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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雅等人觉得沅书的指婚旨意来的突然,只是因为不舍,实际这姑娘已经十八岁,比照历年出嫁的格格,不算大却也不小了。
未来额驸是孝惠章皇后的侄孙博尔济吉特·观音保,曾经是雍正身边的一等侍卫,后来封了郡王世子,待到两人大婚后,便要一起回蒙古去。
宣太妃亦是出自博尔济吉特氏,也是沅书未来额驸的长辈,只是久居深宫,并未见过这个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年轻后辈,没办法给沅书作太多介绍,只能给她讲一讲博尔济吉特氏这一支的家族构成以及蒙古那边儿的生活习性。
但是家族成员经过几十年,早就已经有巨大的变化,宣太妃也并不全都知道;至于蒙古的生活习性,几十年也是有变化的,反倒是二十福晋乌日娜对沅书的帮助更大一些。
檀雅则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告诉她如何才能过好,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她自己要立起来,否则谁都能拿捏她。
沅书对于突如其来的婚事有些惶然,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见太妃们如此费心,越发愧疚,强忍着不安表现出平静的模样。
只是并不成功。
她这种性格,约莫是跟废太子这些年的境遇有关。
她出生没多久,太子胤礽第一次被废,虽然没多久又复立,但是很快就又被拘禁在咸安宫中,即便年纪小,恐怕也感受到了身边人的绝望,对幼小的心灵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所以才小心翼翼,遇事第一时间选择为难自己。
众人劝解过不止一次,在安寿宫守孝这两年她开朗了些许,然而依旧让人放心不下。
这种焦虑,由指婚而始,慢慢在檀雅她们这小院儿蔓延开来。
平时最闲不住的人消停下来,最活泼的孩子一脸有心事的模样,引得佟佳皇贵太妃侧目,一问她们,得知是为沅书格格出嫁一事,顿时无语。
檀雅叹气,“嫔妾自是知道这情绪不该,可姑娘出嫁,跟媳妇娶进门,心情实在不同,根本控制不住。”
“也就在安寿宫住了两年多,本宫实在难以相信你们对那孩子已经有了那么深的情谊。”佟佳皇贵太妃语气颇冷漠道,“那孩子乖巧有余,心事却太多,可不如额乐她们讨喜。”
宣太妃缓慢地转动手里的佛珠,并不作声。
倒是高嫔,一边抚摸卿娘脊背上的猫,一边瞧着她们二人,问道:“二位该不是瞧着沅书格格出嫁,便想到咱们额乐格格才这般的吧?”
檀雅和宣太妃对视一眼,皆未反驳,算是默认了。
高嫔也叹了一声,“莫说你们,我一想到额乐要出嫁,这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儿。”
佟佳皇贵太妃戴着甲套的手无意识地敲了敲茶几,道:“格格还未至嫁年,也不必提前几年强说愁。”
人皆有负面情绪,重要的是如何排解,檀雅知道如今这伤感的情绪要不得,便想找些事情做,正好先前答应的彩头需要做,她便又让人送了些好木头过来,做起活儿来。
先前便答应按照她们各自的喜好定制,有了伽珞主动说出期望之物在前,檀雅也不自己想了,干脆问好其余人想要的东西,直接做。
熟能生巧,她变成色赫图氏这十来年,若说正事,几乎没干啥,可那些乱七八糟的手艺活,却没少学,各种材质的木头更是她这几年的新宠,几乎日日都要摸两把。
伽珞想要的棋盘容易一些,盘面无法做额外加工,檀雅便将心思放在四周和棋盘腿上,精心雕刻花纹。
沉下心思忙活了几日,心情便重新平静下来,赶巧这一日下雨,闻柳拿麻将出来擦拭,檀雅这才想起她忘了什么,连忙活动活动久坐而僵硬的肩膀,组局打麻将。
佟佳皇贵太妃是她首要邀请的人,待到佟佳皇贵太妃同意后,檀雅又邀请高太嫔,最后将宣太妃从佛堂拉过来,四个人便聚在文和轩的西偏殿。
