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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爱一袭白衣坐在实验室里观测显微镜。
她昨晚睡得不好,白天起得太早,但她早就习惯,也不至于精神不好。回程的路上,她还收到了言溯的短信,说多亏她的提示,他发现还有第一个死者SindyLin林星。当时握着短信,她有些恍惚,提示?那句话真的是情书么?
Anti-HNT-DL防毒血清的研究取得了进展,上一批小白鼠活过了24小时,只是死状依旧很惨。
甄爱隐隐觉得,这一批病毒的研究很快就会看到曙光了。她兴奋又失落,激动过后是挥之不去的迷茫。
好像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一种又一种的病毒,一段又一段的研究,没有尽头和终点,直到她死。她什么都不会,只会做研究,这也是她唯一存在的价值。
呵,这么一想,现在保护她的机构其实和以前她成长的组织一样,都是利用她而已。
甄爱的手一震,她居然在工作中走神。
她愣了愣,慢慢起身走出去喝水。
赖安也穿着白大褂忙碌,见了甄爱就咧嘴笑了:“Ai,我感觉你的实验快要成功了。等这个研究告一段落,你可以申请休假,和亲人朋友出去玩一场。”
甄爱回不过神,休假?
她记得妈妈说过,休息会让人懒惰,让人意志不坚定;只有弱者才需要休息。
这么多年,真正的休息好像只有最近几天,和言溯在纽约听音乐会参加婚礼,只有这短暂的几天,她的脑袋里没有充斥着各种病毒数据血清抗体。
结果回来第一天工作就走神,心不在焉。
看来,妈妈的话是对的。休息会让她意志不坚定。
再说,她也没有亲人朋友跟她玩。
“随意啦,我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甄爱微笑着转身离开,目光扫过赖安的水杯,看见上面刻着赖安名字的首字母缩写RA。
甄爱起初没在意,往前走了几步,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道光,她蓦然怔住。
这个案子里死过的人,SindyLin(林星),LolaRoberts(罗拉),HarryParker(帕克),AnnaHope(安娜)。
他们的首字母缩写,不会那么巧吧?
她必须马上赶回去纽约……
言溯早上煎鸡蛋的时候差点儿打碎两个,才发觉甄爱今天不在他身边。他默默想着马上结案了回去找她时,手机响了。
这么心有灵犀?
他一愣,来电却是琼斯警官,说:“齐墨自首了。”
言溯立刻赶去警局。
齐墨在律师的陪同下坐在审讯室里做笔录。他的父母则站在走廊里哭泣,看得出来,是他们带着孩子来自首的。
玻璃窗另一面,灯光惨淡,齐墨脸色灰白,很安静,也很颓废,但神智是清醒的,估计药物的作用已经过去了。
警官依照程序,问:“齐墨,你现在意识清楚吗?”
他点头:“很清楚。”只不过,他显得格外的绝望,仿佛有什么东西崩溃了。才二十岁的年轻人,眼底沧桑得像老者。
“你要来自首什么?”
他垂下眼眸,复而抬起,十分羞愧而痛苦:“对不起,是我杀了安娜。”
窗外,言溯冷静观察着齐墨的表情,得出的结论是——他没有说谎。
“你为什么会杀她?”
“我……”最难的问题回答了,这个他反而说不清,“我不记得,可能是,是吵架,一时激动,失手杀人。”他用力抓着脑袋,想努力回想,却想不起来。
这个动作落在言溯眼睛里——依旧没有撒谎。
问询的警官思索着什么,问:“齐墨,你此刻是清醒的,但据我们所知,你在案发的那段时间,精神不稳定,所以你的记忆并不准确。”警官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于保护你,我们建议你不要给自己强加罪名,不要回忆一些你可能记错的东西。你是否真的是凶手,这是警方调查的职责。”
言溯对这位警官的表现很满意。但齐墨不认同,他扑在桌子上,双手紧紧抓着桌面,满目惊恐:“我是不记得为什么杀她,也不记得是怎么杀的,可我记得我往她身上刻了字。我很确定,我看见了。我用刀划开了她的背!”
这下子,审讯室里里外外都安静了。
“你们把我抓起来吧!”齐墨痛哭,“我怕我已经成了神经病,我怕我还会继续杀人!”
外边,琼斯警官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如果他不记得过程,那也不能结案啊。”
言溯没理他,仔细想着齐墨的那句话。他说的每句话都真诚,但最后一句听上去格外奇怪。看见了?为什么说看见了?
法证人员拿来一张照片,是吊死安娜的那个风扇叶片。积满灰尘的叶片上,赫然一个大大的男人左掌印。
联络员说,因为那几个男学生里只有凯利是左撇子,所以准备先传唤他回来比对。
言溯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问:“问问齐墨林星是谁,我昨天查找资料,发现这几个学生4年前读高中时是一个壁球社的。那时社里有个叫林星的女孩哮喘病发死了。我怀疑留言里的五角‘星’和‘药’,都和她有关。”
琼斯大赞言溯,可一见言溯冷淡的眼神,赶紧闭嘴,叫人去问。但这时痛哭的齐墨再度精神崩溃,已经无法正常回答。
言溯望着载了齐墨远去的救护车,沉吟半刻,立刻也上车离去。
戴西一晚上没睡好,直到天亮才有些许睡意,做了一段噩梦后醒来已经是下午。她望着一室的阳光,想起原本活着的5个人约好了去看篮球赛的。
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或许,早在很多年前,就变了吧?
她望着镜子发呆,忽然门铃响。她吓了一跳,惊愕半天才过去门镜旁往外看。是认识的人。
她理了理头发,拉开门,仰头看着对面高高的人影:“怎么……你,你来干什么?”
