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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生打了三个电话出去,一个给驻守山间别墅的人,无异常。
第二个给去到清江大桥的那辆车,对方换了普通车辆,开车经过清江大桥桥尾,勘察情况:“隐藏很深,但还是发现十几辆不对劲的车,藏着警察;附近写字楼、店面,还有商业楼里都有狙击手。警方在这里等着瓮中捉鳖。”
第三个则打给九江大桥桥尾写字楼里自己的狙击手:“全部准备就位。”
淮生放下电话,笑了。
甄心也勾起唇角,心情畅快:“警察真是一群蠢货。”
淮生拉开车门,地下通道里的风猛地灌进来,冰冷刺骨,车内的暖意清扫一空。
“走吧。”
“去哪儿?”
“车太显眼,先留在这儿,过会儿听我的命令从桥下走。我们先坐别的车去桥面,找准厉佑所在的车。”淮生说着,拿起一件冲锋衣给自己披上。
外面实在太冷。他又找了两把枪装进腰上,递给甄心一把。
甄心:“你怀疑他们的车不止一辆?”
“当然。”淮生自信地扬起唇角,“厉佑这么重要的人物,警方一定会设置迷惑选项。贸然上去,盲目的交火没必要,也会损失元气。”
“好。”甄心麻利地跳下车,被冰冷汹涌的风吹得头发乱飞,单薄的衣服鼓成气球。
淮生拿起一件冲锋衣:“你不穿吗?”他看着都冷。而且她的背后在渗血,衣服上染出了丝丝红色。
甄心嗤笑,利落地拉车门,把静默的言栩和留守的其他人关在了里面。
……
九点二十分。
甄心和淮生坐进一辆宝马,驶出地下桥洞,上了九江大桥。
一上桥面,汹涌的雨水和风声愈发声势浩大。雨水如瓢泼,车辆缓慢而行,汽笛声此起彼伏。九江大桥长达3.8公里,大雨模糊了视线,能见度不足十米。
刮雨器艰难地扫送着挡风玻璃上堆积的雨水,宝马车里的人把车窗开出一条缝,目光灼灼扫视外边。大风潮水般倾涌而入,冰凉的雨丝滑落在甄心脸上,沁人的凉。
“找到了。”
前方不远处出现三辆黑色SUV,和他们之前开的车一样,除了高档点,不显眼。可只有专业人士看得出是防弹车。淮生给桥下等候的队员打电话:“出发。具体车号待定。”
车中人很快架设好测量仪,司机缓缓变车道、挤缝、超车,在暴雨如瀑的天气里,无疑会引来后方司机不满的汽笛。可桥上早是震耳欲聋,绵绵不绝。
老天也好似帮忙,沉沉的乌云间电闪雷鸣,轰隆声响彻天际。
电光劈开黑暗,在车内人的脸上闪过,甄心的脸惨白惨白,透着诡异的潮红。
……
早上九点二十七分。
K城上空黑暗笼罩,海面波涛汹涌,路灯全亮的九江大桥如同世界末日的一座孤岛。
密集的车流里,司机靠近那三辆不同寻常的车。这样的装备必然是押运重犯。这样的鬼天气除了和嫌疑人谈好条件的人质厉佑,还有谁被押送?
汽车平稳地在风雨里行驶,淮生等人屏声静气,盯着测量仪。司机缓缓调整速度,跟随那三辆车,匀速而平顺地一点点超过。
天光昏暗,测量仪的屏幕上却闪着光线,很快数据分析出来。
最后面一辆,车重897kg,车胎高度15.9cm;
往前,车重1024kg,车胎高度14.9cm;
再往前,车重906kg,车胎高度15.8cm。
第2辆车里比前后两辆车多至少两个人。
他们记好车牌,加速离去。
……
九点三十八分。
宝马车离九江大桥桥尾只有半公里,离警察守候的清江大桥更远。车在半公里处的下行岔道上转弯绕下去,前来汇合的车跟上来。
淮生推开宝马车的门,防弹车上的人也拉开门。两辆车在暴雨里并肩而行。狂风肆虐,淮生一跃,从这辆车跳上了防弹车。
甄心起身时,风大得和台风有一拼,吹得司机都很难把握住方向盘。
狂风鼓起她的衣服像只风筝。她冷面如霜,被雨水拍打得浑身湿透,纵身一跃,刚好暴风再度来袭,差点儿把她卷走。
淮生和另一位男子及时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进车里。
车门关上,狂暴的风雨声瞬间小下去。宝马速度减慢,淡出队伍。而防弹车加了速度,绕上桥面。
车速渐快,每个人都顾不得湿透的身体,全副武装,抱起枪支等待着车再度上去桥面和厉佑的车汇合。
言栩始终像局外人,静默着没有动静。车外的风雨声影响不到他,车内的紧张气氛他更感觉不到。
淮生看甄心一眼,她把窗户开了个缝隙,正全神贯注望着窗外。
她的头发全湿了,血迹洇开在背后,脸色异常洁白,被涌进来的风雨洗刷着,坚毅而酷。
淮生放心地收回目光。
视线随着车身缓缓向上,海水奔腾,九江大桥桥尾尽在眼前,还有三辆押送厉佑的车辆,和淮生计算的一样,刚从桥上行驶下去。
淮生的车一开始隐藏在一辆货车后,看准三辆车行驶到公路岔路口,拿起电话一声命令:“开枪!”