佟佳皇贵太妃说她这儿有麻将牌,不用檀雅带,檀雅便空手过来的,当然,闻柳替她揣了钱。
檀雅那儿的麻将牌,是骨面贴竹的材质,普通的宫廷制造,虽说年头比较久,不过保存的相当不错,棱角被磨得圆滑,反倒手感颇好,并不影响使用。
这是看到佟佳皇贵太妃的麻将之前,檀雅的想法,等到皇贵太妃的麻将拿出来,她的心立即就被那莹白剔透的艺术品征服——那竟是一套象牙麻将。
而佟佳皇贵太妃颇感慨道:“这是当年先帝为太皇太后打造的,后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赏给孝懿仁皇后,孝懿仁皇后又给了本宫。”
檀雅摸着那质感,心说光凭这经手过的人,要是保存下去传至后世,可不得价值连城吗。
不过现在嘛,它们就是个麻将而已。
四个人自从落座,檀雅便没赢过,掏钱掏的她都快有麻木了,另外三家反倒笑容不断,哪怕赢得那点儿小钱还不足她们一顿饭的花销。
“哗啦啦——”
众人双手洗牌,佟佳皇贵太妃戏谑道:“谨嫔这牌技,是本宫迄今为止见过最有进步可能的。”
宣太妃却笑道:“谨嫔的牌技可是十年如一日,丝毫没有进步。”
檀雅大言不惭道:“嫔妾这初心不改的品质,娘娘们从哪儿找第二个?还能送钱嘞。”
高嫔和周围的宫女们全都笑起来,佟佳皇贵太妃含笑不赞同道:“怎能是你送钱,分明是本宫凭实力赢的。”
檀雅不服,提出换一种打法。
宣太妃一听,笑着对佟佳皇贵太妃道:“她这是想用运气取胜了。”顺便说了当年在咸福宫,檀雅和苏贵人赌一年素,靠着这新玩儿法慢慢赢回来的事儿。
佟佳皇贵太妃倒是不介意换一种玩法,听檀雅讲解完规则,笑道:“还真是凭运气。”
可惜今日檀雅走背运,依旧频频给佟佳皇贵太妃送牌,半日玩下来,闻柳带过来的碎银子全都输完了。
檀雅看着空空如也的荷包,还不相信她竟然这么败家,可怜兮兮地问:“娘娘,明日能换铜板吗?嫔妾攒点儿私房也不容易。”
“本宫还以为你输成这样,明日便不会再玩儿了。”
檀雅微微耸肩,洒脱道:“嫔妾就是说说,娱乐而已,哪至于输点钱就使性子。”
牌技不好,牌品还是有的。
就是穷。
偏偏瘾头还大……
佟佳皇贵太妃无名指和小指上皆套着甲套,拇指食指捏着象牙麻将把玩,随口道:“铜钱便算了,你做些竹片作筹码,除夕可拿竹片,到本宫这儿来换东西。”
“这般,娘娘您岂不是亏了?”
佟佳皇贵太妃睨了她一眼,轻笑道:“本宫有的是宝贝,你能赢本宫就敢给。”
檀雅也想拥有这样的豪气,不过她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便道:“嫔妾别的没有,手艺还是有些的,娘娘若是也有想要的东西,也可跟嫔妾换。”
佟佳皇贵太妃稍加思索,并未拒绝,颔首答应。
稍后,她们又确定了檀雅所做竹片代表的面额,大致确定下来,檀雅便用了一整日,做出一堆花样区分面额大小的镂空竹片,作为日后她们打牌的筹码。
而檀雅忙碌的这一日,佟佳皇贵太妃让人去请了贵太妃瓜尔佳氏来打麻将,还是佟佳皇贵太妃赢得最多,不过四个人皆有输有赢,不似檀雅在时一边倒的局面。
赶麻将局,向来是来得早便能先做上桌,贵太妃许是待在宁寿宫里极无聊,打了一日,第二日早早便来到安寿宫,那意思分明是还想玩儿。
檀雅到文和轩来,瞧见她笑容都没变,行过礼后,便指着闻柳手里托盘上她雕好的竹片,跟贵太妃说:“这是皇贵太妃让嫔妾做的,以后咱们打牌,输赢皆用这竹片代替银子。”
贵太妃闻言,取了一片,翻看后,赞道:“谨嫔亲手做的?可真厉害!”
然后又转向佟佳皇贵太妃,笑道:“皇贵太妃好巧的心思,咱们大清禁赌,用这竹片作筹码,不牵扯银钱,只怡情,不涉赌,丝毫不招人眼。”
佟佳皇贵太妃先前可没这个想法,纯粹是因为换铜板不方便罢了,只是瓜尔佳氏这般说,她也没反驳,只招呼道:“谨嫔,分一分,咱们坐下玩儿吧。”
宣太妃知道贵太妃来,就没过来,是以檀雅依旧上了桌,只是她的牌技,实在不好,一个半时辰下来,大面额的竹片便输出去两张。
不过不是输钱,檀雅也不心疼,能不能从佟佳皇贵太妃那儿换东西,她也不在意,还能笑呵呵地闲聊。
“沅书格格明年出嫁,嫔妾想着,到底一个宫住了两年,准备和苏贵人、额乐她们一起为她绣嫁衣。”
佟佳皇贵太妃挑眉,“你还有功夫绣嫁衣?”
