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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八年七月十五日,纯亲王隆禧薨,谥号为“靖”。
太皇太后十分悲痛,几次欲亲临祭奠现场,被康熙劝阻。
康熙也想亲临祭奠现场,被太皇太后劝阻。太后将康熙留在慈宁宫中。
被康熙从乾清宫转移到慈宁宫的胤礽悄悄探头。
乌库妈妈和阿玛,你劝阻我,我劝阻你,很有意思。
康熙正悲伤着,看着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胤礽,倒吸一口气:“保成!你不是在躺着养病吗!”
胤礽见康熙发现了他,拔腿就跑。
康熙龙手一挥,从角落里冲出几个强壮的太监,把胤礽抱到了康熙面前。
“保、成!”康熙使劲一拍椅子扶手。
胤礽凑上去,握着康熙的手吹了吹,吹一口,抬头看康熙一眼:“吹吹,痛痛飞走,阿玛不痛。”
康熙板着脸:“你以为你讨好朕,朕就不会惩罚你了吗!”
胤礽又吹了吹康熙的手:“不是讨好,是担心阿玛手疼。”
太皇太后正悲伤着,看着孙儿和曾孙的互动,忍不住笑了出来。
“来乌库妈妈这。乌库妈妈护着你,他不敢罚你。”太皇太后对胤礽招招手,“不困了?”
胤礽扑到太皇太后怀里蹭了蹭:“不困了,睡够了。”
太皇太后让胤礽靠着他怀里坐好:“不困就好。”
太皇太后虽笑着,心里很担忧。
御医委婉道,太子如此年幼却多次劳心伤神,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
西洋名医也直白道,孩童时期便累得晕倒,会降低身体免疫力,长大后恐怕体弱多病。
太皇太后揉揉胤礽头顶的小揪揪,帮胤礽把散掉的小揪揪解开,重新编成了小辫子:“饿吗?乌库妈妈准备了好多好吃的。”
胤礽摇头,他对康熙道:“阿玛在烦恼吗?我去祭奠叔叔……”
“不准去!”康熙沉着脸训斥道,“都让你好好养病,再不听,以后不准你和保清他们玩!”
胤礽瘪嘴:“哼,坏阿玛。保成想去送送叔叔。”
“保成有这个心思就好。”太皇太后轻轻拍了拍胤礽的背,“皇上,今日事多,你休息一下,明日去吧。”
康熙:“……是。”刚还说让朕别去,保成一说自己要去,太皇太后就同意朕去了?
“保成在这里陪着乌库妈妈好不好?”太皇太后慈祥道。
胤礽点头:“好。保成陪着乌库妈妈。乌库妈妈不难过。”
太皇太后抱着胤礽,一阵心肝儿孙儿的叫着。
康熙:“……”朕才是太皇太后的孙儿,保成是您的曾孙。
康熙的脸沉不下去了。
他站起来走到太皇太后和胤礽面前,伸出双手把赖在太皇太后怀里撒娇的胤礽提起来。
胤礽被康熙托着腋下,抬到和康熙平视的位置。
他歪了歪脑袋,踢了踢小短腿,两只展开的小手臂扇动:“呜啊!飞飞!”
正准备叮嘱胤礽好好休息的康熙终于没忍住,被胤礽逗笑。
他把胤礽举高:“好,飞飞。”
飞了两下小胖墩,康熙把儿子抱回了自己怀里。
太皇太后看着康熙的眼神很是一言难尽。
皇帝对太子的占有欲颇有些过了些。哀家也想抱着软软的暖暖的香香的保成。
被胤礽这么一闹,太皇太后和康熙的悲伤淡去许多。
隆禧缠绵病榻久矣,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让悲伤消散很容易。
康熙现在心情沉重不是因为隆禧,而是胤礽、或者说顺治所预言的京城地龙大翻身。
康熙作为纲常独断的帝王,只要假借祖先托梦或者钦天监占卜的名义,提前做好地震预警不难。
只是这个预言是真的吗?
