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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脸色十分难看了,仿佛自己汲汲营营建立起来的高贵正义者形象,在刚才的几秒钟里被甄爱拆得干干净净。
赖安脸色也很不好,有些不满地看了艾伦一眼。
艾伦头大如斗,僵硬地反驳:“甄爱小姐,你说的话,主观色彩太浓了。”
甄爱得逞地一笑,仿佛就是在等他这句话,她重重地点点头:“刚才我那一番主观色彩十分浓重的批判是我不对。艾伦,我向你道歉。”
这突然的冷静得体反而让艾伦隐觉不安,而下一秒,甄爱立刻扭转话锋:“所以,也请你,为了你那一番对言溯的主观攻击,向他道歉!”
后面四个字尤其大声,周围餐桌的人全讶异地看了过来。
艾伦顿时骑虎难下,面红耳赤,却一句话不说。
甄爱眼睛都红了,狠狠瞪着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艾伦!我要你道歉。别逼……”
言溯不动声色地用力地抓住她的手。
她原本因为生气小手握成拳紧紧摁在餐桌上。他掌心宽厚,覆上去,便将她整个儿都拢了起来,密密实实地包住。
片刻前失控的甄爱忽然就安静了。好像暴躁的小狮子被注射了镇定剂,瞬间柔顺服帖下来。
她依旧是小脸通红,不顾一切得把艾伦吓到的眼神在扭过头看向言溯的一刻,刹那间恢复清澈。
她愣愣地看他,又呆呆地低下头,盯着感觉一片温暖的手。那里,只看得到他白皙的手背,他坚定又温柔地攥着她的手进他掌心。
她再次呐呐地抬头看他,不明白,她其实是不胜酒力,有些大舌头地说:“怎么了?”
而他看着她清清亮的眸子,原本想轻轻摇摇头,最终却只是定定地,微微一笑:“没事。”
这一打岔,甄爱什么都忘了。之前汹涌的情绪全潮退般落下去,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身体热热乎乎的,尤其是被他覆住的手。
对面的艾伦如释重负。
可赖安放下了刀叉,沉默地看向艾伦。
后者一惊,刚要说什么,赖安冷静地先开口:“艾伦,我觉得甄爱说的很对。你应该向言溯道歉。”
艾伦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之前我认为你很有勇气,敢于抨击黑暗。可现在细细一想,很多都是你的主观作祟,煽动大众的情绪。比起记者,你是一个很好的演讲家。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艾伦没料到赖安也会倒戈,气愤道:“你这才是愚……”
话音未落,赖安一杯红酒就泼上去。
淅淅沥沥的酒水从艾伦身上流下,在周围人惊异的目光里,赖安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毫不愧疚地说:“疯子。”
说罢,又看向言溯:“你没有跟你一个疯子生气,这样的大度和包容,让我钦佩。”
转身要离开,又退回来,脸色绯红地咳了咳:“我和艾伦正式分手了。如果你……”
言溯眸光暗了暗,带着点儿阴恻恻的味道。
“开玩笑的,”赖安耸耸肩,朝懵懵的甄爱走过去,“我只是要给Ai道个别。”
他刚要欺身给甄爱来个贴面礼,蓦然发觉言溯身上的寒气都扑到他身上了,他弓着的身子一僵,举着双手直起身,后退几步,笑着规规矩矩地摆摆手:“那就口头上说再见吧!”
出门时,言溯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甄爱的风衣,亲自给她穿上。末了,帮她把风衣上的纽扣一颗颗扣上,又竖了竖她的衣领,不经意间,微凉的拇指就触碰到她因喝酒而绯红发烫的脸颊。
只是蜻蜓点水般,轻盈的感觉却萦绕指尖,他依旧平静,垂眸看她,低低地说:“外面冷了。”
他声音低醇得像琴,甄爱仰头看他,双颊绯红,眼眸清亮。
甄爱从不喝酒,今天第一次喝酒,觉得味道不错,就不小心多喝了一些,全身都暖暖的,她咧嘴一笑:“我不觉得冷呢。”
他看着她因为酒精而暖融融的笑脸,表情凝滞了半刻,转瞬即逝。
跟着他走出去的时候,甄爱想起今晚上他的表现,不似平时的疏离,便追上去,仰着脑袋问:“你演恋人,还是很有天赋的嘛。”
言溯随口答:“那是因为我谈过很多次恋爱。”
甄爱脚步一顿,复而前行,声音明显弱了些:“是吗?”
