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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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康熙的畅春园,和当初没有康熙的咸福宫檀雅一人留守天差地别,那时候檀雅禁足在咸福宫里,两个月咸福门都没踏出去,只能在咸福宫内折腾。

现在不同了,康熙带着后宫的嫔妃哗啦啦全走,畅春园最大的是太后娘娘,第二大的便是她们家宣妃娘娘,太后娘娘身体不好不管事,第二大自然便成了隐形老大,完全可以罩着她……们。

那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快乐,虽然还没切实变成行动,檀雅已经感受到了。

宣妃打前头走着,都感受到檀雅雀跃的心情,无语道:“几个孩子今日的课程已经耽误,快些回去吧。”别傻乐了。

檀雅合不上嘴,笑呵呵地应:“是得上课,不能因为皇上走了,就让孩子们散漫。”

分明散漫的是她。

宣妃懒得搭理她,对孩子们道:“莫要东张西望,赶快回去,一秋一冬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赏玩。”

额乐几人受檀雅感染,脚步也忍不住轻快几分,边走边叽叽喳喳地商量不上课的时候去哪儿玩儿。

檀雅根本不用跟谁商量,她早在来时看见畅春园四通八达的水源,便生出了个念头,先前还想着不能实现,颇有几分遗憾,没想到太后娘娘不回宫,还将她们留下来,想头霎时便有了照进现实的可能。

一行人回到她们的院子,宣妃不放心太后娘娘,便提出带几个孩子去太后娘娘那儿上课,能就近陪伴,苏答应也一同前往。

檀雅琢磨着事儿,便没跟着去,反而叫了个小太监,吩咐他做些事。

东西一时半会儿准备不出来,第二日晨起散步,檀雅便引着几人直奔宜妃郭络罗氏住的院子北边儿的廊桥,等到傍晚再散步,又去了佟佳贵妃常待的的水榭,赏玩尽兴方归。

这都是碍于不好打扰佟佳贵妃和宜妃,她们没能好好赏景的地方。现在这附近院子除了些侍从,全都空了,檀雅自然要上去瞧瞧。

那些院子,并不似紫禁城东西六宫那般,康熙金口玉言归属于谁,是以檀雅去廊桥和水榭,自然无人置喙。

唯有苏答应,晚间两人躺在一块儿,颇为嫌弃地对檀雅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挑衅,想要取而代之呢,你也不怕佟佳贵妃和宜妃娘娘多想,对你不满。”

“又非闯进她们住过的院子里,若只去廊桥和水榭玩耍便能惹她们不高兴,那大概咱们随便做什么,都能惹出一堆仇人来。”

心眼小的,当初二十二阿哥和额乐留在咸福宫里,就能教人嫉妒的夜不成寐,这次太后娘娘独独留下她们咸福宫的人,也要恨得牙痒痒。

可什么能惹人嫉妒,惹人不满呢?一个人拥有旁人没有的东西,最是教人眼红。

二十二阿哥和额乐再受康熙和太后宠爱,于皇位也无妨碍,那几个高位嫔妃,说句现实的,根本瞧不上她们,跟她们计较才是抬举她们,人家现在当然不会做这样不体面的事情。

真正有可能会不平的,是那些位份相差无几的妃嫔,可这些人,檀雅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得不再次庆幸,她没有生在康熙后宫进人的前些年。

之后的几日,宣妃都是带额乐四人去太后娘娘那儿,檀雅听说太后娘娘竟然给几个孩子讲古,兴趣起来,也跟了去,就坐在孩子们后头一起听。

太后娘娘这一夏,身体比冬时看起来好不少,可是身体的年迈和衰弱是不可避免的,便是没听过御医的确切诊断,经过去年的凶险以及今年的状态,任谁也都猜得到,许是熬不了太久。

且极玄学的是,老人家通常都会有所预感,但太后娘娘无论何时出现在人前,都是那般沉静慈和,三个小伴读,多接触几次,也不再拘谨,和额乐一起童言童语地哄太后开怀。

皇太后喜欢她们,听了宣妃给她们上蒙语课,勾起不少回忆,便兴起谈及幼时在草原上听过看过的人和事儿,还有那些奇幻的传说。

皇太后讲古时,眼神悠远而思念,嘴角上扬,语调舒缓平和,语速极慢,偶尔穿插几句蒙语,还会给孩子们讲其典故,既有教导又引得孩子们对科尔沁草原心生向往。

檀雅之所以会感兴趣,是因为老太后说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文字记载的,只是生于草原长于草原的人们口口相传,许是这一代人知道,到下一代便会湮没于时光之中。

就像宣妃,不过跟太后娘娘差了三十年时光,对于有些内容,也不甚了解。

檀雅常有些奇妙的想法,听了一日,便与宣妃提议:“娘娘,太后娘娘口中那些人事,若是就此掩埋,实在太过可惜,不若咱们整理记录下来,留给后人可好?”