如果地震没来,他作为帝王的威信倒不会降低,只要砍一批“占卜错误”的替死鬼就行。经历三藩之乱之后,国库空虚,浪费物资他会心疼,但这损耗可控,顶多造成一些人心惶惶,能压制住。
康熙更希望地震别来。
若地震来了,本就拮据的国库会雪上加霜。即使做好准备也只是减少损失,减轻骚动,康熙能做的其实不多。
比起损失,那点“占卜成功”带来的声望都不重要了。
离七月结束还有十五天。这十五天的每一时每一刻,康熙内心都在煎熬。
康熙把胤礽抱进怀里,脑袋埋在儿子肩膀处深深吸一口气。
嗯,吸完儿子后心情轻松不少。
胤礽已经习惯康熙吸儿子的举动。他现在在康熙那里的用处大概跟小猫咪一样,每当心情不好就吸一口猫,血量加一。
康熙心中的焦虑没有告诉胤礽。
他在胤礽面前装出一副“地龙翻身而已,小事,阿玛胸有成竹”的淡然模样,再慌也不能让儿子发现。
胤礽都已经晕倒了,要是再焦虑一番,又晕一次怎么办?
在康熙眼中,胤礽每晕一次,寿命就减一,这是比等候地震到来更让他难熬的事。
翌日,忧心忡忡的康熙亲临隆禧的祭奠,然后以悲伤过度为由,罢朝三日。
罢朝的时候,康熙召来心腹重臣,将祖先夜里给他托梦之事告诉众位臣子。
“钦天监占卜结果和祖先托梦一致。”康熙严肃道。
他把祖先托梦的事揽到自己身上,这样不仅能提高他的声望,也能保护胤礽。
“祖先托梦”的神迹虽然能暂时让胤礽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但朝臣反对太子的臣子定会借此事捧杀太子,故意给胤礽壮大声势,给他和胤礽父子之间制造间隙。
而且他们说不定有什么事都会让胤礽“占卜”,若胤礽失误,就把胤礽打为祸国殃民的罪人。
现在接受祖先托梦的是康熙自己。康熙就想看看有没有人敢把他架火上烤。
众位臣子面面相觑,想说占卜不靠谱,但又不敢说。
但让他们为了一个梦和一个占卜提前向全京城示警,造成人心惶惶,他们也不敢担这个责任。
朝堂上的人都很精明。如果这预警成功,功劳都是皇上的;预警失败,他们这群人一定会被推出来当替罪羊。
索额图和常泰也在被召见的重臣内。
常泰虽然大部分时候赋闲在家,但身上有领侍卫大臣的官职,名义上统领宫中侍卫。地震预警之事,宫中也要做准备。他出现在乾清宫,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康熙对身边的人掌控很严格。京城众人无法完全掌握他的行踪。好几次他和太子共同出行,其他人都以为只有太子去噶布喇府上。
即使京中有人发现了此事,但也只以为康熙是担心噶布喇的病情,是看重岳父的体现,不会有人认为康熙对一个刚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有多么看重。
常泰从未在外展现过自己的本事,连索额图都不知道自家大侄子有多少才华,更别提外人。
在康熙提出祖先示警这件事后,众位臣子都在沉思,索额图脸上也露出凝重之色。
索额图为人嚣张,做事却很谨慎,所以才会反对撤三藩。
比起揣摩圣意,索额图有如此地位,小部分是因为赫舍里的姓氏,大部分是因为他的才干。
撤三藩之事,明珠揣摩圣意跳得最高;但三藩之乱中,索额图一边嚷嚷要杀明珠,一边把平三藩之乱调度得井井有条,比明珠功劳大。
索额图就是康熙最如鲠在喉那种人——有才华,能做事,但就是太自傲,比起顺应皇帝的心意,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很多事上和皇帝背道而驰。
这次也一样,索额图一思索地震预警的难度和后果,就想站出来反对。
皇帝如果自己怕死,就只在宫里折腾便好。宫外的人,即便是死了那也是自己的责任。皇帝没必要为了一个预警让皇帝、让大清朝廷担这个责任。
索额图刚抬起脚,常泰已经疾走两步,出列跪下:“陛下,臣有事禀奏。”
康熙看着心腹重臣们都满腹忧郁,连最能揣摩圣意的纳兰明珠都不敢说话,心中正烦闷着。
平时一声不吭的常泰居然率先出列,康熙沉吟了片刻,手指敲着龙椅扶手道:“准奏。”
常泰跪在地上,侃侃而谈。
地震预言在海外已经形成了一门学问。哪里容易地震、地震前可能有什么征兆、地震时怎么保全自己、地震后怎么避免此生灾害,都有人研究。
胤礽在悄悄通过噶布喇教导常泰的时候,就指引常泰去研究海外的地震知识。
胤礽早就知道今年京城有大地震,除了装神弄鬼告诉康熙之外,其他方面怎么会不做准备?
