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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言在假山之外,随意找了块石头,很没形象地支着腿坐着,手臂上还挂着一条巨大的厚澡巾。
她下午从书房出来后,依旧找不到谢明允人影,问了山楂才知道他是到此处温泉水池沐浴了,便也跟了来。
当然,还没忘带上泡温泉的澡巾。
顺便也泡个澡嘛,苏言心想,却忍不住想到谢明允为她抄书的样子,半晌时间空空荡荡,心思又飘到了乱七八糟的地方,想到刚到这个世界的第二日,谢明允沐浴时不慎摔倒的样子。
天鹅般修长的脖颈、浸润过温水后的暖白肌肤……
不行,不能再想了,显得自己色中饿鬼似的。
他怎么这么慢啊,屋内的泉水咕噜声依旧,苏言在外面双手一撑,两只脚腾空的晃悠,有点等不及了。
也说不清楚是等不及要沐浴,还是等不及要见正在沐浴的那个人。
再等下去,天色都要黑了,到时候泡完出来,就得面对夜里的瑟瑟冷风,光是想到就让人身子一凉。
那也太凄惨了,要不现在就直接进去吧,反正有好几个汤池,自己和谢明允各占一个应该也不碍事。
苏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早就从“感动”的情绪里跑偏了。
她现在就想沐浴,想进去,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她也不是什么精致的猪猪女孩。
可要是自己一进去,就碰上谢明允出浴换衣服,怎么办,恐怕尴尬极了,苏言都想象得到那副场面——谢明允恼怒地大骂她一句“色鬼”,不对,他不会那样情绪外放,恐怕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眼角眉梢露出不屑的情绪,连语气都自带嘲讽:“怎么,偷窥?”
苏言想了半晌,又摇摇头。
不对,她为什么这么了解谢明允,连他待事的神情语气都能捉摸个九成,这可有点过了,超出了她所认为的亲情了。
靠,谢明允他怎么还没洗完啊!
苏言仰天一声叹气。
忽然,仿佛万年不变的咕噜水声里,一片哗啦,像是水花溅起的声音。
苏言:?
怎么回事,谢明允起身了?
可正常人出浴,不过是从池中站起再走出去,哪来的这么大声音。
忽然一个念头窜上了脑门。
靠,他不会是摔倒了吧。
几乎是一瞬间,苏言冲了进去。
那片刻时间,她近乎是慌乱的,心神不定地想,会不会是他泡的太久了,以前经常听到“某某因在温泉泡太久,四肢酸软滑入水中,窒息而亡”的新闻,谢明允是不是也是泡的太久了,不小心睡过去,现在恐怕呛水了。
又或许,只是自己多想了。
心脏猛地跳动,她几乎跑出了自己速度的极限,手上的澡巾不知何时已经甩开,不见踪影。
直到绕过假山,窥见温泉,苏言心头一震
没看见谢明允。
扑面的水汽中,她看见一旁的衣物叠放整齐的衣物,视线平移,隐约看见水面飘起的一小块衣角。
苏言连衣服都顾不上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下扎入了水里。
扑腾一声,水花飞溅四洒。
果不其然,谢明允正沉在水下,双眼紧闭,明明在温水中,面色却十分苍白,苏言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连忙将人拉入怀里,往水面浮出。
苏言此时略带庆幸,幸好这个世界女子体力惊人,否则此时她也无法抱动一个成年人,若是喊人再来帮忙,绝对会错过最佳抢救时间。
血丝从不知哪里渗出,染开一小片粉红,又随着水流涌动而消逝。
乍一接触到空气,昏迷的人猛地呛出一口水,却仍未见醒,苏言急了,两只手一上一下正握,有频率地一下一下按压。
“谢明允!谢明允!”
“你醒醒啊!”
急切的声音四周回响,苏言喘了口气,强迫自己按耐住狂跳的心,凭着一丝清醒分析起当下情况
从听到谢明允落水,到自己进来施救,时间不过一两分钟,情况应该不严重,可怎么会按压了这么久还没醒。
谢明允他,还有意识吗?