“每日搓麻也才半日,剩下的时间,就能做些旁的事。”檀雅边摸牌边道,“而且这两宫里,牌搭子最好找,若是忙了,嫔妾便让地方出来,也好教嫔妾少输几次。”
贵太妃也笑道:“若说两宫里谁最忙,定是谨嫔,从前在储秀宫,总能听说她又弄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胤禧那孩子每日一睁眼,就眼巴巴地瞧咸福宫那边儿,可将我酸的呦……”
檀雅笑,“胤祜和额乐小时候都闹腾,可不像胤禧稳重,现在更是,都有些风度翩翩的才子模样了。”
胤禧确实才华横溢,书画皆好,檀雅是二十二亲额娘,也承认她儿子这方面比起胤禧,确实算得上平庸。
而贵太妃面上的骄傲也不遮掩,“如今出了孝,我就等着他成婚呢。”
胤祜不在眼前,檀雅便没想起来他们都十五岁了,问道:“可是要安排人事宫女了?”
贵太妃点头,“我在瞧着呢,因着先帝孝期,比旁的皇子都晚了。”她看向高嫔,问道,“我记得胤祎当初是十三岁吧?”
“是。”
檀雅听两人全都一脸自然,不发表看法,默默地看牌。
可这话题,贵太妃哪会落下她,又对她说:“胤祜在外头游学,你们也没法儿安排人事宫女,着实有些不好。我就担心有那狐媚的,带坏了他们,不如早做安排。”
“胤祎和胤祜都不是那样的孩子。”檀雅不在意道,“我倒是觉得,他们这个年纪不够自制,没尝到倒还好,万一尝到,一放纵又没人看顾,再伤了身体,反倒不好。”
贵太妃一推牌,胡了,伸手收竹片,嘴上道:“是以我想寻两个稳重的,可不能缠着爷们儿不放。”
说起来,可怜还是姑娘可怜,她口中稳重的,便是模样不甚出众,性子也规矩,许多皇子的人事宫女都这般,几乎都不受皇子们宠爱,最后蔫在后院里。
檀雅宁愿胤祜在外头没有人事宫女教导,等到回京后直接大婚娶妻,也少祸害几个姑娘。
可惜不可能,宫里惯常给皇子指婚,都要先指一两个人进皇子后院,以至于好些福晋还没进门,庶出孩子都有了,男人还想要嫡子,也不想想他们给嫡子创造安全舒适的环境了吗?
古代家族资源有限,通常只会选择一个继承家业的孩子倾斜大量资源,其他人所得甚少,这种情况,无论是当娘的还是当儿子的,能不争吗?
“我只希望胤祜和她将来的嫡福晋好好生儿育女,有没有人事宫女都无妨,左右又不是没有旁的教育法子。”
贵太妃没想过会有人不想守着这祖制,只以为她是跟儿子离得远才这么安慰自己,便道:“等胤祜回来就安排,也来得及。”
檀雅弯了弯嘴角,就算是回应了。
佟佳皇贵太妃听她们说了好一通,估摸出两人是意见相左,便打断道:“都少将心放在孩子们身上,过好自个儿的好半辈子才是正事。”
高嫔一听,就知道佟佳皇贵太妃拉了偏架,轻轻一笑,道:“两位娘娘,今日也坐了不算的时间了,不如便散了吧。”
贵太妃还有些意犹未尽,只是轻轻敲了敲腰,确实累了,便同意散了。
檀雅回去,苏贵人已经跟姑娘们分出各人要绣的部分,见她回来便将她那块布拿过来。
檀雅让闻柳先收着,半靠在榻上,提及今日跟贵太妃的对话,道:“如今新帝可不会像先帝在的时候那般方便过问弟弟的后院,正好,我可不会给胤祜安排什么人事宫女。”
苏贵人低头劈线,头也不抬地说:“历来如此,你才是特例,低调些做你的事,甭管旁人如何。”
檀雅叹气。
过了半个月左右,贵太妃果然给胤禧安排了两个人事宫女,又有胤祎和二十福晋出宫开府,最小的先帝二十三皇子胤祁和二十四皇子胤袐便迁到中所去,正好给两个即将成年成婚的哥哥留出更宽敞的空间来。
又有十一月份,贵妃年氏病重,被雍正晋封为皇贵妃,最终于十一月二十三薨逝。
虽说她这一辈子,荣宠不断,死后也十分尊荣,然生前体弱,所生孩子一个也皆体弱,几个孩子全都早夭,想必心里也有许多苦楚。
檀雅便逮着额乐到跟前,耳提面命:福气,有命享才是福气,别的都是虚的。
至于对茉雅奇几个伴读,则是悄悄道:“女子名声是重要,可等你们指婚了,只别随意祸害人,霸道些也无妨,太妃们活到这岁数,甭管是谁,都是能给你们撑撑腰的。”
几个姑娘推推搡搡,靠在她身边,依赖道:“娘娘您真好。”
额乐左右看,好嘛,她这个女儿反倒没有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