话音才落,便听暴雨雷鸣汽笛人声之中,一连串砰砰的枪响。
一瞬间,汽笛与人声消失殆尽,所有人屏气凝神,天地间只有呼啸的风雨和响彻天际的雷鸣。
三辆车中,一前一后两辆,四个轮胎全部中弹漏气,与私家车猛撞到一起。
中间那辆前胎左侧中弹,剧烈的打滑和侧移,不受控制地拐进分岔车道。那尽头正是九江大桥桥尾下方的九江码头!
“加速!”淮生他们瞬间以不可阻挡的气势冲进下车道。
打停的两辆车里,特警迅速跑出来,执枪射击,子弹打在车身上,震耳欲聋。却没能穿透厚厚的防弹车层。
暴风雨中,视线模糊,他们赶不上了。
而已经冲入下车道的警车,只能孤军奋战,一路加速往前狂奔。
后面的车紧追不舍,驰骋进宽阔的码头,在巨大的货品集装箱之间飞行穿梭。
自然灾害预警的天气,码头停运。
汽车追逐着,越往深处开越发荒无人烟,空荡荡的集装箱走廊之间,闪电暴雷在天空炸开。
前方响起枪声,他们车里的人举枪回击。瓢泼大雨迷糊了视线,双方的子弹都没命中率可言。
三辆车分开行动,分路包抄,终于在大风大雨中把警方的那辆车围堵在海港口。
可车辆齐齐刹车包围时,警车并没有动静。
下了车,几人作掩护,一人拿枪上前飞速而利落地拉开车门,瞄准!
车里一个人也没有。
空旷的天地间,白昼黑如夜,电闪雷鸣如同末日降临。
众人围着一辆空车,目光如剑,谨慎地四处扫视。
海面上狂风卷起乌云和海浪,一整排汽艇和摩托艇在风雨中的海面上颠簸。
……
九点四十五分。
即使现在警方从清江大桥赶过来,也要十五分钟,更别说堵车。他们要立刻解救厉佑,在风暴来临前,乘摩托艇离开。
周围全是大面积的集装箱和空走廊。淮生在暴雨中嘶吼着下令:“分散,搜!”
甄心浑身湿透,大声喊:“这个人质怎么办?”
“留一个人看着,你去找厉佑。”
甄心二话不说,抓起最简易的AK-47,跑进雨雾。她抱着枪,在寸步难行的风雨里奋力向前。暴雨像泼水,黑暗的夜空中银色的闪电曲曲折折地劈下来,在高高的铁皮集装箱上投下瘆人的银光,像灾难片场景。
冰风冷雨劈头盖面地砸在她身上,暗夜气息里带着海风的咸味,她控制不住浑身一抖,体内让人晕眩难熬的灼热被刺激得消减了不少。
她用力呼吸着狂暴的风,漆黑的眼睛里眸光一闪,原路返回。沿着铁皮箱子缓缓移动,注意力全在耳朵上,漫长而宏大的风雨声后,安安静静的。
很长时间内都没有枪响,这意味着没人发现踪迹。
……
九点四十八分。
她回到车前。分散去寻找警察和厉佑的人都没回来。人质在的那辆车,车门开着。
一个男子警惕地握着枪,守着人质。
轮椅里的男人侧脸清秀,映在黑雨洗刷的玻璃窗上,格外白皙。暴雨已把他淋湿,利落的短发被雨水拧成一簇一簇。有几滴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淌过。
她无声看他,刚好一道闪电,白光把他的脸衬得刀削斧凿般俊朗。也正是这一刻,这淡漠冷清的男人转眸看她,逆着光,漆黑的眸子更加幽暗。
她收回目光,跳上车,对守候人质的男子说:“我们换一下,太冷了,我不想去找了。”
“不行。”
她冷眼看他半晌,“哼”一声,弯腰下车,脚没落地人已迅速转身,小脸煞白而冷静,举枪瞄准,砰一声打中他肩胛骨。
那人痛呼,想要握枪,却被她抓住枪身猛地一把拖过来,脚一踢,被踹下了车。
她想爬上车,可手脚已控制不住,在铺天盖地的雨水和风声里剧烈颤抖,撑不住了,一点力气都没了。她浑身都在抖,却已找不到痛点。
而轮椅上的人目光挪过来,看着她的身后,突然敛起眼瞳。
她狠狠咬牙,竭力爬上车,却隐隐感觉暴雨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抬头一看,淮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隔着如瀑的雨水,手中的枪指过来。
她的心猛地一凉,抓住车门一带,一瞬间条件反射地扑向轮椅上的男人。
而他亦是同一时刻拉开另一侧的门,揽住她的腰,将她护住伏倒下车,抱着她滚进另一辆车的车底。
淮生的枪响刺穿风暴的天空。
一瞬间,周围的集装箱门发出巨大的声响,全部打开。
无数执枪的特警冲了出来。
……
九点五十一分
荒无人烟的九江码头上,光线晦暗,只有机械吊台上高高的照明灯,映着天空里层层叠叠的闪电。
淮生全身湿透,暴雨拍打着眼睛,看不清周围有多少人。
三分钟不到。警方从天而降。不是从清江大桥赶来,而是早已守候在此。原准备声东击西,没想到警方将计就计。
原来九江码头才是他们瓮中捉鳖的瓮。清江桥尾隐匿的警察和狙击手全是幌子。
他深吸一口气,用最大的声音在风声雷声里大喊:“放我走!我们还有人质!”
