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君如石妾如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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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虽然名为公主,长在皇家,但是从小没有阿玛额娘,也不知家为何物。苏嬷嬷可怜我,每每多加照顾。在偌大的皇宫中,也只有慈宁宫西小院咸若阁的方寸间是我容身之处。如今,妾承皇命与大人共结连理,从此大人就是妾的天,大人的家就是妾的家,大人的父母就是妾的父母。在大人这里,妾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想祈求大人爱怜的寻常女子。从今日起,妾定当遵从大人的家规,绝不会摆公主的虚谱,立公主府的规矩。”

公主这番话,显然让讷尔杜动容,但是却难以让他动心。

“大人一定以为,妾嫁与大人,也会背负某种使命,如同柔嘉公主嫁耿聚忠,孔姑姑嫁孙将军。妾不瞒大人,出宫前是有人对妾耳提面授。但是妾当场回绝。若为细作,不如不嫁,宁可血洒当场,也不愿伪心待人”

这句话,倒让讷尔杜很是意外。

随即公主抬起左手,掀开锦袖,那玉腕上赫然缠着白纱,而此时已经渗出血色。

讷尔杜大惊。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翠花公主将自己的发尾与讷尔杜的辫梢儿结在一起,“君如石、妾似蒲,倾我一生,永不相负,不论是福是祸,从此与大人不离不弃。”

讷尔杜的心在这一瞬间抑制不住地轻颤起来:这不是在做梦吗?他的手臂紧紧搂住公主,一时也不愿放开。

入夜。

咸安宫中,躺在病榻上的杨氏气若游丝,身体像着了火一样难受,嗓子里也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这是病了吗?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

眼看着穿着一身大红嫁衣、头戴珠冠、风光无限出嫁的公主,自己应当高兴才是,可是为何自己的心像是被硬生生剜下去一块肉,那样疼,仿佛连呼进一口气儿都疼得要命。

怕是要死了吧。

公主出嫁了,也许自己的任务也到头了,所以该走了?

恍惚中,仿佛有人来了,那人坐在床边拿着冰帕子小心翼翼地敷在自己额头上面,接着又用小勺子给自己喂水。

她仿佛很小心,还不时拿帕子在自己唇边擦拭。

杨氏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梦里,可是为什么这个人看起来这样面熟?

她不是侍候自己的老嬷嬷,她身上有着好闻的清新的味道,她动作极为轻巧,不似老嬷嬷那般粗重生硬。

她?

难道是公主?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你好生养着,公主嫁过去,一切都好。我已叫人问过了,讷尔杜如今只把公主捧在手心里,两人如胶似漆,等九日回门时,公主就会回宫来看你,你不用担心。”

这声音不是公主。

杨氏努力睁大眼睛,依稀辨清,她万分惊恐:“昭妃娘娘。”

侍候在杨氏床前的,正是昭妃。

“好生养着,原想把你接到我宫里去,可是……那样反而动静太大,不如我搬来就近照顾,又方便又不惊动旁人。”东珠又为杨氏换了一块帕子。

“这怎么使得?”杨氏一阵急喘,“这不折煞奴婢了?”

“您忘记当日东珠与公主的约定了?如今您只把我当成公主,我不过是替她尽尽孝心。”东珠端起桌上的药碗,“你要赶紧好过来,不然公主在外面,也难心安。”

这一句,倒比别的都管用。

杨氏老老实实地喝起药来。

这药极苦,东珠立即拿了一杯淡澄澄微有些泛黄色的水来给杨氏漱口。

“这是这一季上好的槐花蜂蜜。”东珠说。

谁知杨氏突然面色大变,一阵剧烈的咳嗽险些把刚服下去的药吐了出来。

“怎么?你喝不惯这个?”东珠又从桌上的果子盘里捡了一枚蜜饯青梅塞给杨氏,“那就吃这个吧。”

杨氏一面咀嚼着酸酸甜甜的梅子,一面偷偷打量东珠,见她面色如常并无他意,这才放下心来,许是那药里有安神的作用,很快,杨氏便睡了过去。

东珠这时才得以细细打量这间屋子,想不到在外表庄严华美的咸安宫里还有这样一个低矮憋屈的房子。那窗棂上的漆都掉了渣子,窗户纸也有些残破,屋里的家具虽然收拾得还算干净,但看得出来都是用旧了的。

特别是那顶帐子,已然洗得发白,有两处显然是破了洞,又被织补好的。

这房子以及这陈设,连承乾宫里春茵她们住得都不如。

杨氏,毕竟是替先皇生育过皇女的。

东珠只觉得替她心酸。

“娘娘,咱们今晚真的要在此地住下吗?”春茵噘着嘴,有些不情愿。

“不是我们,是我自己。”东珠笑了笑,“你回去吧,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地方。你明儿一早正好把早饭端来。”

