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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阵锣声是召唤家属院其他家属的。
这回开家属大会讨论孙秀玲的事,于冬梅不仅打算叫上托儿所所有孩子的家长,同时也叫上其他没孩子在托儿所的家属。
托儿所是几年前大家一起商量着办的,除了没孩子的新媳妇,家家都有孩子上过,现在没孩子的新媳妇很快也会有孩子,所以这事是大家的事,不应该将她们排除开。
锣声还是很管用的。
敲上一阵,家属们都出来了,孙爱英孙秀玲也出来了。
走到托儿所大院,看着院子里满满当当的人,孙爱英的心里是又气又糟糕。
很显然,这个于冬梅怕是要反了。
她要跟自己闹了。
要是她一个人,那不足为惧。
但她身边有那个林舒,这小丫头,刚来就让她狠狠吃了个大亏,她是绝不敢小看她的。
还有阮桂芳和这院子里其他的家属。
孙爱英知道,论威信,自己在家属院的威信更高。
家属们都怕她。
但要是论人缘,那绝对是于冬梅更好。
没办法,大部分家属都是乡下来的,她们有共同话题。
现在人都已经叫了出来,她也不可能把人都赶回去。
而有林舒在,嘴皮子大道理上自己怕是已经打发不了她,真杠上,别人也多半不会支持自己。
那最后丢脸狼狈的只可能是自己。
孙爱英心里一番思索,慢慢定了下来,走到于冬梅面前时已经是一副沉着在胸沉稳沉痛的老干部模样。
她道:“嫂子,你把人都叫出来了?正好之前的事情我也都查清楚了,那咱就在大会上解决吧。”
于冬梅很烦她。
可人家现在还是家属院办公室主任。
人家的丈夫是团政委,她丈夫还得听她丈夫念叨,所以她也不能蛮来。
所以不能落了人口舌,说她不听党的领导。
所以她也招呼道:“是啊,孙主任,人都出来了,中午的时候咱不是说要开个家属大会,处理李大宝受伤的事情吗?现在人都在了,孙主任您就开始吧,我们都听您的。”
孙主任咬了咬牙。
等大家都坐定了,她就冲着所有人沉声道:“想来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就是因为孙秀玲老师的不慎,导致了李大宝的额头受伤,听到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的心情是非常沉痛的,我们战士们在战场训练场上流血流汗,把家属孩子们交给我们,我们却没能照顾好他们,让他们的孩子在家属院里流了血,这是非常羞愧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我们一定要好好调查清楚,并且针对源头制止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这才是认真负责,对家属,对孩子们好的态度,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有些面面相觑。
或者看着孙主任不知道她是在葫芦里卖什么药。
谁不知道孙秀玲是她侄女呢?
孙主任一番慷慨激昂的话得不到大家的热烈回应,又是把牙帮子咬得突起。
这在以往也是没发生过的。
以前这些妇女,不管懂不懂的,总会笑闹着表示支持的当然了,以前也多是她为她们谋福利,如争取周六有专门的车辆从军区寄宿学校接孩子们回基地,周日晚上再送走,如在部队那边争取孩子们更好的伙食等等。
她做这个家属院办公室妇女主任,是问心无愧的。
她为她们做了许多的工作,可一转头,她们就翻脸不认人。
可她这也怪不了这些家属们。
她们不回应,是因为跟以往不一样,这一次,她们不信任她。
而且她们对孙秀玲,那是积怨。
一来就把赵嫂子的位置抢了去,就算赵嫂子怀孕要休息,可院子里就没别人了吗?