噶布喇和常泰不在乎胤礽只是个小孩子,对胤礽神异之处信服的同时又丝毫不追根究底。他们只向胤礽表忠心,帮胤礽做胤礽现在不能做之事。
帮助康熙处理京城地震之事,便是胤礽交给噶布喇和常泰的第一件大事。常泰为此付出了许多心血。
“按照西方研究以及大清民间经验,地震前定会有异象出现。陛下若说是祖先预警,民间恐怕有百姓和小吏不以为意,不肯好好执行。臣建议,派官员收集京城附近动物异动,以此预警民众……”
常泰没有说“信”与“不信”,直接开始条理清楚地阐述具体措施。
经过噶布喇和胤礽的双重教导,他知道康熙在臣子面前提出这件事,就不是“做与不做”的问题,而是寻求解决此事的办法。
怎么既减少恐慌,又减轻地震的损失?这才是康熙关心的事。
其余事,在康熙心中都是废话;基于废话的争论,都是消耗康熙耐心、增加康熙怒气的行为。
“以祖先警示和钦天监占卜为引,辅以民间经验,让百姓自己查证周围是否有地震异象,不需要百姓做什么,他们自己就会动起来……”
“粮食金钱压不坏,可从国库转移到各地库房中重兵看守。若地震来临,可以最快速度赈灾;若地震未来临,也能运往前线,减少前线粮草运输时间……”
“宫中和京城砖瓦房屋可能会压死人畜。畜生先转移到草棚或拴在屋外,并不会耗费许多事;京中多派些小吏巡逻打更,夜晚平时可喊防火烛。若感受到地震来临,立刻敲锣让众人逃离,还能尽快阻止人群混乱……”
常泰有条不紊的说完自己的建议后,腼腆道:“臣侍疾在家,无事时爱研读海外著作。佛郎机等地常常地震。臣来往的几位传教士家中曾遭遇地震,和臣说了许多。”
常泰所说的那几位传教士,便是康熙送到噶布喇府常驻看病的“西洋神医”。
在胤礽的暗示下,常泰和西洋神医求教西洋语,说着说着就拐到了地震上,西洋神医们送了常泰许多地震相关的自然科学书籍。
这是西洋神医刚来不久就发生的事。西洋神医除了赠送常泰地震相关的自然科学书籍,还赠送了其他的书籍。康熙来找常泰倾诉情绪垃圾的时候,也常和常泰一起研读这些自然科学书籍。
常泰一提,康熙就想起来了这些事。
那时候他和常泰一边喝酒,一边说要靠着西洋的书籍去西洋找矿产把大清喂富。
现在矿产还未有机会去寻找,地震的知识先用上了。
康熙与常泰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心中仿佛小鹿乱撞。
这比喻没错。康熙现在的心情跟谈恋爱似的,又是窃喜又是得意。
当所有人都在烦恼的时候,他和一位臣子不但心有灵犀,他们曾经还正好共同提前发现了这件事的解决方法。
那些自命不凡的大臣们还在冥思苦想,他们就能十分默契的你一言我一语拿出解决方案,打那些老狐狸们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比这个更刺激的事吗?
