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伤无所依 ·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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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手腕就给人握住,温热的掌心,非常有力。

可她还是撞向他,额头从他的衣领擦过,一瞬间,心跳到嗓子眼。她凝着呼吸,抬头看他,目光茫然。

他依旧克己,瞬间松开她的手,可他指尖细腻微凉的触感却刻在甄意的手腕,心似乎梗在脖子里落不下来了。她红着脸做深呼吸。

两人闷不吭声地走了一会儿,他问:“在想什么?刚才,你看上去很开心。”

“哦,我发现唐羽撒谎了。”

言格从他的专业角度看出了异样,但他知道甄意有她的角度:“比如?”

甄意昂起头,自信道:“她被我惹爆后说了一大段话斥责我。人一急就容易脱口而出。她说话的语气像不像她确定宋依不是凶手?可她怎么确定?那晚,她一定去过Ecstasy。”

“她的语气的确有问题。”言格中规中矩道,“可以理解为她不希望宋依出事,却不能理解为她确定宋依不是凶手。你引申太多。”

“是你太古板了。”甄意自言自语,又道,“她和店长索磊是情侣。”

“何以见得?”

“照片里,店长左手戴了情侣款护腕。”

“可照片里唐羽没戴。”

“她是没戴,她把它绑在袖珍花盆上了。”

言格不语,没想到她能注意到这种细节。

甄意扬起下巴:“男朋友有什么好隐瞒?无非是不想让人把她和案发现场联系在一起。”

“牵强。”他不客气地评价,“有些人就不喜欢对外公开。”

“你以为都像你呀!”说完才发觉嘴快,甄意轻轻瞥一眼他俊秀的侧脸,不起波澜。和其他人打交道太久,她差点忘了,他不会介意。他太淡然,原本什么都不介意。

不用担心惹到他,或印象打折扣,或暗生龃龉,这也算是和他相交意料之外的好处了。

甄意重拾话题:“好吧,就算我说的论据不足,还有一点呢。”

他走在一旁,微微颔首,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记不记得,她说警察没来找过她。为什么?一定是因为现场的人都没注意到她,而那几个烂监控器也没捕捉到。”

“所以?”

“是店长对场地的熟悉和便利使她躲过了。”她激动地宣告。

“也有可能是她真的没去,她也不喜欢说男友的事。”他清晰地提出另一种可能。

“啊,这么说也没错。但我还有一点可以证明。”她很努力。

“哦,大开眼界。”他说。

“什么?”她还没提出下一个论点呢。

“你是个蹩脚的侦探小说家。”

“哈?”

“你让我看到了强词夺理的终极艺术。”他毫不吝啬地“夸赞”。

“你血口喷人。”她义愤。

“你胡说八道。”他淡淡回应。

“……”

言格侧眸看她一眼:“你假设她去过案发现场,然后找证据线索来支持你的论断。像做实验一样,方法是对的。可刚才你列举的证据只在‘她去过案发现场’这点成立的情况下才成立。用这些论据去证明你开头的假设,你觉得呢?”

甄意哑口无言,这一番科学的论证叫她词穷。以前就是这样,她呱啦呱啦说一通,他听也没听,一句话就把她变成无理的那个。

她脸发烫,臊得慌,却也庆幸。庆幸有个足够清醒的人洞悉她的错处,敲一敲她的脑袋,不至于让她把这危险错误的方法发展成思维定势。她的确该反省。凭着律师同事们没有的刑侦敏锐嗅觉和小聪明在工作中顺风顺水太久,她忘乎所以了。很危险!

甄意深深吸了一口气,红着脸抬头:“谢谢你,言格。”

她这么说,他反而闭嘴了,紧紧抿着,再也不发一言,插着兜继续走路。

甄意跟着他,说:“但实际上,我这种不科学的方法在现实中经常用到,很多时候还效果卓著,这该怎么解释呢?”她不经意间声音轻软下来,是在思考,在疑惑,而非挑衅。

“我知道。”他嗓音清隽而温沉,“很多时候已经有蛛丝马迹,你才会开始第一步的怀疑和设想。概率五五分,有失败就当然有成功。而且在客观证据不足时,有一部分人的直觉和经验真的能起到作用。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感觉的,但依我判断,唐羽的确撒谎了。她和这个案子有牵连。”

“你真这么想?”

