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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雅等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突然得知胤祜即将远行,且归期不定。
“好端端地,怎地忽然让你们跟二殿下去游学?”
“皇兄说,二哥自小受众多大儒教导,又长在皇阿玛身边,惊才绝艳,我和弘历跟在二哥身边,不会比在南书房读书逊色半分,且读书百卷不如行万里路,这是个极难得的机会。”
胤祜言行间没表现出太多的喜悦,可眼睛里透出的心情,教几人看个明明白白,舍不得、担忧是必然的,但她们瞧见他这般雀跃,也为这孩子高兴。
雍正虽未严明,可众人皆知弘历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储君,能教胤祜一同游学,显见也是雍正对这个弟弟的看重,否则二十一也是同龄,为何不见钦点他。
护卫安全之事,雍正定会安排妥当,她们担心也无用,便只问些旁的:“何时出发?”
胤祜道:“二哥病情未愈,身体虚,需得养上些许时日,最少也得一、两月,如今又已入秋,皇兄的意思,明年开春再动身。”
“那还早呢。”四人皆不再紧绷,宣妃道,“正好,额娘们趁着这段时间,多给你准备些出行的东西。”
胤祜忙摆手,“额娘们万不可大张旗鼓,此事皇兄虽不准备隐瞒,可因着二哥和弘历的身份,也不好太张扬,免得招些歹人眼。”
宣妃一听,警醒起来,深以为然道:“是宣额娘想浅了,外头可不比京中,你们低调出行最好。”
胤祜点头,“那些衣食住行所需,本也不必准备太多,轻车简行最为便宜。”
檀雅方才一直在思量,此时才道:“那些衣物那做府城皆可买,额娘给你准备些正经有用的。”
“什么?”胤祜好奇地问,“您要给我银钱吗?”
檀雅立即作出防备的姿态,“额娘可没钱,还等你出府当差后孝顺我呢,瞧瞧履郡王……”
胤祜哭笑不得,“儿子将来定然效仿十二哥,您若果真没钱,儿子攒了些月银……”
“别听你娘这个不着调的胡说。”宣妃微微瞪了檀雅一眼,对胤祜道,“哪有还未成年的孩子给额娘钱的,我们还能亏了她,你的钱自个儿留着便是。”
檀雅冲儿子挤眉弄眼,待宣妃一看过来,立即恢复正常,一本正经道:“胤祜,额娘说笑呢,不必当真。”
胤祜笑得真诚,“真假皆无妨,儿子乐意孝顺额娘们呢。”
有几个少年人有她们养得胤祜贴心,没瞧住在前头的和妃瓜尔佳氏提起胤祜那羡慕的眼神吗,二十一孝顺,也人品端正,可论起贴心,差胤祜十万八千里呢。
檀雅几人瞧胤祜的眼神,全都盛满了温柔。
檀雅柔声道:“额娘是要给你们准备些旁的东西,别看二殿下五十岁了,出门在外的经验估计也没多少,全得下头人料理可不行,你们也得知道一二。”
胤祜越发好奇,只是看额娘不准备说,便按捺下来,到时自会明了。
“你既是要出远门,若得了空,记得多去瞧瞧你定额娘,她来宫中请安时你不见得有空闲。”
胤祜应了,一顿,问道:“儿子先前还想,若是有机会出宫,便代额娘去色赫图家探望,可如今要随二哥游学,能不节外生枝是最好的,是以儿子想缓一缓。”
檀雅无甚所谓,“你自个儿有数便是,你外祖家也不敢怪罪你。”
甚至以色赫图氏她爹和兄长们的精明,胤祜便是不与他们亲近,他们也会为胤祜找好理由,面儿上一点儿不带差的。
檀雅要给胤祜准备一套出行攻略,胤祜回去继续读书,她就在安寿宫忙活起来。
安寿宫的宫侍就有数十人,来自天南海北,不管到时胤祜他们走到哪儿,几乎都能沾上点儿边儿,问出各地风土人情地理环境等等事情,归纳总结出来封成册子,肯定是有用的。
而安寿宫不是从前的咸福宫,是以檀雅有这样的想法,便先去跟佟佳贵妃请示,得了佟佳贵妃的应允,便安排开来。
依旧是苏贵人全程帮着檀雅整理,不过如今额乐她们全都大了,且还多了两个姑娘,檀雅估摸着她们也有兴趣听这些外头的事儿,便也叫她们帮着一起忙活。
将宫侍们按照籍贯分批召来,来自江南的说江南的风土,来自南疆的说说南疆的饮食避讳,还有西北、东北等等,耗费十来天,竟是也笼统地写出一本简单的民俗志来。
如此,檀雅还不满足,又找出她从前收藏的医术食谱以及辨别药材食材的图文书册,选可能用得上的,分门别类记录成册,一直忙到腊月,才算是收笔。