康熙总算明白史书中那些皇帝对信重的臣子的书信为什么那么肉麻,为什么要和臣子同吃同住,在臣子死后痛哭流涕比死了皇后还痛苦了。
康熙初步感受到了小伙伴加知己帮着自己的滋味。
他现在就想再和常泰醉一场,再抵足而眠!
“赐座。”康熙和常泰演了起来。
康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询问常泰为何会了解这些。
常泰也装作康熙什么都不知道,将一切推到了重病的噶布喇甚至旁边的索额图的教导上。
索额图满头雾水满眼迷茫,就差在脸上写“臣是谁臣在哪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非常了解索额图的明珠心里嘀咕,索额图这迷茫样是装的还是真的?索额图难道走迂回路线,开始推侄子出来占领朝廷高地了?
康熙顺着常泰的话,召见了研究过地震的西洋人,搬来了一堆西洋书籍。
“劳烦众位爱卿这几日在乾清宫歇息了。”康熙把所有心腹重臣留了下来,和他一起看书研究。
其他臣子身边都有传教士当翻译,康熙和常泰单独一块儿,不需要翻译直接交头接耳嘀嘀咕咕,看得人羡慕极了。
他们琢磨着,要不要也去学门外语。
虽然看不上外国那些洋人,但能讨好皇上啊。
被朝中人尊为“最体恤圣心”的明珠已经下定决心,赫舍里家居然不要脸的推出了一个喜欢西洋学问的人投上所好,他们家也得有。
大儿子纳兰性德……算了,容若还是搞他的汉学吧。二儿子还小,于是只能自己上了?明珠在心里叹气,真是生无涯,学也无涯啊。
常泰率先站出来支持康熙就罢了,他还提出了切实可行的意见,康熙的心腹重臣们坐不住了。
他们现在本应该在为“是否做事”而扯皮中,常泰这不按照常理做事的毛头小子,居然直接把事情推进了一大步,变成了“如何做事”。
他们一边在心里骂着常泰不懂规矩,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
既然跳过了前一步,这事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们要努力争取多做一些事,抢得更多的功劳。
康熙见那群朝臣跟斗鸡眼似的争吵该如何做事,用英语道:“你厉害,干得好。你不站出来,他们不知道还会吵多久。”
下面的传教士们:“……”
我、我们听不懂皇上的英语!听不懂听不懂。
常泰微笑着用英语答道:“臣并未想过为难诸位大人,只是皇上下命令要解决此事,臣就想方设法解决此事而已。”
康熙冷哼道:“他们难道不知道?知道还吵。”
常泰道:“皇上不必生气。诸位同僚吵来吵去,最终还是得做事,只是多耗费些时间。他们争吵,也只是耗费自身力气,碍不着皇上的正事。”
康熙忍不住笑道:“说得好!”
康熙的心腹老臣用眼角余光瞟着御座上那对君臣,心里有点酸。
皇上和常泰在说什么?为什么地震这么严重的事,皇上还能被逗笑出来?
不会吧不会吧,赫舍里家要出一位宠臣了?这个常泰怎么不声不响冒出来的?为什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大臣们不敢用眼神去刺康熙,纷纷将矛头指向了索额图。
“恭喜索大人,赫舍里家又要出一位重臣了。”明珠阴阳怪气道。
索额图虽然心里慌得一批,表面上八风不动:“同喜。没明相的儿子好,已经成为太子心腹。”
来啊,互相伤害啊!
明珠和索额图互瞪。
臣子们在下方的小动作,康熙就像是后世站在讲台上讲课的老师一样,把学生们自以为隐蔽的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康熙这次换了俄语,免得这些传教士听懂后乱传话:“常泰,明珠和索额图又在互瞪,你猜猜,他们可能在说什么?”
常泰苦笑:“还能说什么?明珠大人大约在恭喜赫舍里家在朝堂中捧出了新的人,索额图大人恭喜明珠大人的儿子容若深受太子殿下喜欢。”
康熙点头:“朕也这么想。”
他们一边继续研究地震相关知识,一边小声用俄语继续八卦大臣。
传教士们:“……”
皇上,其实我们中也有人懂俄语!