“嗯,我刚才说那些,不过是希望用这种‘不科学’方法时,要随时提醒自己看清楚。记住还有另外50%的失败。即使成功,结果正确也不代表过程合理。”

甄意低下头,在心中默念。她正是因为获得了很多正确的结果,才错误地认为过程都合理。这是多么危险的想法。“我会记得的。”她轻声说。

他依旧没回应,不知听也没听。

巷子里狭窄而拥挤,没走几步,见到一排成人用品店。甄意想到案子,对言格说:“你站在这儿等我,我进去买点东西。”

言格看一眼店门口夸张的招贴画和大字报,各种姿势加各种大长久粗。他目光还算淡定,落在甄意身上。后者非常坦然,一扭头,雄赳赳气昂昂走进店里,留他立在门口接受路人审视的目光。半分钟后,甄意出来了,很遗憾:“没有我想要的,有待扩大经营。”

言格不予置评,以为她消停了,没想到她一家店一家店地串,走过一个街区,下个街区再来。甄意见路人看他们的眼光奇怪了,问言格:“我没让你觉得不舒服吧?”

“没有。”他寡淡道,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甄意使坏:“哦,那就是让你觉得舒服了。”

“……”言格果断不开口了。

又经过一家成人店,甄意再度把言格撂在又大又粗又长又持久的字样前,跑了进去。

店里非常狭窄,脏兮兮的货架上摆着各类计生情趣用具,不一而足。

“咦,甄律师来了?”老板十分热情,甄意给民工村一起交通肇事逃逸案打过官司,不少人都认识她。“来调查案子?我一定知无不言。”

甄意咧嘴笑:“不,来买东西。”

老板的表情微妙,虽然干这行,但仍对“性”戴着有色眼镜。

甄意一点儿不羞:“反正都要用么,让大超市赚钱,不如支持零售小商贩。”

老板喜笑颜开:“要点儿什么?”

甄意神秘兮兮往外看了一眼,弯腰凑近老板,小声说:“唐羽前几天买的那个,她说很好用,推荐给我。”

老板蹙眉,不说话。甄意盯着他的表情,渐渐灰心。或许这家店和之前无数家一样,会说:“是打官司那个唐裳的妹妹吗?她从不来我们这儿。”而她会立刻改口:“唐宇,一个男的。”人家更不认识,她便铩羽而归。

但,回忆几秒后,老板小声:“你等等,我去拿。”

甄意顿时满血复活,等东西到手,她看到上边的标签,心都差点儿跳出来。天助我也!

老板往店外望,看见笔直立在路边的言格,好奇:“甄律师的男朋友?”

甄意转转眼珠,用一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伤感表情摇了摇头。

老板自以为知晓内幕,奉承:“甄律师这么漂亮,想俘获男人的心,完全不需要这个。”

甄意想起言格对她的视而不见,坏点子又来了。她挺胸昂头,狡黠又傲然地一笑:“我是很美,但他阳痿。”

甄意再次来到Ecstasy。这一片到了白天非常荒凉破败。夜里灿烂的建筑物没了夜里霓虹的彩光,像是被拆掉血肉,只剩枯旧的或钢筋或塑料的骨头。

街上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里边黑黢黢的,开灯也阴冷。

甄意穿着会所的员工服,一路上,寥寥几个为晚上开业做准备的服务员都没注意。甄意摸索一圈,找到行政办公室,正是下午,没人值班。

她翻箱倒柜。既然推理和实验一样,她就要来找最客观的证据。来之前,她用她的分析说服了司瑰。此刻,司瑰在街区外等着。

很快甄意找到了想要的,正认真翻看,身后传来索磊的声音:“你在这儿干什么?”