苏言从医经验告诉她,只是短短两分钟而已,远远少于人大脑缺氧的极限,应该不会有太大危险,可依然无可适从的慌乱心急,失了理智,生怕眼前人有个什么不是。
快点醒醒吧,她在心底祈祷着,我苏言虽然不信佛不信神鬼,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谢明允这么重要,怎么能出事呢。
重要二字一晃而过,却仿佛在苏言心底掀起轰然浪涛。
是啊,谢明允很重要,不只是剧情。
从某方面来讲,他应该也算是……自己的,朋友,抑或是亲人。
“你快醒醒啊!”
“来人!有人吗?快来帮忙!”苏言朝着外面方向大喊。
手上的动作越发急促,她昨晚还在感叹自己身为医者却在这个地方无从施展,今日就变相的如愿以偿了,可眼下最要紧的是,谢明允仍然醒不过来啊!
差不多几十下后,谢明允猛地又呛出一口水,苏言将他头部侧偏,避免水流二次呛进呼吸道。
“怎……怎么回事,都已经吐出水了,怎么还不醒呢。”她摇着谢明允无力的手臂,企图唤醒他的知觉。
是不是呼吸功能暂时性薄弱啊……
苏言眼眶一红,垂眸看着身下的人,全无心思欣赏什么裸露的肌肤。
目光倏地一顿。
谢明允足上三寸处,有两个血点,正往外渗着血丝,已经发黑,肉眼可见的有红肿趋势。
是蛇。
而且有毒。
苏言几乎屏住了呼吸。
温泉水暖,这底下,恐怕是有蛇。
她探向谢明允鼻下,松了口气,还好,鼻息尚在,想来水流并未造成窒息。
可……这蛇毒。
仅凭伤口,是无法知晓蛇的种类的,纵然苏言记得十多种解蛇毒的药方,但也得对症下药,必须知道蛇的种类。
蛇毒发作时间,最短不过一两个时辰,最长可达一两天,苏言无法冒这个险,解毒,一定越快越好。
她撕下自己身上一片布料,挤出一股股红中带黑的毒血,紧紧扎住谢明允小腿处,防止毒素扩散。
衣袍被轻轻扯动,苏言一惊,就见身下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很虚弱地眨了眨,但足以令苏言欣喜。
她拉过谢明允扯着自己衣角的手,被这冰冷惊了一瞬,随即紧握在手心为他取暖。
“谢明允,你感觉怎么样?”
眼下她们一躺一跪,靠在池畔一处山石边,苏言料想谢明允身下地砖对他来说未免冰冷,将人搂起来,上半身靠在自己怀里。
谢明允无力偏了下头,眼神昏沉中强撑起一丝清明,感知到脚踝处传来的疼痛和身体四肢的酸软无力,语气也虚弱:“我这是怎么了?”
“嘘!”苏言空出的手比了个一,竖在唇中心,“省点力气,不要说话。”
身上的布料早已湿透,谢明允颈后的肌肤贴在苏言手上,一时竟然分不清哪一个更冰。
谢明允撑着力气抬头,却猝不及防撞进那双发红的眼睛,眼神里的关怀和温柔再明显不过,就这样毫无掩饰的摊开在他眼前。
他方才正要出浴,脚上突然一阵令人胆寒的触感,几乎是立即就判断那是蛇,却无济于事———蛇毒不会很快发作,但被咬的地方骤然一疼,腿脚几乎无力支撑身体,他记得自己便是如此倒在了水里,骤然被水涌入口鼻,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眼前人关切的眼神令他情不自禁,也或许是太冷了,谢明允几乎是微微颤抖,“冷……”
苏言连忙拿过一旁的衣物盖在他身上,搂紧他的肩膀,眼睛却还担忧的看着伤处。
“是水里被咬的吗?”她再次确认。
谢明允无力的“嗯”了一声,轻轻向里侧偏过头。
很暖。
苏言眉头紧锁,唇角紧绷着思考该怎么办,谢明允只是一时还没毒发,要想开药方,必须知道是哪种蛇咬了他。
温泉里,暗藏着一条伺机而动的蛇。
看着怀里眉头紧锁脸色苍白的人,苏言叹了口气,一咬牙,“你等一会儿。”
谢明允被轻柔的放在了一旁,靠着石头。
喉间生疼,谢明允忍不住咳了两声,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虚握住苏言的手:“你要干什么?”