……
车底下雨水沉积,她被他搂住趴在他身上。冰冷的雨水像河流从他身下冲刷而过。
她愣愣望着他苍白的脸颊和漆黑的眼睛,呆了一秒,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他的脖子,所有的委屈、心疼、痛苦和思念,全在这一刻化作眼泪夺眶而出。
“我就知道是你!”
他揽着她的腰,不敢抱她,更不敢碰她的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水光闪烁,像是滴进了雨水,纵使克制,也不可自抑地轻颤:
“我也知道是你。”
9点51分。
狂风骤雨里,海面黑沉如死海。风暴来临的大海之上,巨浪颠簸,波涛汹涌。
瓢泼的大雨几乎阻断了特警队员的视线,而肆虐的狂风一度度愈发汹涌,渐渐蕴含起不可人控的力量。
远方繁华的HK城和闪烁的九江大桥成了黑暗中的幕布。荒无人烟的九江码头上,光线晦暗,只有机械吊台上高高的启明灯,映着漆黑天空里层层叠叠的闪电,和瀑布一样的雨水。
淮生全身都湿透了,暴雨拍打着眼睛和脸颊,几乎看不清周围有多少人。他垂下手,却并没有扔掉枪。
三分钟不到。
警方是如何从天而降的?他们不是从清江大桥赶来,而是早已守候在此!
他闭了闭眼,分明约好了10点在清江交换人质,原准备声东击西,没想到警方将计就计,也给他来了这么一招。
原来,这里的九江码头才是他们瓮中捉鳖的瓮。清江桥尾隐匿的警察和狙击手,全是幌子。
他站在狂风暴雨里,单薄的身子被风吹得摇晃不堪,面前凄风苦雨遮住了视线,他像是一个人立在孤岛上。
淮生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大的声音在风声雷声里大喊:
“放我走!我们还有人质!”
风力大得天地间什么都听不清了,大雨汹涌地漫进车底逼仄的空间,再一次浇灌言格和甄意早已湿透的身体,流出去的水全被鲜血染红。
言格躺在地上,清黑的眼睛里水光湛湛。他紧紧咬着唇,全身都被雨水覆盖,短发利落地贴着脸,连睫毛也粘满了雨水。
心早已泡进了黑夜的大海里,憋闷,沉重,透不过气。
外面在对峙,他们还出不去。
可甄意快不行了。
她无力地趴在他身上,眼睛里迷了雨水,却仍是固执地睁着。
世界昏暗,外面的声音从耳边消弭褪去了,唯有他胸膛上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安稳得让人想睡觉。
可,不能睡啊。
她伏在他的胸膛上,呼吸很浅,无声无息,丝毫不沉重,反而让言格揪心。
她喷在他脖颈间的气息像火一样灼热,他拧着眉,贴了贴她的额头,烫得……烫得他眼眶都红了。
从哭出那句“我就知道是你”后,她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眼光涣散,人看上去已经没了意识,却执拗地睁着眼睛,不肯闭上。
他知道她在怕什么,她坚持了太久,意识里已经成了习惯:怕甄心反扑。
所以,明明体内体外所有的伤痛都爆发了,明明已经撑不下去,到极限了,她还不肯放手,不肯晕过去。
眸光涣散了,只有手、脚、全身都在抽搐,抽筋。
言格用力箍住她的头,下颌狠狠贴住她的脸颊,眼泪便涌了出来。
滚烫的眼泪就着冰凉的雨水淌过她发烫的脸,她忽然好似回光返照,吃力地哼了一声。剧烈颤抖的手伸过来,摸索着去探寻他的脸,满是雨水,冰冰凉凉的,没了一如往常的淡漠,而是坚毅地咬紧牙关,咬得紧绷着。
她努力仰头,便吻上了他的唇,没有吮吸,没有轻咬,只有最痴虔的触碰,唇与唇之间隔着清冷的海风与冰雨,温热,柔软。她悄无声息地,疲惫地,合上了双眼。
言格停了心跳,仿佛沉溺进了安静的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