甄意没理,飞速翻阅拍照。

“我说话你没听到吗?不在前边清点货物,在这儿偷懒!”

甄意转过身去。索磊愣了:“是你……怎么穿着我们店的工作服?”

“做个实验。”甄意说,“Ecstasy常有临时酒水促销员,所以员工看见穿工作服的陌生人也不会注意。”

他没上次客气:“甄律师,你这么做很不恰当。”

“我有事情想再次请教,能喝杯酒再说吗?”甄意提议,她手机藏在背后,另一端连着司瑰的录音器。没有证据,只能套话逼迫嫌疑人认罪。

店长并没怀疑,转身带她去内厅的吧台。

没开几盏灯,吧里阴森森的。甄意坐上高脚凳,偷偷看一眼手机,刚才拍的资料已经发出。抬起头,店长在混酒。身后桌椅昏暗,甄意漫不经心地问:“在酒吧里给别人的酒下药,成功率多大?”

索磊正往酒里混合碎冰,头也不抬:“看对方的防备心。”

“有道理。”她点头,“要是林子翼,酒吧里遇到的女子给他下药,有点难。”

他没理,剧烈摇晃着调酒杯。

“不过,要是酒保给他的酒本身就不对劲,那几率就大了……”

“你想说什么?”他抬眸。

“你应该清楚。”甄意直视他,隔着一束蓝色的圆筒吊灯光,她身后是无边的黑暗,只有她的脸格外白皙,轮廓分明,“我看过你们的登记表和签到簿,每个卖酒的临时工会待至少三天,但案发那天的卖酒妹只在当天出现过。身份证号码是……”

“她干得不好,做一天就走了,有问题吗?”他不慌不忙,把调好的酒倒进鸡尾酒杯,一层一层,姹紫嫣红,“血色玛丽。”

“听上去很巧,会不会更巧的是,临时工档案里唯独缺她的身份证复印件。或者警方去查这个身份证号,要么不存在,要么不对应?”

索磊把杯子推到她面前,蓝色灯光下,透明的酒水变成紫色的渐进:“是我们工作疏忽,以后会规正的。”

“有没有可能,那天在酒吧穿着工作服没有引起任何客人注意,也没‘出现’在摄像头里的人是唐羽。”甄意揪着酒杯中的樱桃梗把玩,“啊,如果是你的女朋友唐羽,那就不能说是疏忽了,而是……蓄意。”

酒吧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

一束圆锥的灯光从她头顶打下去,衬得睫毛格外长,投了一片阴影在她眼瞳,幽深得比她身后的黑色还深。他盯着她看了半晌:“你想象力不错。”

“是吗?”甄意握着手机,“我倒认为虽然店员不会注意唐羽,但如果警察拿着她的照片过来,说她是唐裳的妹妹,到时你能确保员工们没一个对她有印象?”

他始终扑克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说的很多啊。有件事我很奇怪:一个娱乐场所的案发房间,闲杂人等的指纹鞋印皮屑和毛发一点儿都没有。是服务人员业务做得好,打扫得干净?”

“我们的清洁人员非常专业。”他道。

“如果让痕检员搜其他的房间,也会这么干净?”甄意晃着酒杯,透明的液体在灯光不同的角度下,颜色变幻。店长没有立刻反驳。

甄意心知肚明:“索磊,案发房间的清洁弄到这种程度,很可能地毯什么的都换掉了。没有内部人员的帮助能做到?”

吧台对面的男人无所谓地笑笑,拿抹布擦调酒用具:“房间的装饰配备旧了,换全新的。”

“哦,房间新置换的东西有购买记录和进货单吗?换了一整套,这么大的工作量,是哪些员工参与的?”甄意问。

他不回答,手顿了一下。这律师的问题滴水不漏!

甄意:“凶器也很奇怪不是吗?”

“哪里奇怪?”

“这不是冲动杀人,而是蓄谋。计划杀人却不准备凶器,把杀人的成功率押在酒吧的配备水果刀上?杀手好粗心,还是他知道案发现场一定有可供杀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