象征性拍了拍他的手,苏言起身,动作利索语气却温柔,像是在哄人,“你忍一忍,我下水看看。”
直到头也不回走到了池边,苏言才后知后觉地发怵。
她怕蛇,从小就怕的那种,以前不知道在哪个邻居家里见过他们放蛇血,蛇血是冷的,苏言不想回忆她为什么知道——蛇尾垂死挣扎般猛地扭动,猝不及防甩了苏言一尾巴血,如一条鞭痕从头顶落下。
苏言已经不记得哪户人家姓甚名谁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冰冷腥涩的血,不甘的青色蛇尾。
眉头狠狠一拧,苏言回头看了眼谢明允,明明一脸虚软样,却强撑着精力般,抬眸看着自己,她一咬牙,眼睛一闭,弯腰进了水里,一点点搜寻。
谢明允。
她心里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能驱散对蛇的恐惧。
不能让他出事。
苏言脑中只剩这一句话,一遍一遍仿若心经。
搜寻了大半仍不见蛇踪影,她未免有些着急,岸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应当是山楂山药或者庄子里的下人。
找到了!
苏言看着那条蛇,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站出水面,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引得山药疑惑的望过来,甚至怀疑自家小姐是不是被水泡傻了。
苏言自然不是发什么神经,这种翠蛇较为常见,毒性不算太强,再加上即使是泡在温泉里,冬季蛇类毒素分泌减弱,更别说治疗这种蛇毒的药方她也一清二楚。
谢明允不会有大碍。
……
屋内,炉子里的碳火刚刚燃起,响起一串细小的噼啪声,似为屋里的声音添上注脚。
谢明允半靠在床头,虚弱地垂着眼,湿透衣物已经换下,三层被褥不由分说地将他裹得牢牢实实,苏言衣服都顾不上换,关切地望着他,探进被子里握住他依旧冰冷的手。
谢明允轻微挣了下,指尖抽离一寸,“不用……”
“不行,你手指实在太冰了。”苏言不由分说握紧,习惯性忽视这人异性的身份,病人可不能冻着,手心暖了才代表机体血液循环恢复正常。
她担忧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唇色发白,面上是不健康的苍白,有些心急地想,药怎么还没好。
“小姐,药熬好了,”山药端着药碗,步子匆匆手上却稳当,“幸好庄子里有现成的方子和药材,不然这伤可就严重了。”
“行,我来就好。”苏言接过药碗,捧着碗底。
战胜恐惧下水捞蛇的光荣事迹终究是错付了,思及于此,苏言不由得苦笑。
此处靠山,偶尔是有蛇鼠虫类出没,在这里住了数年的老仆们怎么会不知道,都备好了相应的方子和用得上的药材,毕竟此处采买不便,药材都备了齐全,放在干燥的地方以防受潮。
苏言扶额,倒是她自己担惊受怕了,白躺了趟泉水寻了一遭毒蛇,却原来是多此一举。
但那样关头,哪还能保持绝对的理智,她却忽略了自己往日遇见患者,再危急的情况也能保持理智。
或许是某种程度上的关心则乱。
苏言拦住谢明允想要自己上手的动作,一勺一勺的喂着,顺便吹吹,再小心的送入他口中。
“烫吗?”