檀雅瞧着简洁明了的目录,不免自得:“我窝在后宫实在屈才,瞧我这书册整理的,一目了然。”
宣妃翻阅,却也没打击她,因为确实如她所说,一目了然,实用至极。
檀雅摩挲下巴,道:“路途之中意外难料,还得再抄一套以作备用。”
苏贵人点头,“我帮你一起抄。”
“不过才四册,抄写倒是废不了多少时间,我就怕有所遗漏。”
宣妃放下书,道:“你也说意外难料,怎可能事事全都提前预料到,这几册书已是尽可能囊括衣食住行,你们的心意,胤祜定然是明白的。”
她们能收集到的信息有限,能做到如此程度差不多便是极限,但檀雅和苏贵人专注于抄写时,忽然想到,谁也不知道胤祜他们会走到哪儿,兴许还要跟他国人打交道,要是两眼一抹黑,被蒙骗可怎么办。
于是檀雅便让胤祜到皇宫的藏书之处取借阅几步学习其他国语言的书籍,胤祜只以为额娘是突然对西学感兴趣,二话不说便送过去。
等到胤祜他们出发前半月,檀雅让人叫胤祜到安寿宫来,然后将她编的攻略书交到胤祜手里。
胤祜翻完前四本书的目录,再看到第五本外国语的简单对话,他额娘全都用汉字标注发音,想必耗费不少精力,顿时感动地说不出话来。
檀雅其实颇有用汉字标注发音的经验,但是这个时代的语言结构和她所学有差异,胤祜拿过来的书又写得不甚清楚,她耗费的精力比先前的四册都多。
默默做好事是不可能的,檀雅跟儿子邀了几句功,便道:“听闻二殿下少年时于西学颇有几分造就,额娘这册子恐怕也有错处,你若有兴趣,或可向二殿下请教。”
胤祜连连点头,对那些书册爱不释手,牢牢抱在怀中。
雍正方才也大致扫了那书册上所写内容,纵是惯常认为女子只要安于后院便可,也不得不感叹:“谨嫔确非寻常女子。”
胤祜因为他的话,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郑重地跟额娘们道谢。
她们坦然受了,然后檀雅略有几分遗憾道:“我听说咱们大清造出的手铳威力不小,你们出门在外,若是侍卫能配几只手铳,想必安全更能保证。”
胤祜对火器还真不甚了解,只道:“儿子听说,皇兄选的侍卫全都是精兵,额娘不必担心我们在外的安危。”
檀雅点点头,转向苏贵人,“苏姐姐不是有话对胤祜说?”胤祜闻言,望过去。
苏贵人道:“我祖籍扬州,你们若是在那儿落脚,帮我瞧瞧我父母亲人如今如何,这是地址和我父亲的名字。”递给他一张纸。
胤祜接过来,仔细记下,然后才折好收起来。
而胤祜离开安寿宫,还未到阿哥所便被乾清宫的太监截住,到乾清宫后,手里的书册又被雍正暂借去一观。
胤祜抱着剩下的一套书,离开乾清宫时,总觉得怪怪的,又有些发寒,“未曾想皇兄才登基不过一年,对皇宫的掌控便已恐怖如斯。”
雍正翻阅着书,听他这般说,未回他,只暗自想道:这世间在他这唯一没有秘密的人便是二十二,还是莫要告诉他真相了。
“皇上,您今日可还要去咸安宫探望?”时辰到,苏培盛过来提醒。
雍正瞥了眼桌上的奏折,摊丁入亩稳步实施;青海叛乱已平息,大军即将凯旋;前朝后裔已迁至京城授职衔,掀不起风浪……
这小半年没少借着探病找二哥商讨政事,今日便让他好好休养吧……
“今日便不去了。”雍正拿着书册的手背在身后,移步寝殿,随意地问,“弘历的行囊收拾的如何了?”
苏培盛觑了一眼皇上的背影,小心道:“回禀皇上,奴婢听闻,皇后娘娘和熹妃娘娘都为四阿哥收拾了不少外出所用。”
雍正皱眉,“朕不是告诉皇后,轻车简行吗?”
苏培盛知道皇上并不需要他再说其他话,只恭谨地随在身后。
“你去传朕口谕,让皇后将弘历的行囊照着胤祜的精简下来,既为游学,便不可过于舒适享乐,忘记根本。”
“是,皇上。”
“还有,提醒熹妃,朕既然全权交给皇后,她只要心意到了便可,不要多此一举。”
苏培盛讪笑应诺,却不敢照着皇上的原话说,告退时心里斟酌着如何委婉又清楚地转达皇上的意思。
皇后乌拉那拉氏向来贤德,得了皇上的话,立即便着手精简四阿哥的行囊,并未生出多少不愉。
反倒是熹妃钮祜禄氏,即便苏培盛已经委婉再委婉,依旧觉得颜面有失,心里还有几分委屈,着人送苏培盛出去时,脸上都是强颜欢笑。
四阿哥弘历和胤祜即将远行之事,宫里私下都在讨论,前朝估计也得到了风声,不过甚少人知道废太子亦会同行,也不知他们将前往何处。
檀雅等人知道,却从未对外说,却不想安寿宫竟是迎来一位意外之客。
“刘庶妃?”