很多年之后,史学家们发现整理清代传教士笔记时,看到有好几个传教士如此记载。
“大清的帝王和他的宠臣常泰在御座上,用英语或者俄语小声聊天。其他大臣并不知道这一对年轻的君臣正在嘲笑他们的私事。大清的那位圣明的帝王一直都表现得很严肃,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普通年轻小伙子一样,和同样年龄的年轻人一起嘲笑老人的迂腐。看到这一幕,我相信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是有真正的朋友的。”
康熙和常泰都不知道,他们俩之间伟大君臣友谊将要被文学作品传唱百世,甚至发展出许多如汉武帝和卫青之间的花边暧昧故事。
现在常泰脑袋钝疼,耳朵嗡嗡作响,用刚学会不久的外语,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回答康熙那些对大臣们过于尖锐和苛刻的评价。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他大概会成为包括叔父索额图在内所有大臣的敌人。
可皇帝问话,他又不能不接话。
如何顺应皇帝的心意,又不对诸位大臣负面、评价,已经用尽了常泰的心力。
更可怕的是,他还得用匮乏的外文单词,把自己要说的话翻译出来。
常泰在与康熙抵足而眠被踢下床把脑袋摔了一个包之后,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何为伴君如伴虎。
我可怜的太子外甥啊,不但要被皇帝踢下床,还要应付皇帝层出不穷传出去就会得罪人的抱怨。
我的太子外甥还不到六岁!
常泰心里难受极了。
常泰怜爱的太子外甥,也在哥哥弟弟的环绕中讲地震的事。
“我们居住的大地是个球。”
“二弟,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信。”
“大哥,你住嘴,等我说完。”
“可你说的我不信,除非哪天你带我去看大海。我要去看看是不是先看到桅杆顶。”
“今天我们不说这个,我们说地震。地震就是地龙翻身。”
“地龙?很大的蚯蚓?”
胤礽:“……”他很好奇,大哥的教书师傅们怎么还没被大哥气死?
胤礽无视胤禔的问题,继续讲解地震的常识。
那些原理胤禔听不懂,只会无限给他抬杠,还是讲灾时灾后防护更重要。
小孩子幼年时受惊容易生病死亡,他提前告诉哥哥弟弟这些事,他们或许会少受些惊吓,免于生病之苦。
胤禛听不懂,但他挥舞着小狗玩偶,“啊啊啊”很有节奏地给胤礽说的话打拍子,说的话比持续抬杠的胤禔话都多。
胤祉虽年岁尚小,竟听得津津有味,提的问题也比胤禔的抬杠有营养。
胤礽抱着三弟弟蹭蹭。
不愧是之后学富五车的三弟!小小年纪就展现出他过人的天赋!
胤祉之后不仅汉学修养极深,主修了《古今图书汇编》,西学修养也极深。
他在乐律、算数、几何、历法方面造诣不浅,被康熙亲自教导。若在现代社会,当不了数学家,也能算个数学爱好者。
大奶团子胤礽抱着小奶团子胤祉揉揉亲亲,看着三弟弟的眼神就想是看着一尊可以投资的金宝宝。
喜欢数学的弟弟,以后一定能帮他做许多事。
胤礽有想要在这个时代实现的梦想,但不能用自己的双手去实现。
若是他做太多事,就是“揽权”。到时候他和康熙的父子关系又会朝着前世的深渊滑去。
他在后面出谋划策,弟弟们在前面做事立功劳,心里再念他一点好,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胤禔看太子弟弟抱着三弟弟,眼有点热,便把胤礽和胤祉一起抱起来,让胤礽抱着胤祉坐在自己怀里。
胤礽满头问号。
大哥你的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胤祉对胤禛招招手:“过来,四弟过来!”
