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栩栩如生 · 3

一秒记住本网址,www.wuliandf.com,为防止/转/码/无法阅读,请直接在浏览器中输入本网址访问本站,记住了吗?

“我叫你动手!”许莫眼见着他的心脏要死去,托起枪,再度扣动扳机。

“啊!”甄意惨叫,腿上被子弹灼烧而过,穿出一个坑,鲜血直流。她疼得像被火在烧,疼得大哭,可偏偏死不松手,拼命也要捂住林警官的胸口。“救救他,求求你们救救他!”

淮如也大哭:“甄意你放手。林警官活不了了。他要是死了,许莫会把我们俩的心都挖出来的!”

林涵垂着头,扎在甄意肩膀上,嗓子里模糊地和她说着几个音节,一声,四声,四声,三声……

甄,意,动,手。

甄意泪如泉涌,呜呜地哭,却只是摇头,她恨死了这种看着他人在她面前死去的无助和绝望。她不能杀掉林警官,不能看着他去死,不能这样,绝对不能!

又是一声枪响,另一条腿再度中枪。

“啊!”甄意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脚像断了,疼得她几乎晕厥,可她的手仍死死捂着林涵的腹部,死都不松。

林涵脸色惨白,低头看她,刚才中枪都没有落泪的男儿,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甄意手上。

淮如泣不成声,跪下来哭求:“甄意,你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

甄意的双腿失去知觉,身上全是血腥味,脑袋疼得意识不清,可莫名其妙的想起宋依说她“保护欲太强”。她哪里是保护欲强?

甄意小脸煞白,扭过头看住淮如,剧痛让她说话都气息不稳:“淮如,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谁该为谁去死,也没有谁的命就活该比谁轻贱。”她痛得生不如死,脸上全是眼泪,“生命,本来就是无价的,本就该被尊重。一条命无价,三条命也无价。无价的东西,能用倍数来衡量吗?一条命就比三条命该死吗?不好意思,我不会用人命来做算术题。”

她最终扭头看向许莫,嘴唇已惨白,额头冷汗直冒,说出的话却带着惊人的血性,一字一句,狠烈强硬:

“杀死我,随便你!让我杀人,想都别想!”

话说出口,她毅然决然。心里却涌上大片酸涩留恋的情绪,那个人,他,此刻在做什么……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我比谁都珍爱我的生命。”她痛极,眼里再度蓄满泪水,“但,如果为了救自己的命,去杀死别人,绝不可能!许莫,让我为了活自己的命,成为杀人凶手,你休想!”

巨大的观景阳台外,万家灯火。夜空静谧,悬着一轮白月。

室内璀璨的欧式大吊灯下,许家夫妇静坐如钟。面对言格的质疑,两人有一瞬没反应。

很快,许妈妈抬起头,悲伤地看住言格:“我不知道他在哪儿,这孩子干什么从来不让我们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难过。可许莫不一定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她的眉梢在不经意间极其轻微地扬了一下。

“你在撒谎,女士。”她的反应和神情太小儿科,逃不过言格的眼睛。

“许莫房门上挂着钥匙,他没有隐私,很信任你们。他在房里干什么,你们都清楚,你们也一直担心他伤害自己,出意外;刚才进门时,我看了楼道上的清洁值班表,你们家没有公寓管理员打扫,管理员说你家请了外面的钟点工。我猜并没有。你们不希望外人接触到你儿子,你知道他很危险;他的床头有一根线,用来摇铃,家里没女佣。他摇铃是叫你们,以防他任何时候‘突发心绞痛’,你们能立刻赶去他床前‘救’他。家庭照片里出现过很多品种的狗,这些狗去哪里了?和许茜一家的照片被剪毁,为什么?许茜是你们送给哥哥嫂子的女儿,她是许莫的孪生姐姐,关系出现了什么裂痕?你们前年购买的农场和许家的传统业务没有半点关系。到现在,还要隐瞒?”