“当然不是。”言溯颇带骄傲地说,“因为我什么都会,我是个天才。”
甄爱忍不住微笑,半刻,又落寞地收敛。
或许对她好,只是一样简单的技能。无关感情,只关乎能力。就像弹钢琴,就像清晨散步,就像喝水,就像做饭。
但即使是这样,被他这样真挚又专注地对待过,她还是很开心。
甄爱深深吸了一口微冷的空气,心想,要是很多年后,他还会偶尔记起曾经有过这项技能就好了。
她走着走着,脚步有些漂浮,脑子也有些迷蒙,却还晓得问出心里的疑惑:“你好像对艾伦没有恶意。”
言溯稳步走路:“为什么要对他有恶意?”
“他质疑了你……”她的步履微微踉跄,“三番四次。”
“他维护了他心中的正义。”他的语调很平稳,却透着一股张力,“而且,任何时候,反对的声音都是很重要的。”
“那是我不好,让你难堪了。”甄爱晃了一晃,口齿不清。
言溯却极浅地笑笑:“没有,你那样,我其实很开心。”
看见她急匆匆为他争辩的样子,他竟然奇怪地开心,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开心。只是,他不太明白为什么。
这不合常理。
“不过,”他陡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她,“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后面的甄爱一个刹车没稳住,撞进他怀里,于是再也站不稳了。
言溯伸手扶住她,看着夜里她黑葡萄一样清透的眼眸和红扑扑的小脸,不用想也知道:“你酒量不行。”
她懵懵的,伸出一根食指比划:“我只喝了……一杯。”
言溯板着脸,纠正她的错误:“酒量不行和你喝了几杯没有关系。”
她反应更慢了,摇摇晃晃半天:“现在这个时候,你要跟我讲逻辑?”
言溯:“……”
“我不会大晚上的站在路边跟一个意识不清楚的女人谈论我最心爱的学科。”言溯板着脸说,“这样很傻。”
“嗯,很傻!”甄爱重重地点点头,刚要往前走,双腿一软,差点儿往下倒。
言溯赶紧搂住她的腰,结果她就挂在了他身上,这下,他只得半扶半抱着她继续走路。
女孩的身体柔得像水,盈满他整个怀抱,这样陌生细腻的触感叫他不太适应。且她软软地挂在他脖子上,脑袋晃来晃去,炙热的鼻息全喷进了他衬衫领口,轻软又滑腻,搅得他的心里平生一股奇怪的心烦气躁。
甄爱被他搂在怀里,乖乖地跟着他的步子走,还扬起小脸回头看他:“言溯,你是不是同性恋?”
言溯被她这没头脑的话气得反而笑了:“你又在想什么?”
甄爱嘿嘿地笑,口齿不清:“听说,极度优秀的男人,都是同性恋。”
言溯皱了眉:“虽然我很欣赏你的眼光,看得出我是极度优秀的,但是你的逻辑思维真的是惨不忍睹。部分优秀的男人是同性恋,你却偷换概念扩大了定义范畴,推出所有优秀的男人都是……”
甄爱的眼眸蒙蒙的,很明显现在她脑袋的认知能力受到了酒精的阻碍,她软软地笑:“其实我觉得,你这种较真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言溯闭了嘴:“……”
甄爱说着还摆摆头:“但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言溯:“……”
甄爱歪头靠在他胸口:“你不是同性恋,那你就喜欢女人哦?”