刘庶妃躬身行礼,惯常挂在脸上的无悲无喜添了几分旁的神色,“嫔妾给谨嫔娘娘请安,贸然前来,还请娘娘见谅。”
檀雅叫她起来,问道:“你可是有事?”
刘庶妃跪下,直接道:“嫔妾偶然听闻,您先前召许多宫侍问询各地风情民俗,斗胆猜测乃是为二十二殿下出行,有一事相求。”
檀雅本欲让她起身,闻听此言却停住,并不想给胤祜招什么麻烦,淡淡地问:“你既已猜到,我不妨直接告诉你,他们此行乃为游学,旁的事是不掺和的。”
刘庶妃磕了个头,从绣中掏出一个信封和一枚古朴的戒指,道:“嫔妾不敢平白劳烦二十二殿下,是以想以此物作为谢礼,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檀雅瞧了瞧那戒指,除戒面上刻着“徽州刘氏”,并无特别之处,“且先说来听听。”
刘庶妃眼神有一瞬间的痛楚,仿佛从一个木头人变成活人,缓缓道:“嫔妾出自徽州盐商刘氏,父辈在扬州行商,嫔妾便也长在扬州,原有一个青梅竹马……”
檀雅暂缓看信封的动作,感兴趣地坐起来。
刘庶妃露出一抹甜蜜的笑,随后又归于落寞,“他是我娘闺中密友之子,家道中落却极有才华,我与他彼此倾心,原本我求了我爹娘想要嫁给他,只是家中得罪了人,生意屡屡遭受挫折,若无解救之法便会败落,恰巧先帝南巡……”
她说到这里停下,檀雅瞧着面前的女子,却猜到了后面发生的事儿,刘庶妃被送到先帝跟前,得新帝宠爱带回宫中,那么刘家得罪之人碍于刘家出了一个宫妃,自然不敢再针对,问题迎刃而解。
但同时,一双有情人便会走向末路。
“嫔妾只想知道,那人过得好不好,再无他求。”
“只这一事?那人是在扬州?”檀雅询问,心想:若只这一件事儿,倒是不难。
“是。”刘庶妃道,“当初我父母求我侍奉先帝时,允诺家中所得五成皆归我,信封中便是契书。”
檀雅打开信封,里面果真有一张微微泛黄的契书。
“我家中未经事端之前,便是扬州数得上名号的大盐商,如今若未败落,许是有百万家财……”
“多少?!”檀雅倏地坐直,捏着那契书的手微微颤抖,“百万?”
刘庶妃点头。
若得五成,那就是五十万两……檀雅咽了口口水,平复下心情,轻咳一声,道:“此事虽不算难,我需得考虑一二,也得问一问,你为何来找我?”
有这么多钱做谢礼,她想找谁不成?
刘庶妃晃了下神,随后道:“先前担心给家中惹下祸端,毕竟商户便是有钱也地位微末,是以一直不敢动念,如今听得二十二殿下之事,便动了念,找娘娘您,是因为咸福宫几位娘娘在宫中的名声,娘娘们和旁人不一样。”
檀雅拿着那一下子重若千金的薄纸和戒指,斟酌片刻道:“东西你先拿回去,我需得问问二十二。”
刘庶妃摇头,“嫔妾既是来找娘娘,自是信得过娘娘的。”
虽是被惊到了,檀雅也不至于昧了她的东西,便颔首道:“那便暂且放在我这儿,待我有了决定再说。你要寻的人叫什么?”
“他名为叶海棠,乃是扬州本地人,康熙四十年考中秀才。”
檀雅心道怪不得,记下后,便让她先回去,待人一走,连忙命人去叫胤祜过来。
等待的功夫,檀雅将那俩信物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一会儿忍不住瞄一眼。
不到半个时辰,胤祜匆匆赶来,一见到她便焦急地问:“额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是出事。”檀雅将来龙去脉说给他,然后道,“别怪额娘没出息,实在是钱太多。”
胤祜亦是震惊,讷讷道:“额娘是想如何?”
雍正原本因为那刘庶妃身为先帝妃嫔,却惦记另一个男人而生怒,听到后续,即便坐拥四海,亦是不得不承认,如若是他,对这样一笔钱很难不心动。
檀雅当然心动,可她不至于丧失理智,抿抿唇道:“我是想着,白来的钱不要白不要,但这钱数目巨大,且又牵扯盐商,咱们吃不下不说,护卫皆是皇上的人,不若你直接跟皇上说明,我也跟刘庶妃陈清这里头的牵扯,如何?”
胤祜点头,“儿子明白,稍后我便去求见皇兄。”
“你真的明白了?”
胤祜不解,“禀报皇兄,还有何不明白的?”
檀雅戳了戳他的额头,“我前头那句话你怎地忘了,不要白不要,你就是禀报,好歹求皇上分你一点儿,可别傻愣愣地什么都不说。”
“向皇兄开口要?这不好吧?”
“有何不好?”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只管做,不是什么大问题。”
雍正对胤祜道:“照你额娘说的,你皇兄不会生气。”
胤祜:“……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