许妈妈脸色苍白,无从反驳,捂住脸哽咽:“许莫他很听我的话,我教过他不许害人,他很乖,他只是害怕,只是太痛苦。他不会伤人。你们这样跑来我家,说他是罪犯,你们没证据。”

“不对。”言格一眼洞悉她的心理,几近残酷地剖析,“女士,你知道许莫已经这么做,你只是不想承认。或者你想,只要警察找不到他绑架的人,就无法定罪。更或者,你准备好保护他的安全,帮他毁尸灭迹,让警察永远找不到被绑架的人,让他背负嫌疑却不能定罪。”

“不是。”许妈妈低头哭泣。

而言格一番话说得在场的警察心发凉。如果这对父母真的决定包庇,很可能等他们采取有效措施时,人质已遇害。更有甚者,如果许莫在警察找到前把痕迹处理掉,到时即使他们认定他有重大嫌疑,也无法将他绳之以法。

季阳上前:“许莫现在劫持了五个人!请你们体谅其他父母的感情。”

许家父母脸上没有半分动容。

言格没有试图劝他们,他很清楚劝不了。他可以想象到这座大房子里日常发生的一切:

儿子有某种畸形的情愫,经受了凄惨的心理煎熬。他心理生了病,父母怕别人笑话他鄙视他,辞去家里的佣人,夫妇俩细心照顾。儿子成天心痛,医生说没病,不开药也不打针,儿子揪着胸口在卧室地板上打滚,痛得死去活来,脸色惨白,数度晕厥。

世上没人能治好儿子的病,儿子发现吃心补心,要活的。他们不想儿子痛苦,只要他开心健康。买回来的活鸡鸭,心太小,不够。儿子开始杀家里的狗附近的动物,还是不够。后来要杀牲畜,最后儿子决定一蹴而就,彻底治愈心病。

有人说,孩子们依赖父母的照顾。可其实,父母也依赖对孩子的付出,如果能永远照顾一个需要父爱母爱不会长大不会离开的孩子,他们会赴汤蹈火。

这样的父母,是劝不回头的。

言格转身,进了许莫的房间,书桌上还放着出国学习计划,从去年一直到今年两个月前。说明去年有一段时间,他的状态好转并持续很久,但两个月前陡然恶化。

外边的人不知所谓,就听里边哗啦啦撕纸的声音。众人疑惑之际,言格拿了一大张许家资产地图出来,双手一展,平铺在茶几上。

不等许妈妈有任何反应,道:“许家资产包括码头集运、房地产、水产品工厂三大块,刚才你说不可能在加工厂和房地产里,因为有严密看守。这句话不对。看守最严密的应该是码头集运。你下意识想误导,所以许莫的医疗室就在加工厂或地产里。”

众人讶异,谁都不太记得进门后许妈妈呜咽的话了。而言格居然从一开始就在纠错。

许妈妈眼瞳敛了一下。言格看在眼底,低眸:“我说对了。”手中的笔一画,地图上的五角星去掉三分之一。

“我质问你购买和许家业务无关的牲畜农场时,你没有紧张。所以也不是农场。”

这下,许家父母紧张了。这人说话时,随时都在关注他们一丁点儿的表情变化?

殊不知他们这一紧张,言格更确定,把农场的五角星上打了个叉。

“水产品加工厂,正值夏季,生产线全线满负荷。厂内人手全在岗,人流量大,不适合许莫潜伏。”笔尖落到地图上,抬眸见许爸爸无力的眼神,言格利落地再次去掉三分之一的五角星。

“房地产里,住宅用房不可取。已开始经营的商业用地和工业用地不可用。”画掉一大片。许妈妈闭了闭眼,直觉是在她心上割肉。

很快,图上只剩四个五角星,分属不同的方向:“四栋废弃的工业烂尾楼。这里面有两栋楼原本计划用做冷藏品存储中转站。仓库设计非常符合嫌犯需求。”言格画掉地图上方的两个五角星。

密密麻麻的地图上只剩了两个。一个紧挨农场和南中山,另一个离家很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地图上言格修长的手指上。

言格沉默半晌,观察着许妈妈,缓缓道:“许莫会去山里打猎,偶尔用不掉的动物内脏也抛去山里。他需要从农场里获取动物心脏。所以,他在紧挨农场和山林的这栋楼。”

许妈妈双手紧握,皱着眉,闭上眼睛。言格转而道:“不对,应该是离家更近的这个。”

许妈妈一怔,睁大眼睛。言格敲一下笔,利落地起身:“警官可以搜人了!”