便是不能如正史一般使世人铭记,留存数百年,也好教后世人知晓这位传奇皇太后的一声。

而且,檀雅悄悄凑到宣妃跟前,小声道:“嫔妾瞧着,便是太后娘娘,也当自己大限将至,咱们将她七十余年所见所闻整理成回忆录,兴许要整理一年二年去,没准儿拖到那时,太后娘娘能有所好转呢?”

宣妃意动,太后娘娘已经七十七岁高龄,她实在不奢望好转,但若是真能像檀雅所说,再享受一年二年的天伦之乐,也是极好的……

而她去劝太后娘娘,说的是:“自古以来,需得大造化之人或者奇人异事方有传记,娘娘您是后宫女子又如何?您这样好的人,一生皆献于大清和蒙古,若是连个姓名都未留下,我不服。”

“还有您生命里许许多多的人,那些好女人,凭甚么也只能留下个姓氏呢?”

她这些不服气、不满足,是檀雅释放出来的,生根发芽渐渐茂盛。她们困囿于后宫之中,能做出的改变有限,只是想要给那些人留下个名字,又有何妨?

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瞧着宣妃眼中的光,缓缓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脸,柔声道:“哈日伊罕,我最亲近的孩子,我能为你做的不多了,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满足你的。”

傍晚,孩子们上完课在后湖边儿玩儿,四个女人坐在水榭里,屏退宫侍,闲谈起给皇太后整理回忆录一事。

檀雅好奇地问:“原来娘娘的名字是叫哈日伊罕?有什么寓意吗?”

宣妃黑脸不答,檀雅这点儿眼力见儿还是有的,便转移话题道:“以后咱们也可以整理一本《后宫杂记》,就写咱们自个儿亲眼所见的后宫事儿,女人们都要有名有姓,等到死后再拿出来,不然像苏姐姐这般大才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通读各种典籍,实在埋没。”

定贵人低头轻笑,顺着她岔过宣妃名字的事,问苏答应:“一直未问过,你闺名叫什么”

苏答应回道:“嫔妾闺名叫苏屏。”

定贵人又问了是哪个字,得知是画屏的屏,笑道:“这个字雅,一听就是读书人家给女儿起的名字。”

她眼一转,见檀雅在吃点心,不甚好奇关心的模样,笑问:“怎么今日,你竟是没了好奇心?”

檀雅笑着回答:“嫔妾自然是早就问过的。若说好奇心,您的名字若能告诉嫔妾,嫔妾一定会记住的。”

“我的名字……已经许多年没人叫过了,静好。”定贵人说出口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了,“我记得幼时额娘说过,我出生时先帝倡汉学,我阿玛便想给我起一个汉名。”

万琉哈·静好,这名字听起来,可比苏答应的名字还要有读书人家小姐的感觉,真真正正是长辈对女儿成长的期许。

今一日,大家又互相通了姓名,一下子又亲近了许多,不过从前的叫法都叫惯了,几人便没有改口,还按照原来的叫。

而她们说要给皇太后整理回忆录,便认认真真准备起来,就按照时间,从太后有记忆开始记录,能想起来什么便记什么,散一些也无妨,回去她们再整理便是。

太后则是自叫了宣妃的名字之后,便更加放开,次次都叫宣妃“哈日伊罕”,语气十足的慈爱亲昵。

额乐头一次听到,瞪圆了眼睛,小眼神一直往她宣额娘那儿飘,傍晚便偷偷跑进檀雅和苏答应的屋子。

宫侍给檀雅送了一堆奇奇怪怪地皮制气囊来,她正在跟闻柳说怎么缝制救生衣,见额乐进来,还一副要说悄悄话的神情,问道:“怎么了?”