二来这一个多月以来,可不止一家两家的孩子被孙秀玲打骂呼喝过了两三岁的孩子,哪有不拉屎拉尿调皮捣蛋的呢?孙秀玲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又不喜欢他们,孩子们就更爱跟她作对了。
好好的孩子脑袋上砸了那么大一个血窟窿,听着都心惊肉怕。
所以她们不信任孙主任,就在瞅着她到底是想怎么管这事。
她们在观望着。
孙主任深吸了口气,也不等大家回应了,继续道:“当时发生事故的时候教室里小班孩子们都在,大班孩子们在院子里,教导大班的叶老师也在院子里,事情发生之后刘婶子也很快到了教室,所以事情经过很多人都是亲眼目睹的。孩子们还小,叶老师,不如你来跟大家说说事情的经过,要是不清楚的,孩子们还有刘婶子也能来补充。”
叶老师眼睛有些红。
她想到当时的情状还有些心惊胆战。
她道:“当时我在外面,前头的事情也没看到,就是看到有孩子跟李大宝说了句什么,李大宝就冲进了小班的教师,我当时还不明白发生什么,忙叫李大宝,但他已经冲进去了小教室,接着就听到了里面的哭叫声,我赶紧进去看,就看见”
她眼泪滚下来,道,“就看见大宝满头的血,当时我吓坏了,冲过去就给那孩子看,可那孩子捂着脑袋,一下子就推开了我,然后跑了出去,我跟着追出去,他跑回了自己家,就把李连长爱人叫了过来,然后李连长爱人就拉着孙老师出去了,我也想跟过去,但当时院子里乱得很,不少孩子受了惊吓,哭得哭,闹得闹,我要安抚学生,想着有孙老师和大宝他妈妈都在,也就没有跟过去了。”
说完就给阮桂芳还有其他家属鞠了一躬,道,“这件事也有我不可推卸的责任,我没能管好孩子,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故,对不起,我一定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和责任,好好教导孩子,让他们遇事不要冲动,以免酿成大错。”
她最后这一段话当然是因为中午的时候被孙主任狠狠“教育”了一番说出的话。
毕竟李大宝是她的学生。
李大宝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冲到小班教师攻击孙秀玲,她能没责任?
“这跟你有啥关系?”
阮桂芳看叶老师给自己鞠躬道歉,红着眼睛道,“叶老师,这跟你有啥关系,怎么能要你道歉?人又不是你打的,也不是你推的,再赖也不能赖到你身上。”
孙主任:遇到不讲理的,真是连话都听不懂。
她重重叹了口气,道:“好了,叶老师的话大家都听到了,那教室里的事,只有孙老师和小班的孩子,还有刚刚叶老师说的,那个跟李大宝说了什么的孩子最清楚,那就让他们来把事情都说清楚吧。”
说完就又分别叫了孙秀玲和那孩子说话。
原来是那孩子看到孙秀玲在小班教室里拿藤条抽李二妞,就跑去了跟李大宝说,李大宝就疯了,冲了过去。
事情基本还原了。
孙主任就叫孙秀玲去给阮桂芳道歉。
她道:“大家都听见了,今天这事起因是孙老师教育李二妞的时候,李大宝爱护妹妹心切,冲动的攻击孙老师,这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情。”
“首先,我要说,不管事情的起因怎么样,大宝受伤了,那孙老师就有责任,就算是被攻击,她也应该小心些,不该大力推孩子,这事错了就错了,孙老师一定要给大宝还有大宝的妈妈郑重道歉。”
“另外,我也已经跟孙秀玲谈过,为了弥补过错,她不仅要给大宝还有大宝妈妈道歉,另外还要提供大宝养伤期间的所有营养品,以及扣除她一个月的工资,这一个月的工资会作为赔偿金赔偿给大宝家。”
大家都很惊讶。
这事,处置得不可谓不公道了。
就连孙秀玲都瞪向了她姑姑。
什么谈过?
这事,她可没跟她商量过!
一个月的工资,四十块钱啊!
她才教了一个多月,才领了两个月工资呢!