言溯依旧一袭风衣,黑色的衣领挺拔地竖着,把他白皙的脸衬得清幽又冷淡。
他垂眸看她,很不客气:“明知故问,戴西小姐。我说过,不管你伪装得多好,我都看得出你有没有撒谎。”
戴西脸色微白,却反而平静了:“哦?可我真不明白你来做什么。你来问话?你有这个权力吗?我要找律……”
“我不是警察,”言溯古板地打断她,“而且你很清楚,我过来找你,是因为你是杀害安娜的凶……第一嫌疑人。”
戴西身子一震,惊愕地盯着言溯,她的手抓在门框,掐的发白,内心斗争半天,说出的话却是:“言溯先生,你不知道你说话很伤人,很过分吗?”
言溯一愣,清秀的脸庞渐渐静默下来,心想,如果甄爱在的话,现在一定会瞪他。
他斟酌半晌,觉得应该表示友好。
所以,他轻咳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戴西小姐,我来找你,是因为根据各方面的判断,我的理智推理认定出,你有很大的可能,是促使空气无法到达安娜的肺部,造成气道阻塞,二氧化碳滞留体内,全身各器官缺氧,细胞代谢障碍,最终心脏停止跳动,的原因。”
他呼了一口气:“为了做到不伤人,我用了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
这语气还沾沾自得,好像他说的话真的起到了委婉和安抚人心的作用。
戴西已经呆了,看着外星人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言溯。
言溯微微蹙眉,她的表情明显没有舒缓的迹象,难道自己刚才一番善意的尝试失败了?
他心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挫败,继而不满,女人真是难以想象,还是甄爱最好,只有她聪明的脑袋才能理解他。
咦,她很聪明,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发现?
但现在这不是重点。
他收回思绪,淡漠地看着戴西,解释:“哦,众所周知,我不善交际。”
末了,补充:“即使如此,我是来劝你自首的,用言语。”
戴西的脑袋转了好几个回路,才把他的一番话理解透彻。她很愤怒,更加惊慌,条件反射地狠狠关门。
可言溯反应很快,身形一闪,就进了屋。
戴西气得发抖,扑去抓电话:“我会报警的!”
“齐墨自首了,”言溯双手插兜,“另外,凯利也得陪他去坐牢。”
戴西一下僵住。
“齐墨精神紊乱,以为他杀了人。”言溯道,“你不想拖累齐墨,不想冤枉他,所以那晚杀人后打电话给他,曝光尸体,后来说证词时,也极力站在他那一边。你连他都不想伤害,更可况帮你处理尸体的凯利?”
戴西浑身一震,惊恐地睁大眼睛,却僵着脖子不肯回头。为什么他都知道,就像整个过程他在旁观一样?
她还是不吭声,死死扛着。
言溯走到她跟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看:“这是法证人员从吊扇的叶片上发现的。”
厚厚的灰尘上赫然一个手掌印。
“衣服和绳子不易承载指纹,其他地方你们清理的时候也会注意。唯独往吊扇上面绑绳子时,叶片的顶端看不到,容易忽视。而这是一只男人的手印,他是男人,自然不会让你爬那么高去绑绳子。对吧,戴西,他很照顾你。”
戴西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凯利现在被请去警局了。有这个证据,即使不是死罪,他也要坐十几年的牢。”言溯收回手机,“而齐墨,他精神失常,一直以为是自己杀了安娜。”
听了这句话,戴西终于挨不住,痛苦地闭眼。她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颗往下掉:“安娜是我杀的,不关齐墨的事,更不关凯利的事。他不是帮凶,他甚至不在现场。他只是把我当朋友,他很讲义气。是我害了他,是我不好。”
言溯立在一旁,不说话了。
他此行过来,正是因为他十分清楚,以戴西的善良,不会让凯利替她受罪。
戴西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不住地哽咽:
“安娜约我5点见面,我刚好在附近街区就去得早了点。结果在学校花园里意外撞见安娜往可乐里放药。我没料到那瓶可乐是给我的。
见面后,我们说起死去的罗拉,说起以前的朋友,也许是心理压力太大,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她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绳子,我们打了起来。最后不知怎么回事。我清醒的时候她就倒在地上没气了。
我好害怕,赶紧跑了。可警察一定会抓到我的,我吓得不知该怎么办,就给凯利打电话。凯利说就算自首也一定会坐牢。
他说我个性太弱,到了牢里肯定会被人欺负。虽然平日里我们会争执,他也会骂我,可他始终当我是好友,他帮我清理现场,伪装成吊死。他说我没有杀人动机,警察不会怀疑我。这样就会和两年前一样,成为解不开的悬案。”
言溯安静听完,没有表情地接话:“接下来,你们回到现场,把她搬去了第二间教室。”
“是。第一间教室没有窗帘,凯利怕被人看到。去到第二间教室,却发现很多干冰,还有水。凯利说太好了,可以冷却尸体,混淆死亡时间。他还说,”
戴西扶着额头,嘴唇一个劲地发颤,“说安娜准备杀我……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跟她说过,我可能会自首……”
她捂住嘴,哭了。
言溯无言看她,没有追问。
戴西自知失言,赶紧岔开话题:“你怎么看出来的?为什么看出来是我杀了她?”
“戴西小姐,”言溯语调平平,却透着极淡的惋惜,“虽然我不想说这句话。但是,是你的善良背叛了你。”
戴西茫然不解。
午后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在言溯黑色的风衣上镀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安娜死后,你给她梳了头发,叠了衣服。我质疑齐墨时,你为他辩解,情急之下说了自己都没料到的话‘不是齐墨,我肯定不是他,一定不是’。你当时的眼神非常确定。可他的精神都出问题了,你哪里来的肯定?”
戴西怔了怔,低下头,苍白地笑了:“安娜爱美,我不想让她乱糟糟的;齐墨胆子小,我怕你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