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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雍正如何跟内务府官员交代的,胤祜派人去询问内务府,对方回话说他们检查后,发现有些不妥当的内容,因是二十二殿下送给谨太嫔的,不敢随意扣下,便上报给皇上定夺,之后那些书如何,内务府皆不知。
这个理由,说得通,胤祜也完全没想过内务府会骗他,是以相信了。
至于那些书送到皇兄那之后为何没到额娘那儿,兴许是真的有不妥,兴许是皇兄日理万机忘记了,都合乎情理,胤祜纠结的是,该不该拿这样的小事烦扰皇兄。
如果这些书没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收不上来,最后,讨额娘欢喜的心理占了上风,他还是到了皇兄跟前。
雍正自然知道他的来意,却也装作不知情,批完一本奏折,放下毛笔,淡淡地问:“二十二,可是有事禀报?”
胤祜摇头,恭敬道:“皇兄,臣弟并无要禀报之事,乃是一点微末小事想要请示。”
雍正拿起另一本奏折,道:“说。”
“皇兄,臣弟先前在游学外时,曾送回来一批书想要给额娘打发闲散时间,但臣弟额娘只收到一部分,剩下的,内务府说有不妥的内容,送来请您定夺。”胤祜拱手躬身,请示,“臣弟叨扰,想请问皇兄那书是否极不妥,日后臣孝敬额娘时弟好规避一二。”
竟是婉转不少……雍正为二十二的成长高兴,面上却仿佛不记得此事一般,侧头问苏培盛:“可是有此事?”
整个乾清宫、养心殿贴身伺候皇上的人,都不可能察觉不到皇上的小兴趣,苏培盛这个太监总管得过皇上的吩咐,演技十分出众地回想片刻,便回禀道:“回禀皇上,确有此事,只是您日理万机,奴婢等不敢打扰,还放在库房呢。”
雍正颔首,对胤祜道:“二十二,想是内务府小心过甚,若真是有违禁之文,恐怕早就上折禁封民间所有书籍了,你直接带回去送给谨太嫔便是。”
内务府没有理由骗他,皇兄就更没理由了,是以胤祜一点儿没多想,含笑道谢。
雍正见他如此,心下感叹:二十二的性子还是单纯了些,如此轻信于人。
而此时胤祜信得人是他,雍正自然不会提醒,只略过此事,转而道:“朕预备派使臣出使西方列国,为首之人已定,是你九哥,你可想去?”
胤祜眼睛倏地亮起,“想,臣弟想。”
雍正不置可否,只说道:“你刚回京,来年又要大婚,好好考虑清楚再来回禀。”
胤祜也知道不能仓促决定,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是,臣弟定会想清楚。”
他语气一顿,又小心询问道:“皇兄,二哥通晓西学,出使之事……”
“二哥已过天命之年,出使之路辛苦,又有潜藏的危险……”雍正话未说完,顿了顿,改口道,“罢了,你若无事,便去咸安宫探望,问一问二哥的想法再说吧。”
皇兄是个极宽仁大度之人,胤祜眼神崇拜,微微提高音量应下,然后才告退。
雍正看到他的眼神,感受到他的细微情绪,眼神软了下来。
胤祜出了养心殿,此时已晚,不便再去安寿宫,他便先让人将那书箱带回阿哥所,然后往咸安宫去。
废太子胤礽自从回京,便又成了被拘禁的状态,外人轻易进不得咸安宫,他也不能随意出去,只有胤祜和弘历,因着半师之谊,偶尔会派人问候一二。
胤祜忽然到访,胤礽有些惊讶,一问,得知雍正预备派人出使西方,沉寂下来的心瞬间又剧烈跳动起来。
“二哥,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真的要去吗?”
