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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进锡去了公社先把连夜打出来的结婚报告给寄出去了。
去公社的路上先要经过大队。
他没过去,就远远看了一眼,这会儿她应该正跟大队里的人在讨论纺织品厂的细节。
他知道他妈的意思。
怕他跟她这事有点急,这么快就把事情定了,她又不是普通的姑娘,不是那种跟你结婚了就会一心只想着家里的柴米油盐,生了孩子,为着孩子好日子差日子都会愁着高兴着过的那种人。
她有自己的主意。
他早看出来了。
他觉得这样很好。
更何况战场上你有什么犹豫的时间吗?
攸关性命还不都是眼都不眨就决定了。
这事,他就这么决定了。
去公社先寄了信,又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到甘南的。
事情很巧,他读军校时的指导员现在就在甘南地方部队。
他做事情一向缜密,三十那天陪她来公社给宋家打电话,就发了一个电报给那边,请他帮忙查探林舒他父亲的消息。
在去西州城之前就收到了那边的消息,不然他也不会跟林舒说带他去甘南看她爸妈。
只是电话转过去,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梁进锡却是面色沉沉的挂了电话。
指导员说他昨天突然收到消息,农场那边秘密转移了林肇同夫妻,就是他也查探不出更多的消息,农场那边也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农场书记说,带他们离开的那些人态度客气恭敬,不像是会对他们不利的,林政委性格耿直,得罪过的人也不少,可能是怕下面有人对他不利,上面有人把他调去了别的地方,也是一种保护,你放心,这事我会继续帮你查的。”
梁进锡挂了电话。
虽然指导员这么说,但这突然不知去向不可能不让人担心。
他正在想着怎么处理这事,没想到离开公社的时候被公社副书记许金来叫住了。
许副主任给他递了支烟,一脸的惭愧,跟他道:“梁营长,有件事想要跟你说说。”
梁进锡跟赵书记熟些,跟这位前几年才从别的大队升上来的副书记还没打过什么交道,有什么事值得他这样?
他没接烟,道:“许副书记您有事先说?”
“唉,”
许副书记说到这事也真是闹心。
他搓了搓手,都不好意思直接说重点,只能迂回地道,“是这样的,我一外甥女,就在公社的砖窑厂子食堂里做事,前两年没了男人,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前两天相看了一个男人,说是很满意,昨儿个跟我说,我才知道,竟然是,是高重平那混账。”
“唉,你说这叫啥事儿,我要是早点知道,我定会拦着,可现在他们婚事都说好了,唉,这真是”
许副书记一向会做人,这事他还真没说假话。
他的确是昨天才知道这事。
当时他就反对。
高重平和梁冬荷那事大年三十下午闹到公社来离婚,里头的事他们公社几个领导都清楚得很,他可是亲眼看到了高家人和那个高重平唱作俱佳,上跳下闹最后还下跪的。
这样的亲结了不嫌丢人现眼?
可是他妹跟他哭,说:“哥,我知道,我们也不傻,那高家为啥急吼吼的找我家绒花,肯定是怕得罪了梁家,高重平在粮站拖拉机驾驶员的饭碗不保,那以后高重平和高家的日子可不好过。他们跟我们家结亲,冲的就是咱们能帮他保住这个饭碗。”
“可哥,绒花总不能一辈子就带着个孩子过,这公社里能吃公家粮的拢共就那么些,哪里有合适她的?现在这高重平好歹一个月有工资拿,梁家又带走了两孩子,这结了婚就跟一婚的也没啥两样,不然绒花还能嫁个种地的,还要给别人养孩子不成?”
要不是高重平害怕梁家掀他饭碗,这婚事也轮不到她女儿。
“你知道啥?”
许副书记说她,道,“你就看到他一个月有工资拿,那你知不知道他一个月工资全交给了他妈,养弟弟养侄子,就是一分钱也不拿出来养老婆孩子?自己买回来肉包子,全家人围着吃,就是不给自己亲生的孩子一口,亲生的孩子手伸一伸,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这样的男人指得住?”
“那是梁冬荷没用。”
他妹道,“哥,你是做大书记的,咋就听一方的话?我知道你看不上高重平,高家,可这男人女人离婚哪里是一方错的,这事儿我也不是仓促决定的,我早找人仔细打听了,是,那高老娘是有些不是东西,但梁冬荷也不是没错,她不能生,人还要强,不肯把心放在高重平身上,处处跟高老娘较劲,能不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差吗?”
许副书记可不想讨论这个。
他听得心烦,道:“我管他哪个错多点哪个错少点,那么个男人,你就能保证绒花将来就能生个儿子?”
“咋生不出来?”
他妹道,“那梁冬荷是坏了身子不能生,绒花当初结婚一个月就有了,好生养得很,这儿子,多生几个不就生出来了。再说了,其实生不生得出也不打紧。”
“哥,你不就是担心绒花跟他结婚了,他还跟以前一样,把工资都给他老娘吗?我跟你说,这事我早防着了,这回高家是有求于咱家,咱们已经跟他们家说了,只要结婚了,高重平每个月十五块钱的工资,两块钱给他爸他妈养老,剩下的十三块钱,必须每个月交十块钱给咱绒花,他们也不住高家村,就住砖厂宿舍里,这样,他们高家还能作出什么妖来?”
他妹根本就是方方面面的考虑好了,许副书记还能强硬的不同意不成?