额乐注意力却教那些奇怪的东西吸引去,“色赫图额娘,这是什么啊?”

“好玩儿的玩意儿,还未做好,以后你就知道了。”檀雅敷衍过去,复又问,“你方才有什么事儿?”

额乐收回注意力,小手放在嘴边儿,小声道:“色赫图额娘,宣额娘的名字竟然叫哈日伊罕!你们以前知道吗?”

檀雅和苏答应对视一眼,淡淡地问:“知道啊,怎么了?”

“你们不惊讶吗?哈日伊罕,黑妞诶!”

黑、黑妞?!

檀雅咳了几声,勉强控制住表情,一本正经地嘱咐:“别大惊小怪的,就跟汉人给孩子起贱名好养似的,色赫图额娘不还想给你起个小名叫大力吗?”

额乐一听,挠挠头,“是吗?大家都有吗?”

“当然,色赫图额娘小名叫虎丫,你额娘小名叫阿丑。”檀雅顶着苏答应的瞪视,正儿八经瞎掰,“都是为了孩子顺顺当当长大,是长辈们的一片心意,没人会笑话的。”

额乐小嘴微张,来回看两位额娘,最后落在亲额娘身上,恍然大悟道:“那我额娘肯定是反着的,我额娘最好看了!”

檀雅挑眉,“那我呢?”

额乐动动嘴,犹豫道:“色赫图额娘的名字……跟您极配。”

苏答应笑不可遏,还不忘冲着额乐点头,“是极,你色赫图额娘的名字,向来是一丝矫揉造作都没有的。”

檀雅被嘲讽也不生气,捏了捏额乐的耳垂,道:“总之呢,宣妃娘娘的名字没什么奇怪的,你们几个孩子学蒙语,知道便知道了,莫要当玩笑似的在外面随意说。”

额乐点头,“额乐不会说宣额娘,也不会说两位额娘的小名。”

檀雅又捏了一下,才松开,赞许道:“咱们额乐真懂事,回去也跟她们三个说一声。”

额乐知晓了,行了个礼,噔噔噔跑出去。

檀雅这才笑起来,“没想到娘娘的名字竟然是这样的寓意。”

苏答应却是一把拎起檀雅的耳朵,“阿丑是谁?嗯?”

檀雅龇牙咧嘴地解释:“我我我,是我,苏姐姐你松松手。”

“你下次再这般胡说八道,我非要把你这张嘴缝上不可!”

闻柳几个宫女纷纷偷笑,低下头,谁也不上去劝。

檀雅求饶,“这不是给额乐讲道理呢吗?善意的谎言,我绝对没有恶意,苏姐姐那小名,谁听都不会当真的。”

苏答应手上微微拧了一下,听到檀雅叫痛,这才放手。“拿着你这一堆破烂玩意儿,去外头折腾去。”

檀雅揉耳朵,“这怎么是破烂玩意儿,说好了明日去泛舟,我这是为了你们的安危,特意准备的。”

“丑死了,你拿到娘娘面前,看她愿不愿意穿。”

“那是你们不知道它的好处。”

据宫侍禀报,匠人送过来前已经试验过,气囊越多能够承住的重量越大,虽说身上绑个十来个气囊确实丑,可是安全啊,多好。

“我要从后湖亲自划船到前湖,当然得做万全的准备。”檀雅再次确认,“泛舟,多清雅的事儿,你真要拒绝?”

苏答应毫不犹豫地决绝,“若是船夫划船,我放心,你?还是算了吧。”看到那一堆东西,她更不放心。

檀雅耸了耸肩,不再劝。

然而第二日,苏答应还是主动坐在了檀雅的船上,面无表情地攥紧两边船板,视线随着这小小一只船打转而一圈儿圈儿的环视周围,心里十分后悔。

“既然苏姐姐信任我,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苏答应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晕船,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把你缝的那气递囊给我。”

“我就说要做好准备吧?”檀雅放开桨,向前探身,将自制气囊救生衣递给苏答应。

船因为她的动作晃动,苏答应根本不敢松手,许久才缓缓放开一只,僵硬地接过来,套在身上。

那样美貌的女子,身上套了那么多诡异玩意儿,檀雅抿唇忍笑道:“苏姐姐坐好,走咯——”

船顺畅地笔直前行,苏答应气怒,“檀雅!”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