虽然听不太懂胤祉说什么,但见哥哥们叠叠坐,胤禛自发把小狗玩偶一丢,四肢并用爬到胤祉怀里坐好。
胤禔艰难伸长手,把小狗玩偶递到胤禛手边。
胤禛把小狗玩偶抱好,小脑袋搁在小狗玩偶头顶。
当太皇太后到偏殿看曾孙子的时候,就看到如此兄友弟恭的一幕。
胤禔靠在软塌头的软垫上,怀里抱着胤礽;胤礽怀里抱着胤祉,胤祉怀里抱着胤禛,胤禛则抱着一只小狗玩偶。
胤礽继续叽里呱啦给哥哥弟弟们科普地震,胤禔开口抬杠,胤祉时不时提问,胤禛“啊啊啊”应和。
太皇太后捂着胸口。
我的曾孙怎么能如此乖巧有趣?我在皇宫待了这么多年,见了那么多孩子,第一次见到关系如此亲近的兄弟。
就算在宫外,这一幕也十分难得吧?
太皇太后身边有擅长书画的人。
她立刻让身边人画下这一幕,送给了还在乾清宫加班的康熙。
康熙一看到这图,就把口中的茶喷了。
我儿子在干什么!不行,我要去看看!
康熙找借口暂时离开,快速来到慈宁宫,连和太皇太后打声招呼都来不及,径直去了偏殿。
胤礽此刻已经说困了。
胤禔抱着胤礽打瞌睡,胤礽抱着胤祉打瞌睡,胤祉抱着胤禛已经睡着,胤禛睡得口水流了小狗玩偶一脑袋。
康熙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太皇太后送来的图里画的是真的。
真实情况比图画里更可爱。
康熙没让人通报,他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慈宁宫。
看到这一幕,康熙空掉的精力回满,又可以继续加班奋战了!
……
转眼间,来到了七月二十二。
纯亲王隆禧薨逝的头七已过,虽府中仍旧摆着灵堂,对于京中和朝堂的影响已经几近于无。
现在朝中商议的大事,是康熙的“祖先托梦”和钦天监的占卜。
八月之前京城有地龙翻身。
这件事骇人听闻。许多人都不信。
康熙并未直接下令应对地震,只让人在京城寻找老农老猎户老矿工,巡查周围异动。
顷刻间,什么干枯的井中冒出水有水的井变得干枯,什么昆虫们纷纷来到地面跟有暴风雨似的搬家,什么这里山石塌陷哪里沟壑响动……一两日内,竟有上百件异象来报。
这些异象大多是假的,或者是正常事件,和地震无关,地震异象不会提前这么久出现。
康熙心知肚明。
他只把这些异象之事传出去,然后到处说这是假的,大家不要慌张。
朝廷说不慌张,民众都慌了。
这地震范围大家也不知道,民间户籍管理又严格,他们也舍不得房子田地和牲畜,不敢走。
传闻说八月前地震,离八月不到十天。只麻烦这几日,所有人都撑得住。
于是不需要康熙做什么,京城众人便自发开始转移财产,并在空地里搭棚子居住。
农历七月流火,虽是天气转凉的时候,但现在碰巧遇到秋老虎,天气复炎热,百姓们在户外地面睡觉并不冷。
普通老百姓宁可信其有。原本不在意的城中富户和官宦心里终于有些慌了。
紧接着,康熙以“备三藩平乱后勤”为理由,清点国库和地方剩余粮草,分运各地小库,并派京中驻兵把手。
他们心里就更慌了。
康熙越不说这些事是为地震准备,他们心里就越相信朝廷绝对已经确信会有地震。
朝廷不说,一定是为了避免恐慌!