言溯懒得回答。
她歪歪扭扭的,几乎让他手忙脚乱不说,还总是不经意地在他身上蹭蹭,他好歹也是身体各个感官都十分敏感的年轻人。
这样在他怀里拱拱拱,他真的,要有反应了好吗……
她突然又是一歪头,火炉般的小脸就埋进了他的脖颈间,热乎乎的鼻子和嘴唇粘在他的锁骨上,直往他胸口呼气。他触电般,一个激灵,立刻狼狈地拉开和她的距离。
这一推,甄爱站不稳,直接往后倒去。言溯一怔,赶紧俯身重新去搂她,抓着她的腰往回一带,她轻飘飘地又撞了回来。
他低着头,撞了个满怀,而她仰着头,红红的嘴唇稀里糊涂地擦过他的唇角。几乎是千分之一秒的短暂唇齿触碰后,两人的脸颊摩擦出沸腾的高温,紧紧贴在一起。
言溯手忙脚乱,火速把她从自己身上揪下来拎着,而她,似乎是酒的后劲完全上来了,丝毫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黑黑的眼珠乌溜溜地看着他,歪着头懵懂地问:“你在想什么?”
言溯抿着唇,语气里难得一见有极轻微的气急败坏:“不想说。”
“说啊。”
“我想把你扔掉。”
甄爱小心翼翼捂住嘴巴,黑眼睛乖乖看着他:“我不说话了。”
言溯:“……”
言溯客观地从生理角度分析了一下,虽然家不远,但这么半搂半抱着她回去,被她软乎乎的满是雌性荷尔蒙的身体蹭几下,绝对会在他身上引起一些不良的连锁反应。
刚才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怀里满是她盈盈柔软的身体,真是水做的,娇柔又绵软。
而短暂的擦唇而过后,他的唇角和脸颊上也全都是她馨香的气味,还有她肌肤上滑嫩细腻的触感。
这些感觉,别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估计拿磨刀石都磨不掉。
想了想,决定还是背她回去。
甄爱没有抗拒地任他背起来,迷迷蒙蒙,似睡非睡。
言溯也不知道她还有几分意识。走了一半,扭头看她一眼,她的小脑袋歪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
路灯光透过树影照在她白里透红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下一道幽幽的暗影,偏偏脸颊的肌肤被照得几乎透明,像是一碰就会碎掉的玻璃。
他淡静地收回目光,直视前方,却下意识地稍稍抬起这边的肩膀,怕她头一歪掉下去。没想力度没有控制好,肩膀一抬,她脑袋朝里一歪,紧紧贴住了他的脸颊。嘴巴埋在他的脖子上,鼻息呼呼地往他衬衫里边喷。
真是自作自受。
好痒……
言溯:==
能不能用个麻布袋把她套上,像圣诞老人一样拖回去。
初春的空气里都是清冽又干净的味道;夜色微浓,米白的灯光就着树丫斑驳的影子,在石板人行道上投映下树梢新芽的轮廓。两旁的西方建筑里偶尔透出温暖的光,道路中央时不时车辆驶过。
他就这样安静而又沉默地背着她,从陆离的各色光线里走过。
她比他想象中的轻很多,168的身高,背在身上似乎只有42KG左右。他眼眸一垂,便落在她的手上。因为搂着他的脖子,她的衣袖被拉上去了一些,露出纤细的手腕,上面很多道浅浅的伤痕。
他眸光幽暗,眼瞳几不可察地敛起,复而目视前方,沉稳地走着。
脖子上,她紧贴着的嘴唇却蠕动了一下,发出一丝模糊不清的音:
“哥……”
他望着前方,神色疏淡:“谁是你哥?……乱喊……”
她喃喃自语:“我好笨。”
他默默微笑:“这倒是。”
说着,自己都觉得好笑,他竟然跟一个迷迷糊糊醉酒的丫头对话?
没逻辑!
她难过地嘀咕:“我看不懂你留的密码。”
言溯的唇角便渐渐安静下来。
他微微侧头,瞥了她一眼,她轻轻蹙着眉心,睫羽轻颤:“你想对我说什么?我好笨,看不懂。”
言溯收回目光,正视前方:“不仅笨,还固执。”
“4407次,还是失败……对不起。”她的声音小如细蚊,说出就被风吹散了。
可近在耳边的低语,言溯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内疚与痛苦,更深的是无力。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因为,有泪水滑进他的脖子里,冰冰凉凉的。
春夜的凉风一吹,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