甄意抱着腿,埋头坐在地上,没有害怕也没有悲伤。她的心底静得没有任何情绪,空茫得像已经死了。

林警官,真的死了。就在不久前。

她不肯对他下刀,许莫眼见林警官即将晕厥,失去耐性,将枪口瞄准甄意和淮如。那瞬间,淮如把刀刺进林警官的胸膛。还记得那一刻他的眼神,惊愕,不甘,死死盯着淮如。渐渐,目光落下来,到甄意的脸上。他深深蹙着眉,想说什么,喉咙里浑浊地发出模糊不清的“甄意”两字。

淮如手中的刀一抖,往下一割。林警官眼里的光便凝滞死寂。他的心脏被取了出来,温热,鲜红,有种还在跳动的幻觉。

甄意伏在地上呕吐,把苦胆水都吐出来,吐到最后,眼泪疯狂地流泻,却发不出声音。

想起他说:“我是军队转业的,很佩服你们上过大学,说话头头是道。我嘴就比较笨。只会闷头做事。”

甄意埋着头,脑子放空,心疼到极致,失去了知觉。

许莫的枪口再度抵到她身上,带着寒意,推她,下命令:“起来,协助医生给我做手术!”

甄意没动,像一尊死了的雕塑。依稀间,听到姐姐在唤她:“甄意?”

“嗯?”她缓缓睁开眼睛。

“姐姐杀掉他,好不好?”

她只想哭,半秒后,又听见有人唤:“甄意。”她抬头,是姐姐吗?

循声看去,是安瑶。她表情平静,却难掩伤痛:“甄意,你过来。”她朝她伸出手,轻声说:“到我这边来。”

甄意抬起手臂,用袖子擦去眼泪,努力想起身,可受伤的双腿疼如刀割,一动,伤势更严重,鲜血再度涌出。她挣扎着,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最终只能手脚并用地拖着腿,一点一点爬去玻璃房子,安瑶身边。

安瑶跪下去,一把抓住她的手,眼泪涌出来:“甄意,你别哭。”

甄意给她抹眼泪:“你也别哭。我们一定会出去的。言栩还在等你。”

安瑶点头:“嗯。”又望向许莫,“我给她清理一下伤口。”

“随便你。”许莫说着,独自走去准备间。听声音,他在换衣服,给自己清洗消毒。

甄意不可置信。这凶残的吃心狂人要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安瑶?他不怕她杀了他?

“安医生!”被重新绑去工作区外的淮如小声唤她,冲她做口型,意思是,等许莫躺上手术台了,让安瑶把他制服或杀掉。

可面对把自己当病人的许莫,安瑶下得去手吗?

很快,许莫一身病人服出来。没了之前暴戾的气质,皱着眉头,强忍痛苦的样子,捂着胸口对安瑶弯了弯腰:“拜托医生。”

安瑶静默几秒,问:“为什么让我来?我没有独立主刀过,而且你姐姐许茜被我治死了。”

许莫摇头:“其他医生都有黑历史。你没有。许茜不是你治死的,相反,你检查出她的病。我调查过,你是个优秀的医生,不会杀我。”

甄意愣住,没想许莫说出这种话,他真是一个神经病。安瑶的手握着手术台,在轻轻发抖。“麻醉药在哪儿?”

许莫指了一下操作台,安瑶看了:“不对。这只能局部麻醉。”

“全身麻醉了,让你欺骗我糊弄我吗?虽然我相信你,但如果你用刀抵住我的喉咙,我需要反抗。我要确保我的心换掉,健健康康的。我再也不想吃那些东西,不想换第二次。”

无法用常人的思维来考量许莫。

安瑶也没话,寂静地消毒准备,戴上手术帽,橡胶手套,让甄意也准备好。手术台上摆满心脏移植需要的各类药物工具器械。

这一方明亮的四方玻璃屋子里,非常安静。

许莫躺上手术台,无影灯打开。安瑶看着对面的甄意,渐渐,眼中蓄满泪水,没出声,嘴唇动了几下。甄意看懂了,她在说:“抱歉啊甄意,我好想出去,也好想让你出去,可医生不能让病人死在手术台上。”

甄意鼻子发酸,忽然想哭。她记得安瑶说,她学医时,教授跟她讲:

如果你是厨师,就给饥饿的人食物,即使他饱餐后与你敌对;

如果你是医生,就给生病的人治疗,即使他康复后与你战斗。

隔着无影灯的光,安瑶含着泪,凄凄地笑;甄意也哭了,点点头:我知道,安瑶,你和他不一样。

安瑶抬起手,无影灯下,她漂亮的手指几乎透明,底下没有影子,没有一丁点阴影。

绝对的,完全的,光明!

她准备给他打麻醉,可房间里突然警报器响。滴~滴~红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