他们悄悄打探宫中的消息,听闻宫中已经在搭建帐篷,他们赶紧也跟着做准备。
有的人在院子或花园的空地上搭建帐篷,有的人干脆去郊外庄子暂住。
郊外庄子平地田地多,比城中安全。
大臣们也悄悄把家眷转移到城外,自己只留着少数精壮仆人住在院子中,以防地震来临。
有些位置不怎么重要的官吏,和比较嚣张跋扈的勋贵宗室,请假的请假,旷工的旷工,先躲过七月最后几天再说。
在这个时候,噶布喇家的做派就显得特别奇怪。
他们一家都没出城就罢了,原本只领着领侍卫内大臣官职在家侍疾的常泰接管了京中防卫,在一两日内加紧重编整顿军伍,加强京城巡逻,并紧急培训地震急救知识。
连噶布喇家才十几岁的小儿子都当了侍卫,去守宫门去了。
硕大的国公府,居然只剩下一个重病的噶布喇。
有人嘲讽常泰和常海不孝。赫舍里家一反在朝中声势浩大的常泰,居然低调不语,并不与人争论。
有些人传言,噶布喇和索额图可能关系出现裂缝,噶布喇不满索额图在赫舍里家坐大,要夺索额图的权。所以索额图在朝中的势力才不帮常海、常泰说话。
“大哥!他们都在放屁!为什么不让我辩解!”索额图在噶布喇病床头气得跳脚。
噶布喇等索额图跳完脚之后,让人给索额图递茶。
“京城地震即将到来,皇上心里正烦着。这时候谁为地震之外的事闹腾,谁就上了皇上记着的小本本上,以后定会被收拾。”噶布喇一边咳嗽一边慢吞吞道,“常泰和常海的事你不用担心。等地震的事一完,他们就会辞掉身上临时领的职位,继续回家侍疾。到时候流言不攻自破。”
索额图灌了一杯茶,把茶叶都气得咀嚼着吃了,才勉强冷静下来。
索额图气呼呼道:“两个侄子这么厉害,大哥为什么把他们俩关在家里?难道大哥真的忌惮我!”
噶布喇和索额图剩下的三个弟弟,柯尔坤、心裕、法保都缩着脑袋躲在一旁,连头都不敢抬。
三哥你说什么浑话!你想把大哥气死吗!
噶布喇并未生气。
他幽幽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的话你从来记不住吗?我曾经说过,外戚不宜嚣张,让你谨言慎行,你总不肯听。你既然要在朝中施展拳脚,我只能让常泰韬光养晦,免得赫舍里家太招眼。”
索额图:“……大哥说过?好吧,大哥说过。”
索额图一屁股坐床边:“我委屈!赫舍里家委屈!”
“你委屈什么,太子才委屈。”噶布喇道,“你知道他为赫舍里家殚精竭虑做了多少事吗?”
索额图不解:“太子还那么小,他能做什么事?”
噶布喇没说太子生而知之的事:“太子早慧,又被皇上亲自教养,你不懂的他都懂!他故意疏远你,亲近我这个将死之人,并悄悄教导常泰与皇帝相处之道。你要逞一时意气,图一时痛快不肯退,太子就在宫中举步维艰。”
噶布喇越说越气:“自古太子只有继位的,没有篡位的!太子和太子的外戚只能越恭顺,才越得皇上喜欢,你史书都读到狗脑子里去了!”
索额图:“……我最近已经很低调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再与你说一次。否则我只能为赫舍里家、为我两个孩子找退路,顾不上你了。”噶布喇黯然,“可我两个孩子是太子亲舅舅,若赫舍里家出事,他们第一个被杀鸡儆猴,你还要排在后面!常泰必定被牺牲掉,只有常海靠着故意出卖常泰,或许能逃过一劫。”
索额图脊背发寒:“大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噶布喇冷漠道:“我知道,常泰也知道,常海还不知道。真到了那一步,能救下一个是一个。不做好这种准备,你在朝堂当什么官?伴君如伴虎,今日你是索中堂,明日你可能就变成了阶下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心无常,你当了这么久的官,真不明白?”
索额图哑然。
其他三个弟弟缩在阴影里瑟瑟发抖。
病弱的大哥居然把最嚣张的三哥骂得抬不起头,好惊悚好可怕!
他们虽然听不懂,但最近被索额图、大阿哥的侍卫轮番揍的淤青已经隐隐作疼。
索额图被太子不喜之后,也在反省。
现在听闻太子不是不喜他,而是保护他,就算被大哥骂了他都很开心,揍弟弟和儿子揍得更用力了,这是后话。
在京中焦躁恐慌情绪日益挤压,所有人都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巳时,山崩地裂。
胤礽被康熙紧紧抱在怀里,听着地鸣轰隆,轻轻叹息。
地震了,该让顺治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