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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南羡蹙眉道:“你去找十皇兄,他领宗人令。”
内侍看十三殿下不悦,跪在地上磕头道:“十殿下已过去了,他说因这事与三殿下与戚四小姐都有关,所以请您一并过去。”
怎么朱稽佑又搅到里头去了?
朱南羡觉得头疼:“怎么回事?”
内侍有些难以启齿:“听说、听说是三殿下轻薄了戚四小姐。”
苏晋听到这里,忽然想起审登闻鼓案时,孙印德曾说过朱稽佑进京后便看上了戚绫,在年关宴上有动作,还让她给朱南羡提个醒。
可是,登闻鼓一案后,朱稽佑已被圈禁,今日废了这么大功夫,好不容易讨了陛下开心,如今他保命都来不及,怎么能在这个当口出这样大的岔子?
就算是色迷心窍,也不该是这种迷法。
苏晋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她看朱南羡似乎有顾虑,便对他道:“殿下,这不是小事,殿下还是赶紧过去一眼得好。”
朱南羡听她这么说,便点了一下头道:“那好,我将事端弄明白了立刻回来。”
他大步流星往对岸走去,来通禀的内侍刚要起身跟着,不成想朱南羡却冷冰冰扔下一句:“跪着!”
四下里热闹非凡,到处都在行酒令,可外间的雪夜世界却是清冷的,也许是要顾及女儿家的名声,方才的事并没有宣扬,对岸的骚动或许只是女眷之间的嬉戏,人们很快就不当回事。
沈奚脸上的笑意全没了,他对内侍道:“你起来,看着本官回话。”
那名内侍扬起脸,眼中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沈奚问道:“三殿下轻薄戚四小姐,是怎么被发现的?”
“回沈大人,是侍卫搜柏树林时发现的。三殿下似乎是醉糊涂了,要去解戚四小姐的斗篷。”
苏晋曾去过朱稽佑府上,深知他是个成日饮酒之人,方才至多喝了几杯,如何会醉糊涂?
她将这个疑问放在心底,举目望向对岸郁郁柏树林,问道:“为何好端端地要搜林子?”
内侍听她这么问,双目滞了一下,那丝难以言喻的恐慌色更甚了:“回苏大人,宫里、宫里有鬼……”
“不知二位大人可否知道,前几日,宫里有只老猫死了?”
苏晋与沈奚皆不语。
内侍咽了口唾沫:“正是当年淑妃养的那只,活了二十来年,颇灵性,还有好几只猫跟班的老猫。
“因宫里有个流言说,有猫枉死,定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宗人府的胡主事觉得这老猫赶在年关节这个当口死了,实在不吉利,前天就带着我们一干内侍将老猫埋在了宗人府后的林子里,还给砌了一座石头坟,日日里上香,谁知方才……”
他说到这里,似乎想到甚么可怖的东西,竟说不下去了。
等缓了一下心神,他调了个头绪道:“这又要说到戚四小姐身上了。方才戚四小姐本来是和赵府的二小姐一起的。”他朝苏晋揖了揖,“正是都察院赵衍大人的二千金赵妧。”
“后来戚四小姐说有点私事,就去柏树林子里了。赵二小姐等了半刻,没见她回来,有些担心,就和舒家小姐一起去找,谁知……就发现了那只老猫……”
沈奚蹙眉道:“那猫不是死了吗?”
内侍道:“该说是老猫的尸体。那猫原是淹死的,可眼下这尸体,竟被剥了皮,发臭的血肉与皮囊搁在一处。”
他再一次咽了口唾沫:“不知沈大人与苏大人可曾听说过,昔日七殿下养过一只小白猫,后有一日,小白猫病了,七殿下担心它,便没去翰林进学,当日,岑妃娘娘就将这只小白猫剥皮杀了?
“前阵子璃美人吊死在宫前殿,宫中都说……是岑妃娘娘冤死的魂灵不安,眼下这猫死了已经够不吉利了,谁知又、又叫人剥了皮。”
内侍看向沈奚与苏晋,“出了这样的事,太子妃便下令搜苑,这才在柏树林子里,找到了正要轻薄戚四小姐的三殿下。”他似乎想寻些心安,忍不住又问,“二位大人都是饱学之士,依大人们看,这猫当真是……”他说不下去,却又添了一句,“其实那猫尸也并不在甚么僻静处,方才还有人走动,本是甚么都没有的,也就盏茶的功夫,便多出来了。”
沈奚没答这话,却问:“既这样,那猫尸不算紧要,三殿下那头,把事情问清楚便可,为何要把十三殿下叫去?”