一个人的状态从眼睛能看出来,只不过数日未见,眼中光彩仿佛一下子暗了三分,教人看着心中不得劲儿。
然胤礽却是忽然浑身充满力气,朗声笑道:“无妨,有生之年能去大清之外见识一番,足矣。”
胤祜见他如此,便不再劝,只请他好生养好身体,等待出发便可。
胤礽颔首,又托他转达:“还需多做些准备,请皇上送些西学相关的书籍来。”
“好。”
胤礽原本懒散地躺在软榻上,此时精神十足,便招呼人送些酒来,还问胤祜:“可要饮些?”
胤祜也十七岁了,游学时早就和弘历一起偷偷喝过酒,是以并不推辞,欣然应允。
酒端上来,胤礽也不用人伺候,倒了一杯便一饮而尽,轻笑:“微服三年已是不易,我还当余生便要在此终了,未曾想,我从前看低了老四……”
胤祜慢慢喝,像是没听见二哥对皇兄的称呼。
雍正听到他这般说,心中自得非一般可比,少年时仰视、中年时视作对手的人,如今在称赞他呢。
而下一瞬,胤礽便又是一声轻笑:“我这一生,能尝遍世人难遇之滋味,老四却是没机会了,不知心底多羡慕。”
雍正:“……”当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还有机会见识他国的异景,他可太宽容了。
胤祜带着一身淡淡的清冽酒气回到阿哥所,第二日傍晚,便带着那些书来到安寿宫。
檀雅一见他身后随侍抬得木箱,立即便想到是什么,略显焦急地问:“是那些书吗?你从哪儿要回来了?”
“是。”
胤祜命人抬到她跟前,将经过说了一遍,语气中不乏感激。
檀雅打开木箱,闻到木箱里没有一丝潮味儿,只有纸香和一丝淡淡地药香,这味道极熟悉,她便拿起一本凑到鼻尖,疑惑:“这防虫的药香味儿,可不像是随意放置无人管的,到底是皇上身边儿伺候的,好生精细。”
雍正早在他提起药香时,心便微微提起,听到后头才缓缓放下。
檀雅又随意取了几本书,翻了翻,奇怪:“不像新书,好似被翻阅过的旧书了。”
胤祜一听,微微探头看,“是吗?”
雍正的心又提了起来,并不想有人怀疑他帝王的威严。
但檀雅宫中生活十余年,早就学会不多想才能快活,是以立即便抛开那些疑问,直接翻开一本游侠传,想要看看好看否。
胤祜见额娘已经没心神搭理他,便退出去,跟另外两位额娘都请过安,这才离开安寿宫。
只是一路上,胤祜想着额娘所说的话,再想想从前一些事,总觉着有些违和之处,偏又摸不着头脑,实在奇怪。
檀雅说抛开不想,便真的不想了,一头扎进那游侠传里。
古人写仗剑江湖也十分波澜壮阔,行侠仗义、恩怨情仇、波折横生,完全不似才子佳人的话本那般俗套,其中间或夹杂着游览名山大川的描述,亦是引人入胜。
还有些旁的书,游记、地方志异、神鬼传说、甚至还有几本刑狱官破案的话本,几乎都比才子佳人好看,也不知内务府审查的标准是什么,不好看的给她送过来,好看的全有不妥当。
檀雅看得入神,书不离手,时而笑时而微微蹙眉,有时甚至气得在心里骂几句,若是天黑未看完一本书,她便辗转反侧,脑子里全都是那书中情节,颇有几分废寝忘食的意思。
宣太妃和苏贵人已经听说她沉迷话本子,有一日瞧她吃饭都带一本出来,宣太妃便忍不住说她:“你多大的人了,看个话本连饭都不好生吃了?”
额乐和叶楚玳偷笑,不过更加好奇,眼睛不住地瞄她手里的书。
檀雅现下看得是一本破案的话本,里面有描写死状和仵作验尸的情节,不想两个姑娘吃不下饭,便合上书,对宣太妃笑道:“确实有意思,娘娘您可要看?”
