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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可要将她下巴都给惊呆掉了。
苏言不敢置信:“母亲,您莫不是在开玩笑?”
苏母悠悠道:“这学士正是对你的要求,为母也无可奈何。”
苏言忽然察觉了什么不对劲:“母亲,我觉得这不是学士提出的吧,莫非是您提了这么一茬?”
“胡说,陈学士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座下哪有不成材的弟子,她一开口我就知道是这个意思,为母便替你应下了,咳。”苏母咳了一声,也不知道是风太大了还是做什么心虚。
苏言:“……”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母亲,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但目标也得看资质本领,这我若是不能考中状元,岂不是砸了陈学士的面子。”
苏母斜睨她一眼:“你也知道这是砸了学士的面子,不过,也不必太有压力,陈学士已然说要收你为弟子,便算是届时科举,未能中状元……咳,吾儿懂得。”
说完便轻飘飘地带着两个侍卫朝府内走了。
苏言:“……”
这话……怕不是说:反正都已经当了人家弟子受了教,名声已经出去了,考不考得上状元,陈学士也无法反悔了。
是这个意思吧!
苏言无语,心里给苏母比了个大拇指。
丞相不愧是丞相,玩起心机来一套一套的。
……
谢明允这两日时常往府外跑,大多是谢家钱庄的事情。
之前苏言会陪着他去,但近来她忙于读书练字,也的确是下了苦功夫,经常待在书房里,吃饭休息都不回房。
……晚上也是。
自从那日莫名其妙一遭“不能同房”的医嘱,苏言便没有和他在一间屋子一张床上睡过了,竟然当真按字面意思“不同房”,谢明允觉得好笑,却又泛上莫名的失落。
譬如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睁开眼睛望着床顶,火红的帐缦映入眼底,谢明允扪心自问,无法否认某一件事:自己好像已经不习惯一个人睡了。
枕边空落落,没有熟悉的气息,也没有温热的身体。
谢明允有点头疼,或许是这两天吹了风又劳心劳神的缘故,四肢酸软小腹寒凉,他扯了扯被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
……
第二日,苏言难得起的很早——今日她要去拜会那位陈学士,她未来的老师,或许还得谈谈劳什子“状元郎”那几乎不可能达到的目标。
苏母老谋深算一只老狐狸,她却难以昧着良心,先拜师后反悔。
起床前,她还隐约想着,苏母会不会连自己的反应都算了进去,但随即就放下这心思——苏母再怎么样,是为她好,并未做什么坏事,顶多只是过程曲折难解了点。
临走前,她深深看了一眼谢明允那处紧闭的房门,心里暗自奇怪了一下。
谢明允惯来早起,今日怎么还未起来。
苏言心底隐隐担心,是不是近来他一个人吃不消钱庄琐事。
也罢,所幸陈学士的书塾并不远,等交代一切后,自己回府和谢明允一道去钱庄。
“不能让他一个人这么操劳。”苏言嘀咕道。
陈学士的书塾,说是书塾,其实就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她不住在这里,但每隔一日,都会到这个院子里给普通老百姓的孩子授课。
她名气远扬,自然不少父母击破头脑也要让自己的孩子过来听一堂课,院子从来不够人站的,因此她专门设了规矩,一个孩子七日内只能听一场,不可不遵守规矩。
苏言刚敲院门的时候,正听见里面朗朗书声。
于是她耐心等了一会儿,似乎孩子们开始做功课了,没什么声响,才在其再次敲了敲陈旧的木门。
“请进。”
一声沉稳的女声。
苏言推门而入,对面远处一群孩子面前,站着一个气质难以不引人注目的中年女人,她一身灰袍,头上束的是最简单的平民发式,身形修长,手执一本书,举手投足间是无可忽视的书卷气,苏言走到她面前,就听她语气淡淡:“苏小姐,请随我入里间。”
里屋内,苏言开门见山:“陈学士,拜师一事,家母为我做主,但小生仔细想来其实不妥,今日前来,乃是想请学士不必收我为弟子,是小生唐突。”
陈学士放下书本:“哦?但丞相告知我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她说你一心向学,做梦都想拜我为师,于是苦苦哀求她前来为你拜师。”
苏言:“……”
去他娘的丞相母亲!
