收回目光,懒懒瞥了眼冷嘉绅,悄悄问徐宙也,“你猜他会晾我们多久?”
“晾?”徐宙也笑道,“不至于吧,也算是个人物。”
南烟轻轻地哼笑了声,向后靠入休闲椅,“看着吧。”
事实证明,真晾了一会儿。
二十多分钟,南烟都跑吸烟区抽了根烟了,冷嘉绅才慢吞吞结束了这一轮儿从外面进来,用毛巾擦了擦汗。
“等久了吧。”
徐宙也和南烟站起来,说:“也没多久,我们也才来。还怕打扰到您。”
“今天天气好,球场人又多,本想去外面打的,”冷嘉绅说着,指了指隔壁场地那对儿白俄父女,他们似乎准备收拾东西去外面场地了,“都这样呢,只能在练习场打一打,过不了瘾。哎小徐,你会打的吧?”
“啊我,”徐宙也挠了挠后脑勺头发,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很会。”
“不会没关系,可以学嘛。”冷嘉绅无谓一笑,又问南烟,“小姑娘,怎么称呼?”
“冷老您好,”南烟甜甜一笑,伸出手,“还没介绍,我叫南烟,是徐宙也的朋友。”
身侧一阵小风掠过。
跟随几句俄语交谈的沉稳音调,有说有笑的。
南烟下意识侧了下头,恰恰看到怀礼背影。肩宽腰窄的好身材,一条休闲工装裤,整个人慵慵懒懒、不失气质。
他和那一对儿白俄父女在隔壁休息椅暂时坐下,工作人员为他们联系场地去了。
“南烟。”
冷嘉绅回握住她,她才回过了神。
“不错,家长会起名,”冷嘉绅笑了笑,坐下来,稍作了休息,“还麻烦你们带画儿亲自跑一趟,我啊,实在是太忙了。”
什么太忙了。
南烟心想。
这种事儿呢,相当于拿个进那圈子的敲门砖,得硬生生地在人面前软磨硬泡,磨掉一层皮肉,一层骨头了,给你磨服帖了,看到你那所谓能经得起千锤百打的“诚心”了,再考虑要不要你的东西。
生存嘛。
“我今天兴致挺高,我那闺女不在身边,平时也没人陪我打球,咱们一会儿去场地聊吧,你们也陪我打打,会不会没大关系,”冷嘉绅说着,倒是一眼没看他们拿来的画儿,“哎那个,小徐,不耽误你时间吧?估计得三四个小时呢,我听说你开了个店儿,不忙吧。”
徐宙也今天店里的确有点事情,他没想到这么久,脸色沉了沉正要说话,南烟立刻接了言:“行啊,我们陪您打。”
“真的?”冷嘉绅笑吟吟的,敏锐地捕捉到徐宙也的情绪,“小徐是不是下午还有什么事儿啊。”
“他啊,冷老您不知道,他真挺忙的,”南烟不好意思地一笑,“扔下了好多事儿过来的,非要来见您一面,画不重要,主要想听听您聊一聊美术,您懂得又那么多。他忙就忙去了,我没什么事,可以一直陪您打的。”
冷嘉绅笑一笑,赞赏地看着徐宙也:“实在忙也没事儿的,光画画儿也喂不饱肚子,确实得有别的事业。”
这时,来了个工作人员同冷嘉绅说了两句,好像是外头就一个空闲的场地了。
给了隔壁的人,他们订得更早一些。
冷嘉绅沉默了一会儿,瞧了瞧那边的男人和一对儿白俄父女,忽然叫了一声:“Anton。”
二人方才就有练习场的一番照面,冷嘉绅便用英语直接说了:“Anton,实在抱歉,我下午还有点事情恐怕来不及,实在想打球过过瘾,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就拼个场地?刚才跟你打得很开心。”
Anton欣然答应了,边还用俄语问一旁的怀礼和Elsa:“可以吗。”
“我没问题,爸爸同意就可以。”Elsa说。
“Lance你呢,可以吗。”
怀礼也点头,目光淡淡掠过了南烟。
不动声色的。
不知为什么,南烟浑身没来由地泛过一阵的痒。
一行人徐徐入场。
南烟拎了根俱乐部的球杆滞后两步,很快,一阵脚步由身后近了,似乎知道她会走在人群尾巴似的。
“南烟,”沉而缓的男声一字一顿,落在她额顶,“是吗。”
她抬起头来,对上男人垂下的视线。
眸光深幽,笑意分明。
“名字挺好听。”
南烟扬了下眉,不置可否。
怀礼看出她和她那个朋友是被强行拉入局的,便又问她:“会打吗。”
“不会啊,”南烟仰起脸,朝他笑,“你教教我?”
“教你可以,”他侧眸看着她,“但总不能白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