内侍道:“因……方才戚四小姐提了一句,说她去林子里,原是要去见十三殿下的。”
苏晋一愣,原想问甚么,却又问不出口了。
沈奚道:“不对,十三自回京后,从未跟戚家接触过,你可仔细想想,还有甚么漏掉的没有?”
内侍正想着,河对岸忽又传来一阵骚动。
这回的动静似乎比上回更大,连几名行着酒令的半醉之人都忍不住侧目看了一阵。
骚动只持续了一瞬,片刻又平静下去,然而沈奚的心里却更不安了,可惜他是臣工,便是跟东宫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也是不能轻易去女眷那方的。
他对内侍道:“你去对岸看看,弄明白发生甚么即刻来回本官。”
内侍应诺,匆忙忙就去了,苏晋与沈奚还未等到半刻,则见那内侍又仓猝不及地跑了回来,跪倒在二人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回、回二位大人,是太子妃,太子妃被猫抓伤了!”
沈奚的眉目间蓦然罩上一层霜雪。
内侍眼下这副神色他真是似曾相识。
他想起来,是他七岁那年,大姐帮他去摘桑葚,那日雷雨连天,他睡到下午才醒,忽然心慌,觉得要出事,三日后,大姐的尸体被人在淮水边找到,那名回来通禀的小厮似乎就是这样的神色。
苏晋看沈奚一眼,对内侍道:“你慢慢说,太子妃怎么了?”
内侍道:“因有好些个女眷被吓着了,太子妃想查明原因,就让赵二小姐带着去瞧那猫尸,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几只疯猫,将太子妃抓伤了。”
沈奚怒道:“十殿下与十三不是在对岸吗?他们人呢?!”
内侍怯声道:“他们在琼花苑一旁的殿里问三殿下的事,听说三殿下喊冤,说有人陷害他,也闹起来了,是太子妃不让人去惊动他们……”
他顿了顿,忍不住又小声道:“沈大人,要不您过去瞧一眼吧,那里一群女眷,太子妃受了伤,也没个主心骨,且宫里有个传言,说这杯猫抓伤的人,七日内……”
苏晋斥道:“宫里这么多猫,时不时就有人被抓伤,你这流言空穴来风,再胡说本官拿你问罪。”
沈奚沉默片刻,对苏晋道:“我过去看看,但我担心这里……”他话没说完,抬目朝还在四下敬酒喧闹的臣工望去。
满眼繁华,假意欢畅。
苏晋道:“这里有我。”
沈奚点了一下头:“多谢。”他再不迟疑,疾步就朝河对岸走去。
苏晋对内侍道:“若待会儿有人质问沈大人为何在河对岸,你就说是你奉十三殿下之命请他过去的,明白吗?”
内侍忙不迭称是。
苏晋冷声道:“还不跟过去?”
那处柏树林在筵席后方,灯色照在雪意上,昏沉幽暗。猫尸是在林子边发现的,一众女眷站在一处,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说甚么。
已有医正过来为沈婧瞧伤了,她被几名侍卫隔开,正歇在筵席一隅。
沈奚大步走过去,拨开侍卫一看,沈婧的手背上果有几道血淋淋的抓伤。
他眉心一蹙,当机立断道:“我去请姐夫。”
沈婧这才发现沈奚来了,心知他是心忧所致,倒也没问责,温声道:“陛下已回了,你再把太子请到这里,这宴席岂不叫人吃不下去了?我不过受了点皮肉伤,已有人去请老七了,只是不知为何还没来,你不必担心。”
她虽这么说,但沈奚仍放心不下,他当下也不顾男女之别,走到女眷处拨开人群,径自问了句:“那几只抓人的猫呢?”
沈公子从来笑意盈盈,眼下却一身霜寒,昔日孟浪风流的劲头尽数敛去,如画的眉眼间只余清冷。
可眸子里仍是含着万千月色的,立在这雪柏间,如谪仙一般。
一种女眷见了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奚看到被内侍捆于一处,困在笼子里的野猫,蔫塌塌的有气无力,又问:“怎么回事?这就是抓人的猫?”