做狐狸还惹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小生不敢高攀,”苏言苦笑,“更何况,小生并无把握能达到学士对弟子的要求,反倒败坏陈学士门风。”
不苟言笑的陈学士似乎笑了一下:“苏丞相可是将孔大儒的字画都送了过来,价值千金,你这般反悔,我可不乐意还回去啊。”
苏言沉吟片刻:“其实,陈学士若是想留下这副字画,我和母亲说一声,您如此苦心给这些孩子授课,心怀百姓,当有更好的待遇。”
陈学士摇了摇头:“不在乎此。”
苏言投以一个疑问的眼神。
“你且自己想想,能不能中这个状元郎。”
苏言愣了一下,这话怎么像是相信自己,于是她摇了摇头:“小生并无底气。”
陈学士神色忽然严肃:“寒门学子上万,哪个有底气哪个没有底气,谁说得清楚,但不都是前赴后继奔前途,怎得就你没有底气便不肯直前。”
苏言:“并非小生畏惧,只是总有万一,所以不愿败坏学士门风。”
陈学士虚手一指,苏言顺着看过去,屋外就是几十个孩子,粗布棉麻衣衫,有的甚至脸上沾着地里的灰,五岁到十多岁的都有,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一致的,是脸上写满的的求知若渴。
苏言似有所悟:“学士是想说,知识乃根本,不分高低贵贱。”
谁料这位陈学士再次摇了摇头。
“你看,这些孩子大多读不起私塾,我能尽一己之力,在这一方院子,让她们一月有三两天能听课。”
苏言:“学士何意?”
陈学士笑了笑,这回苏言看得分明。
她直直看向苏言,语气里似有慰藉:“但一人之力有限,满朝学龄幼子,又有多少能不被困于家境,这非我一人能为,所以苏言……”
苏言心下一动,倾耳以听。
“天下寒门学子,需要你这样的官员,不惊扰她们读书,不因她们身份低贱而无视。”
“苏言,我原本心下犹豫,但今日见你入院,却笃定收你为弟子这一心念。”
“吏治,乃天下学子求学之根本。”
苏言抬头,看着屋外仿佛嗷嗷待哺的孩子们。
片刻,她拱手行礼,已然换了自称:“学生必当尽力。”
自此刻起,好像有无形的担子,轻轻地缓缓地,压在了她的身上。
……
这大概是苏言自己又一次走进这个朝代。
有望女成龙的父母,有不懈汲取知识的寒门学子,有的家财万贯,但更多的,是家徒四壁。
这里的百姓并不富足,苏言并不是第一天知道——豪门贵族即使是在京城,都是极少数,更何况其他乡县呢。
而当今官场如何,苏言略有感知,当日皇帝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她开后门,自然也有官员私底下为自己家亲戚百般讨好贿赂,谁家里有个大官会不愿意自己也去分一杯羹呢,就算是官员,也不会介意自己多一个在朝中为官的亲戚吧。
而这,恰恰断了寒门学子的路。
科考固然公正,可谁又能保证官场的公正,贫籍官员没有门路难以融入官场,久而久之也同流合污,长此以往恶性循环,愈发阻断了寒门学子的出头之路。
所谓官场,养的难道是一批同样思想的机器吗?
苏言不敢苟同。
扪心自问,自己是否愿意活在这样的世道,在这般官场混迹。
答案是否定的。
正当她坐在书房,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忽然听见外头传来的叩门声。
苏言起身开门。
“谢明允?”
“嗯。”
谢明允站于月色中,满天华光洒在他洁白的衣袍上,仿佛蒙上了一层鲛纱,将他整个人点缀得雾蒙蒙的,却又分外儒雅清俊。
苏言怕他着凉,赶紧让他进门,手忙脚乱地关上门,顺带沏了一杯热茶。
“这么晚了,你怎么穿这么点就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吗?”她语气不免担忧,有带着点责备的意思。
谢明允抿唇,压下身子的不适。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苏言这才想起了这些事情没和谢明允讲:“我?昨日我母亲为我求师,今天我上门拜访,算是正式认下,还有,我跟你说,院子里……”
她兴致很高,讲着讲着都没意识到自己居然滔滔不绝地,将所见讲了个遍,甚至连带着自己为官的想法。
等意识过来的时候,苏言看了看谢明允,顿时一惊。
此刻烛光下才看清,谢明允脸色苍白得几乎泛青,甚至额角有细密的冷汗,已然沾湿了碎发。
她连忙握住他的手,果然分外冰凉。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谢明允蹙着眉头,没有说话,桌底下另一只手却缓缓移动到身体某处。
他轻轻吸了口气,自以为无人知晓。
“无事,就是正常的不适。”
苏言:“?”
不适?正常?谢明允到底是怎么了……她仔细想了想这个世界,男子会有什么“正常”范围下的“不适”,皱着眉头若有所思,手却仍没松开。
忽然,余光扫到谢明允搭在小腹上的手。
苏言陡然一惊,脑中浮上某个大胆的猜测。
谢明允这是……
来大姨父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言:今天也是心怀天下的一天呢。
然后…
什么?
大姨父!
苏言:今天也是关心病人(夫郎)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