可是在孙爱英严厉逼迫的目光下,再心不甘情不愿,她也只能憋着气去给阮桂芳和李大宝去道歉。
孙爱英看场上松动了的气氛还有大家缓了的表情,总算是松了口气。
危机总算是度过去了。
等孙秀玲道完歉,孙爱英再重重叹了口气,道:“孙老师这边处置过了,但这件事发生了,不是仅仅处置了孙老师就是解决了,从这次的事情,我们也看到了家属院这边很多的问题,所以也必须要提上一提。”
“孙老师是托儿所的老师,她在教育李二妞的时候,李大宝看见了,他爱护妹妹,这是好的,但直接冲上去对老师又撞又咬,这个行为却是十分危险不可取的,所以孙老师有错,就算是大宝受伤了,我们也还是得说,大宝也是有错的,这样莽撞不管不顾也不问缘由,直接冲上去攻击老师的行为是不可取的。桂芳,我也希望你能吸取这一次的教训,以后好好教导大宝,戒掉冲动莽撞的这种性格好吗?还有家属院其他的家属,也当引以为戒。”
阮桂芳咬唇,好半天总算是说出了一个“好”字,道:“谢谢孙主任主持公道。”
孙爱英笑着点头,刚打算宣布“那今天的大会就到这里,我们的解放军同志也快回来吃饭了,大家赶紧回去准备饭菜”的时候,一直没有出声的林舒说话了。
林舒道:“孙主任在大宝受伤的事情上处置的非常公道。”
“不过孙主任,就像您先前说的,‘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必须针对源头制止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这才是认真负责,对家属,对孩子们好的态度’,我觉得孙老师虽然跟大宝还有阮嫂子道了歉,但下次说不定这样的事情还会继续发生,所以我想还应该更深入的了解一些事情,采取更多的措施才对,而不是道个歉送些东西这事情就算了。”
孙爱英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她想说什么,可是林舒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直接就继续道,“据我跟家属院的大嫂婶子们了解,大宝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孩子,友爱妹妹,照顾同伴,对邻居阿姨婶子们也很有礼貌,一向都很懂事,在家属院和托儿所从来都很少攻击别人,对叶老师也是尊重有加,他怎么会就因为小伙伴的一句话,就疯了一样去攻击孙老师呢?”
这其实也不尽是事实,李大宝的确是个调皮的孩子。
但那并不重要不是吗?
林舒看向李大宝,道,“大宝,你来说说,为什么你一看到孙老师打二妞,你就要冲过去攻击孙老师?”
“因为她总是打二妞!”
李大宝大声道,“这个坏女人,比人家的后妈还坏,自从她做二妞的老师之后,二妞天天回家来哭,她打二妞,骂二妞,不止是二妞,还有慧慧,铁子,她都打过,她看不起我们乡下来的孩子,每天不会教他们什么,就只会打骂他们,她就是个坏女人!”
孙秀玲的脸一下子涨红,骂道:“你,你胡说什么?!”
好险没说出一句“你这个兔崽子”
孙爱英的脸则是一下子黑成锅底。
那边林舒却半点不理会孙秀玲。
她听完李大宝的话,转身就继续问下面站着的其他孩子,道:“孩子们,李大宝说的是事实吗?不用害怕,今天就站出来说话,你们是喜欢赵老师还是孙老师,想不想要赵老师回来继续教你们?”
原先还有些怯懦的孩子听到这话眼睛却是一下子就亮了。
他们是有些怕孙秀玲。
但让赵老师回来继续教他们的诱惑战胜了恐惧。
有大些的孩子就站起来道:“我们要赵老师,她好,她不会打我们,不会给我们白眼,不会对我们黑脸,不会不给我们饭吃,骂我们乡巴佬,泥腿子,我们要赵老师。”
“对,我们要赵老师!”
“我也要,我不想要孙老师,她坏。”
此起彼伏一声一声稚嫩的声音,林舒的眼睛一下子酸胀无比,泪意冲出来,湿了眼睛。
孩子们多敏感啊。
就像她幼时,她总是能听到别人背后,不,因为她年幼,那些人甚至根本不会顾忌她,就看她一眼,跟她爸妈说,养个丫头片子做什么,要养也要养个男孩,最好就从家里养个有血缘关系的男孩,你有善心,丫头片子,就放在老家,随便养一养也就是了
但其实她都听得懂。
而且,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那时候的恐惧心慌害怕愤怒,好像都还在,永不会忘。
所以这件事她才不能不管。
她不能看任这些孩子被人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