他这会儿跟梁进锡说这话只觉得丢脸。
他道:“不过梁营长,这事我敢跟你保证,他们是相看之后才定下婚事的,之前绝对没什么瓜葛,我那外甥女,她也不是看上了高重平什么,就是现实的考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日子不好过,其实也就是找个男人凑合着过日子”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这话简直就是戳对方神经,人家梁冬荷离了婚不也是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还没你好过呢。
他又叹了口气,道,“总之,这事还请梁营长还有你们家里人别往心里去。”
他也怕胡大娘呢!
原来说了半天是为着这么件事。
高重平咋样要不是面前这个人提起来梁进锡几乎都已经忘了。
从梁冬荷跟他离婚,孩子也带了出来,本来梁进锡对他也没什么关注了。
他看出许副书记窘迫,觉得委实没必要。
他道:“许副书记放心,你是你,你家亲戚是你家亲戚,谁家没几个糟心的亲戚呢?再说了,我姐这边都已经离婚了,连孩子都改了姓,也就是跟那边完全没任何关系了,那边如何是不会在意的。”
许副书记松了口气。
他刚想赞两句“梁营长你心胸宽广”什么的,就听到梁进锡又道,“垃圾扔出去了就扔出去了,谁还管他掉到了哪个茅坑里去了不成?该臭的,不是捡到垃圾的人吗?”
许副书记:
他看着扬长而去的梁进锡的背影,想到自家妹子和外甥女一副捡到宝,占了大便宜的那神色,简直就跟真吃了那啥一样。
梁进锡一般说话还是文雅的。
装装样子。
不过这不是因为他未来岳父的事心情不怎么爽快吗?
回了家林舒他们也已经从大队里回来。
看他们脸上的劲头就知道他们应该进展不错了。
吃过饭他就找了机会跟林舒说话,先问了问她上午在大队讨论的纺织品厂的事。
林舒笑道:“很顺利,基本上章程都定下来了,现在还没到春耕也不忙,先把地方收拾好,然后招人,但工分给的很少,一天只给三个工分,还要求有技术,自己自带纺纱机和织布机,估计招不到几个,不过没关系,一开始,少而精比较好,我之前画了一些东西,先让冬荷姐和珍珍做一些样品,再拿去看看哪些地方肯要。”
又道,“暂时梁队长做厂长,管厂子的杂事,许多事情都要他来做,冬荷姐做主任,负责所有工人的生产,也做产品监督,我是办公室主任。”
然后笑得像是占了什么便宜似的,道,“我的事情并不多,暂时都是想到什么列出来,想好,再跟梁队长和冬荷姐秀红姐他们商量,然后他们去做的。”
梁进锡看她这样的笑容只觉得心像是被一排针细细密密的戳了一下。
他一点也不想这样的笑容从她脸上消失。
他“嗯”了一声,道“别太辛苦了,有什么事情就让他们去做,帮他们运作起来就成了。”
说着顿了顿,道:“我准备明天就回军区。”
林舒吃了一惊。
难怪她总觉得他情绪好像有些低沉。
她道:“是部队里有什么事,紧急召你回去吗?”
“不是,”
他慢慢道,“只是我想提前回去报到,顺便见一见领导,把我们的结婚申请早点批下来,这样有些事情办起来也方便一些。”
说完又补充道,“我早上去公社打了电话去甘南那边的熟人,那边说你父亲那边管得很严格,如果我想探视,必须要部队上批准,我们结婚申请批下来,我就跟上面打探视申请。”
除了她爸被送去了别的地方他没说之外,其他的都是实话。
他提前去军区,的确是打算见一见兵团领导,加快结婚申请的批审,然后直接打探视申请,查她爸的去向。
林舒怔怔地看他,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她低声道:“那我等你的消息。”
梁进锡看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心疼,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还有,”
他顿了顿,道,“我知道就这样结婚有点急,你放心,就算是结婚申请批下来,我们可以先把手续办下来,但你没做好准备之前我们还是跟现在一样相处。就算你带丰丰跟我一起去军区,我们也可以先这么生活着,其他的事,等你愿意了再说。”
林舒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其他的事”是什么事,就知道他误会了。
她也没有什么心情害羞,愣怔了一会儿之后就摇了摇头。
她不是觉得结婚结得太急。
是有点急。
前天晚上才知道他对自己的意思,昨天早上才确定心意,今天就说早点把手续办下来。
但她不是为了这个才愣怔的。
她是觉得就这样结婚对他不公平。
好像她答应嫁给他,到结婚,目的都不是纯粹的因为她想跟他结婚,而只是因为她的处境,为了查探她爸那边的事情。
她也不想跟他说“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因为这样好像真的就变成了一种交换,一种补偿。
可是现实是这样,她也必须好好去面对。
好在日子还长着。
她慢慢长呼了一口气,道:“好,那申请批下来你就告诉我,要是方便的话,我就带丰丰跟你一起去军区。”
军区离这边也不是太远。
纺织品厂又不是她自己亲自落手去做,干活的都是梁队长和冬荷她们,她只要琢磨好技术和产品,还有帮他们找销售的地方就行了。
虽然她已经离开军区六七年,但那里毕竟是她长大的地方,她熟,认识的人也多,能做的事情也多。
婚都结了,她更愿意去那边。
而且,她也没打算听他的,说什么暂时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