谢明允略微艰难吞咽着药,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还是挺烫的,刚熬好的药汁不经放凉就匆匆送来,就算吹了两下也烫口,他只得在嘴里含一小会儿,双唇微张散着热气,缓缓咽下去。
却不知这番动作落入熟知病人反应的苏言眼中,她心下了然,再喂药的时候一勺盛少一点,摇晃着多吹一会儿。
真是嘴硬呢……
苦涩的药终于下喉,谢明允还是没忍住皱了下眉头,舌苔发苦,口腔里每处地方透着苦涩。
莫名的,他想起先前苏府的蜜饯,苏言总强硬的塞给他,让他咽下满口快要溢出的沁甜。
苏言仿佛察觉他想什么一般,边用湿冷袖口擦了擦他唇角药渍,被子里的手轻轻拍了拍,谢明允只听她语气带着惋惜:“可惜这里没有蜜饯儿,委屈你了啊,谢明允。”
是一贯的连名带姓,谢明允却反常的不知满足,但开口却是一句下意识的关怀:“你把衣服换一下。”
他这么一提醒,苏言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身前的冰冷,后背衣服被炭火烘了个半干,前边儿却还冷着,忙起身就要回房找衣服换。
相握的手自然而然分离,谢明允手指微曲,渐渐拢于掌心,似想留住那星点暖意。
……
回房途中。
“山药,你帮我收拾一下,我晚上还在谢公子那里睡,他身边不能没人守着。”冷风吹凉了半干布料,苏言搂着自己双臂,脚步匆匆。
“小姐,你不用那么辛苦,这种事情我来就好,或者让山楂伺候谢公子,都是男子也不必避嫌。”山药紧跟在后面,话语也跟着步子急起来。
还有山楂也是,怎么去了伙房,到现在还不知道回来。
怎么能让小姐做这种照顾人的事情,就算是小姐心疼谢公子,也不该这么不在意自己,小姐湿着衣服待了那么久,本来就容易染上风寒,要是照顾谢公子一宿休息不好,把病气憋着了可怎么是好。
她这番话一字不落讲出来,却只见苏言一挥手,毫不在意:“没事,你也别太担心啦,现在他比较需要照顾嘛。”
苏言半开玩笑道:“更何况,我略通医术,论照顾起居我恐怕不如你和山楂,但要论照顾病人,恐怕还是我拿手一些。”
语气倒是活泼,不见有什么事情的样子,山药松了口气。
也是,看小姐今日对谢公子那副紧张的样子,想来是听不进去她劝了。
不过……山药心里浮起淡淡的疑惑,小姐什么时候,竟然略通医术了,难道是看书习得的,可单单书上学来的医术知识,真的靠谱吗?
若是此刻苏言听得见身边人的心声,恐怕也不得不说一句:不能。
学医之事,理论是基础,更需要坚实的实践帮助人融汇贯通,才能稳扎稳打,这一行,经验重于书本上的死理。
若非如此,为何那些年近五十六十的老医生,总有人花重金却也一号难求呢。
……
苏言刚穿好衣服,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寒战,就听山楂匆匆的脚步声,她一挑眉,问道:“怎么了?”
山药似乎觉得山楂大半天不见人影,谢公子方才那会儿又需要人照顾,语气不自觉严厉了些:“你哪儿去了,谢公子……”
“你手上是什么?”山药看着他怀里捧着的布袋,自己给自己打了岔。
山楂浑然不觉,笑嘻嘻递过来道:“你看。”
苏言好奇一探头,也笑了。
“烤……”她本想按自己习惯说,话到口边又转了个弯,“烤芋头。”
这里习惯说烤芋头,而不是烤红薯。
“你烤的?”是疑问的语气,苏言边说边顺着山楂动作拿了一个,想了想,又拿了一个。
山楂忙摇头:“不是啊,刘伯烤的。”
刘伯和李嫂是庄里的老人,大约是对旧主有些情谊,再加上年事已高,便也留在这里做些活儿,一留就是数年。
这些琐碎的“小人物”,原着里自然是不曾说明的,只是苏言在这里住了几天,再加上山楂时不时念叨,她才有所了解。
红薯有点烫手,苏言两个手一边一只,也没法来回颠,还是找了方帕子才捧住,她对身边两人抛下一句“今晚我就不吃晚膳了”,便匆匆的抱着一怀红薯出了门。
不用想也知道小姐是去了谢公子的居所。
山楂朝山药挤了挤眼,也分给她一个大个的芋头,自己撕开了另一个,正大口吹着,还不忘嘀咕:“谢公子怎么了?”