宣太妃原想拒绝,但又没拒绝,竟让她拿过来几本瞧一瞧。
额乐和叶楚玳也撒娇说想看,檀雅手一挥全都答应下来,回去将她看完的分出去,让她们看完互相换一换,全都看过,再来她这儿拿新的。
她们这儿看书沉迷,连打麻将都不积极了,檀雅前些日子还组织太妃们写话本,夸下海口要排一出自己的戏来,组织的人忽然就见着人影了,那边儿事情耽搁下来,自然要找来。
檀雅不得已,便又分了几本书给她们看,不知怎地就在两宫传开来,来她这儿问书的越来越多。
没看过的她实在舍不得借出去,不然不知道就传到谁的手里,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回来,干脆就让宁寿宫的太妃们组织了一个读书会,就在原来穆太嫔住的屋子里,让她们只能在屋里看,不能将书带出去。
安寿宫这边儿人少些,倒是没那么麻烦,不过书就那么些,有的看得快有的看的慢,渐渐就更换不及时了,有些闲来无事的太妃,竟是动手抄起喜欢的书来。
既是开始抄,就有抑制不住自己写的,而且因为近来看得杂,常有奇思妙想,檀雅大力鼓励支持,还送笔墨纸砚,唯一的要求便是写出来一定要给她一份。
自产自食,简直完美。
创作之路,道阻且长,只要她们不放弃,檀雅耐得住性子等。
寻常宫里过年的气氛十分浓郁,宁、安两宫不外如是,今年因为这些吸引人的话本子,太妃们连过年那些传统活动都不甚上心了。
两宫之外却不是如此,往年如何,今年依旧如何,宴会、祭祀……一样不落。
太妃们悠闲,雍正确实一点儿不闲,他的嫔妃们和皇室宗亲们也都日日赶场似的忙叨。
胤祜回京后,偶尔也见过几位兄长,但是直到新年皇室家宴,才有大半兄长同时到场,他全都见到的机会。
而这一见,胤祜便发现了点不同寻常,“二十一哥,我怎么瞧着,兄长们好似个个都瘦了?”
二十一抬头,一眼扫过去,“有吗?”
胤祜点头,先指了指最明显的十哥胤俄,“我记得我出宫前,十哥笑起来弥勒佛似的,如今脸上都棱角分明了。”
“十哥确实,不过还是一样的精神抖擞。”
胤祜又看向其他哥哥,虽说精气神瞧着也都不错,可仔细打量,确实瘦了。
说到精气神,胤祜目光停留在九哥胤禟身上,凑近二十一哥,“九哥眼底那青黑,身体还好吧?”
二十一点头,“只听说偶尔染风寒,没听说染过大病。”
“没生病……那这是得多累啊?”
胤祜知道九哥主理出使的一应事宜,事事亲为,忍不住生出几分同情,“我一会儿问问九哥,可有能帮忙的。”
二十一常见兄长们,并不如他那般大惊小怪,转而问道:“你真要随使团出使?”
胤祜点头,“我想出去看看。”
二十一不甚赞同,却也没出言左右他的决定,只问道:“你额娘们愿意你出去?海上可危险莫测……”
“我额娘们虽担心我,却并不阻止。”
二十一闻言,感叹:“宣太妃她们实在开明,竟是连这样的事情也支持你。”
胤祜嘴角上扬,片刻后又降下来些许,有些歉意道:“我若出使,归期未定,实在有些愧对未来福晋。”
再有三个月便要大婚,大婚没多久便要留福晋一人在家中,便是胤祜一心向往出使,也觉得有几分不该。
二十一微微扬眉,“若你未来福晋舍不得,你会不去吗?”
“不会。”胤祜答得坚定,“我会与她好好解释,求得她的谅解,加倍对她好。”
二十一瞧他神情,若有所思道:“西方列国我是没兴趣的,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幅员辽阔的大清是什么模样了。”
“若有机会,二十一哥定要去看看,绝不会失望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