“那怎么成?留娘娘在这里侍候一个病人,奴婢回去躲清闲吗?”春茵见东珠这样说了,反而高兴起来,她在水里拧了帕子,将床边的一张小榻收拾出来,“奴婢在这里躺一宿,晚间若是她渴了饿了,奴婢也好照应,这外间的罗汉床,奴婢垫了褥子,整理干净了,娘娘要是非要留下,就睡在那里吧,省得在这屋里再过上病气儿。”

东珠见她如此嘱咐,心中十分安慰,又有些感慨。

春茵果然如同稚子一般,只要不同自己分开,是简是贵,都是乐意的,如此看来自己偏疼她一些还是对的。

“你在这里守着,我出去透透气儿。”东珠起身向外走去。

“娘娘。”春茵一脚站在屋里,一脚站在门外,十分两难。

“怎么?”东珠不明。

“你就在门口儿,别走远了。这咸安宫听说在前明的时候是冷宫,处处阴森森的,别撞上了什么。再说,奴婢也害怕。”春茵有些不好意思。

东珠笑了笑:“知道了。”心中暗想,若不为了来这里走动走动,暗探虚实,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呢?

信步走出小屋,出了月亮门,眼前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小院,这里应当就是那个恪太妃石氏的住处吧?

此时小院正房烛火微动,投在窗子上的人影儿原本端然稳坐,突然间烛光灭了,只听里面发出一声惊叫,东珠悄悄走了过去,听得里面似乎是有人在哭泣。

慈宁宫中,孝庄原本已经睡下,但是听了苏嬷嬷的话又立即披衣起身。“你说昭妃去了咸安宫?”

“是。”苏嬷嬷回复,“是如霞亲自送来的消息。原本奴婢已睡下了,听了这消息便立即起来禀告。说是杨氏病了。”

“杨氏病了,自有太医来诊治,她身边的嬷嬷也会照料,哪里用昭妃过去?”孝庄面色异常冷肃,显得十分不快。

“杨氏身上烧得吓人,还说着梦话,侍候她的嬷嬷怕是疫病不敢靠前。因想着前些日子昭妃命人过去关照过,说是有事情可以去承乾宫里找她,所以便去承乾宫回了话。这太医也是昭妃宣的。听说昭妃娘娘还亲自盯着太医院煎了药送过去。”苏嬷嬷小心回话,这个时候,她并不想再生事端。

“你叫人去盯着,看昭妃在那里待了多长时间,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细细回话。”孝庄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已经叫人盯着了,说是昭妃今晚就不回承乾宫了。”苏麻把话留了一半儿。

然而两人必竟相伴数十年,彼此间太过熟悉,她想瞒也是瞒不下的。

“说下去。”果然,孝庄看出破绽,继续追问。

“她……去了前院。”苏麻只觉得浑身发麻,如入冰窟。

“容我想想。”孝庄沉默了片刻,突然凤眉微竖,“这石氏,不能留了。”

“太皇太后!”苏麻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

“你不必多说,速速派人过去。迟了,怕是不止她一个,就是昭妃……”孝庄没有说下去,但是苏麻懂了,她心乱如麻,短暂的怔愣之后立即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

寝宫中只留下孝庄一人,盯着摇曳的烛光,她默默祈祷:“老天,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我布木布泰也不是一个狠心之人,否则也不会留石氏到今天。可是……若当年之事走了消息,就是地动山摇,谁也承担不起……”

咸安宫后面西小院里,东珠偷偷点破窗纸,借着小小的洞眼往里看去,她一下子便愣住了。

里面虽然黑漆漆的,但是借着投入室内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女人跪在地上,而在她的对面立着的是另一个人,东珠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也是个女人。

跪在地上的女人身着汉服,在这大清后宫之中自然是恪太妃石氏。

而对着她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为什么石氏看起来那样惶恐,那样悲伤,或者说是满脸愧疚之色?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自从当年做下那件事以后,我每天晚上都是睁着眼睛不敢睡,因为我怕我一睡,你就会来找我索命。如今你来了,我倒安心了。”石氏一个劲儿地哭泣,不停地磕头。

而对着她的那个女人仿佛石头做的一般,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

“你对我是那样好。实心实意待我,心里话只跟我一人说。我病了,你不眠不休地照看我,把我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可是你哪里知道,我心里正憋着坏,要害你儿子呢?”

石氏抬起头,额头上已然有了血色。

“四阿哥生得那样好,我原是下不了手的。可是……偏偏我在怀素那里听了那样一句话,就鬼迷了心窍……虽然后来皇上查出是静妃和瑾贵人,是她们将三阿哥出天花的肚兜儿给四阿哥穿了,才害四阿哥也得了天花。可是最终害死四阿哥的,却是……”

此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大乱,接着火光冲天。

“不好了,走水了,快救人!”

东珠吓了一跳,果然眼见后面浓烟阵阵呛得人难受,再一想,那火起之处正是杨氏所居的小耳房。

顾不得多想,立即朝后面跑去。

因为走得急,她终于还是错过了揭开秘密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