山药将事情一五一十讲了一通,见眼前弟弟一脸满足的吃着芋头,忍不住敲了他一脑壳:“就知道吃。”
“哪有,我这还不是记得你和小姐嘛!”山楂脑袋一缩,啃了一口芋头,说话含糊不清:“而且你不是说了吗,谢公子已经喝了药无恙了,等会我们多抱两床褥子过去,免得她们着凉,放心吧阿姐。”
山药看了眼渐暗的天色,仍不太放心,“我去厨房让人熬一碗姜汤给小姐。”
说着就往门外走。
“别走那么快啊,阿姐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山楂大喊一句。
……
那头苏言已经进了屋,把红薯从中间地方撕开一个小口,这样方便散热。
不过……
病人还是应该吃点高蛋白的东西,她怎么给忘了这一茬。
苏言显露出懊恼的神情。
要不,还是让厨房弄点肉类鸡蛋,可是谢明允又不喜荤腥,这事儿就有点难办了。
苏言不由得吐槽起他的挑食属性,真的是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太甜的不吃太咸的不吃,太油的不吃太辣的也不吃。
好像只有一点意外。
只有一点点。
就是之前苏言给的蜜饯。
谢明允倒是吃,还吃了不止一颗。
苏言至今仍记得自己要吃蜜饯发现少了几颗时的惊讶。
像是无意中窥见了某个平日里藏得严严实实的人,那一点从不与人说也从不显露的喜好。
真的就一点点,因为那次之后,谢明允再没吃过她桌上的蜜饯。
再看床上的人,他果然是累了,这似乎也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睡了过去。
好吧,也算是白带了,都自己吃掉好了。
但是刘伯烤的红薯实在,山楂递给她的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块,苏言只吃了一个就已经饱了,打了个轻轻的嗝,擦了擦嘴角,还怕惊动谢明允,于是抬眼望过去。
猝不及防撞进那双虚软却泛着水光的眸中。
苏言:“……”
她只是打了个嗝而已。
不是放了个屁也不是撞到了桌子。
就这!居然能把熟睡的人吵醒,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然而她还是很“体贴”地尽着医者本分,端着面子走了过去,下意识清咳一声:“要不你再睡会儿?”
谢明允摇了摇头,目光随着苏言走近微抬,一点水光从眼角倾泻,湿润了眼睫。
苏言惊讶,是错觉吗?他怎么哭了。
一时间,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一贯冷冰冰的人当着自己的面掉眼泪,自己是该装看不见呢,还是装看不见呢。
苏言居然有点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之外,又察觉到心头一丝酸涩的情绪,像有什么牵着心脏轻轻拉扯。
不由自主的,她说:
“别哭。”
谢明允抬头看着她,目光微诧,似乎没听清。
似是察觉这番话的不妥之处,毕竟眼前人的样子,就像睡醒后很自然的生理反应,原来是自己多想了。
也是,谢明允怎么会哭呢。
苏言回过神后,轻轻一声:“没什么。”
就是……不自觉脱口而出,大概是有点心疼你吧。
顾不上深究心底的情绪,苏言一伸手,亮出了手上的物什——一个烤红薯。
“红薯?”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谢明允语气中似乎欢快,苏言“嗯”了一声,道,“原来你家那里这个也叫红薯啊,我还以为都和京城一样,叫芋头。”
谢明允:“江南之地和北边京城自不相同,唤法不同,但都是一个东西。”
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但他却不吝言辞,没有几个字打发自己,似乎有什么近了一点,苏言轻笑:“你吃这个吗?”
毕竟谢明允实在太挑,苏言不知道他吃不吃烤红薯。
“吃。”谢明允定定地说:“其实谢府高门,很少会吃这些乡野之物。”
他语气还虚弱,苏言却听出几分神往。
只听谢明允怀念的语气,“其实我是喜欢的,但谢府没有此食物,就算有,也没有下人会烤这等粗食给谢家少爷吃,他们怕被怪罪。”
苏言一怔,他小时候是过的什么日子啊,她以为谢明允生在富庶人家,又是唯一的孩子,就算父亲早亡,其余事情也当是样样迁就他的。
却不知竟然只是表面活成了精致模样,事事都往精致来,但又有何人真正知他的诉求,晓他的喜好。
谢明允一声轻笑,却有些艰难地伸手接过红薯,苏言忙扶着他肩膀。
还有点烫手的红薯被捧在手心,如若珍宝,外皮被撕开了一个小口,谢明允垂眸,似乎是在怀念,“不过有个老伯,会给府里一些刚进来的小孩子烤,南方红薯价贱,花不了几文钱能买一袋,我和那些玩伴一道时,大概是见我馋,之后每回烤红薯都有我一份。”
他露出淡淡的笑意,苏言微微晃神,笑了:“那你后来就有吃的了,也不算太惨。”
谢明允倏地抬头,目光平视,苏言察觉到他变了神情,心里一跳:恐怕……
果然,谢明允冷声道:“后来,府里管家见我竟与下人同吃红薯,重重责罚了那个老伯。”
说是责罚,却岂止是罚月钱,谢明允语气愈发冷漠,可传入苏言耳中,却又像是遗憾。
苏言的心也随着他一字一句揪起,像是细软布料被揉皱成一团,又泡入冰水里。
谢明允叹了口气,“此后再没有人,为我烤过红薯,我也就没吃过了。”
“这不是给你吃嘛!”苏言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显出欢快的情绪,帮他把红薯扳成两半,“可别再难过了。”
“你再说下去,要哭的就是我了。”
谢明允一怔:“啊?”