有一平眉凤目,宫装华服的女子道:“青樾哥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她眉宇间有不可一世的神色,正是钱三儿口里那名喜欢了沈公子多年,颇有死缠难打之势的郡主朱郃乐。
“因是有人故意的。”她抬手指向一名身着水绿斗篷的女子:“是赵妧,是她将沈婧姐姐引来此处才叫姐姐受伤,那猫也是她找着的,依本郡主看,她就是故意的!”
沈奚顺着朱郃乐的手看去。
这是赵衍家的二千金,猫就是她找着的,他方才听内侍提过。
谁知赵妧一对上沈奚的目色,愣了愣,低垂着眸子一时竟没开声辩解。
还是她身旁的女子道:“听不出郡主想说甚么,照郡主的意思,猫是阿妧杀的,那几只疯猫也是阿妧指使的?”
沈奚认得此人,这是舒闻岚之妹,舒容歆。
她漫不经心地眨了一下眼,看着朱郃乐道:“郡主方才受惊时,不是一直说有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吗?怎么沈大人一来,就变卦了?是邀功还是套近乎?”
她说起话来慢吞吞的,动作也慢吞吞的,语气跟她的病秧子哥哥有些像,倒是甚么都敢说。
朱郃乐这一下便被激怒了,口不择言道:“你信口胡说!依本郡主看,此事就是你们俩居心不良,你们定是想借此把十三表哥和青樾哥哥招来!”她一边说,一边看了跟在身旁的几名女眷一眼,“你们说呀,方才是不是咱们都不敢去看猫,就她们俩带着太子妃去!”
沈奚被这帮女眷闹得不可开交,想问的话一句也问不出。
他闹中取静地细想了想,又朝赵妧望去。
她脸色不大好,一只手扶着胳膊,动作像是在捂着伤口。
沈奚径自走过去,拽过她的胳膊抬起来看:“你受伤了?”
赵妧的耳根一下红了,摇了摇头道:“不碍事。”
其实是方才情形混乱,无意被抓伤的,她心中对沈婧有愧,自觉是因为自己带太子妃来看了猫的缘故才令她受伤,是故也不敢提自己受了伤。
冬日衣裳厚,寻常的猫抓伤,哪有这般狰狞的,沈奚心中越发不安起来。他忽然抬眸一笑,笑出万分轻佻,温言道:“你是姑娘家,留下伤疤就不好了,我帮你瞧一瞧。”
他说着,抬手去,想要将赵妧的衣袖掀开,将她手背与腕上的伤看得更清楚一些。奈何到处都是血渍,一时竟瞧不清。
沈奚眉头微微一皱。
赵妧忽地将手腕自他掌心一缩,轻声道:“沈大人爱洁净,我、我擦干净了再让大人看伤口。”
沈奚这才又看了她一眼:“你叫赵妧?是赵大人家的二小姐?”
赵妧原是垂着头的,听他这么说,微微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又茫然地看向他,片刻,低声道:“是,我叫赵妧。”
沈奚回头望去,正好医正已为沈婧看好伤了,他走过去道:“蒋大人,赵府的二小姐受伤了,劳您过去帮忙瞧一眼。”
蒋医正称是,收拾好药箱过去了。
沈奚又将一干侍卫宫婢支走,这才对沈婧的贴身侍婢梳香道:“找几个靠得住的去太医院请掌院,去京师衙门请仵作,跟他们说,不管用甚么法子,给本官查清楚这些猫是怎么回事。”
他的眸子里凛冽得要起风暴,沈婧看向他,问道:“怎么了,有甚么不对劲吗?”
沈奚冷冷道:“赵府的二千金也受了伤,我方才借着给她瞧伤,扯开衣袖,细看了看伤口,不像是寻常猫抓的,应当是被灌了药的疯猫,我怕再等一时半刻,那群猫死了平白错过线索。”
沈婧听他说这话,不由愣了愣,笑道:“你怎么这样?那是赵府的阿妧,她小时候还来沈府住过半月,当时三妹日日里跟你吵架,吵完你气不过,就去逗她寻开心,你不记得了?”
沈奚蹙眉想了想,没想起来:“芝麻绿豆的事,哪能记得这么多。”唤来一个宫婢将沈婧扶了,“去看看十三,他那里约莫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