苏言也不知他是没听清还是听清了却不可置信,这种情况她一般直接转移话题,但眼下却又萌生别的想法:“我的意思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别再想了。”
她指着谢明允手上的红薯:“吃吧,吃大个的,不够的话应该还有,我给你拿。”
“不,不用,”谢明允垂眸,语气有些慌乱,“一个就够了。”
他吃相一贯克制而显得儒雅,此刻却仿佛抛下了那层鲜亮外壳,一口一口吃得无所顾忌,甚至顾不上烫口,从苏言的角度,纤长的眼睫遮挡,瞧不清目光,却分毫可见他微鼓起的腮帮,因为吃的急,嘴角沾着一点碎渣。
苏言很少见他如此,一时看呆了。
像是某种小动物。
大约是仓鼠?
有点可爱怎么破!
苏言唇角紧抿,生怕露出笑声来,惊扰了进食的“小仓鼠”。
半晌,谢明允抬头:“谢谢。”
谢谢你,圆了我少时的遗憾。
从前我一人独行,不知孤寂为何物,直至如今有人陪伴身侧,知我冷暖晓我心意,我便不愿再回到从前。
谢明允片刻晃神,他想,原来我短短十几年的时光,竟过得这般没滋没味,比不上今日一瞬欢喜。
见他神色似乎放松,苏言笑了,毫不在意道:“别客气,我们俩谁跟谁啊。”
都这么亲近了,还在乎什么谢谢不谢谢的,没必要,苏言也不在乎这点细枝末节,只要人好好的,开开心心,别整日脸色紧绷一副生人熟人皆勿近的样子,她就满足了。
虽然哪怕是这点要求,如今在谢明允身上都难以达到。
但有所缓和总比一成不变好。
“好了,吃完了就快点躺好。”苏言故作严厉,“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别像上回那样逞强起身,非要批你那些账本什么的,还有古籍,知识和生意再重要都比不得自己的身体健康。”
谢明允顺从地躺下,“倒也……”
见谢明允一副不太赞同的神色,没开罐子就知道里面装的什么药,苏言恨铁不成钢,“少学到点东西,少赚些钱,都不是什么大事,千金难买我健康,这个倒理懂不懂!”
“千金难买……我健康?”谢明允喃喃重复,忽又抬头一笑,“倒是没听过这个说法。”
苏言摸了摸鼻子,这句话全属瞎弄的半截子原创,只在她们医学界会时不时拿出来调侃玩玩,。
“其实就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啦,也不是什么金玉良言,随口一说一编而已,”苏言指了指他,笑眯了眼,“专门说给你这种不爱惜身体的人听。”
“那我还得再谢谢你是不是,”谢明允笑着,唇角微弯的样子让苏言瞥见一个小梨涡。
“那倒不必,”苏言吃了红薯又讲了话,有点口干,边走到一旁倒了杯水,背对着他:“听进心里就好,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啦!”
“哦……”谢明允低喃,若是苏言此刻转身,怕是会看见他柔软动容的神色。
他想,原来自己的安危,身体健康,竟然对她是莫大安慰吗?
他一贯不甚在意,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可若是父亲已逝,母亲又只不过当他是冰冷运作的“唯一继承人”,哦不,或许不久后唯一这个帽子也要摘下了。
谢明允原本近乎无情的想着,倒也无妨。
就算母亲另选他人,自己也能在京城争得一席之地,便算是身体伤了坏了也无妨,孤家寡人一个,何惧风寒霜雪。
但此刻看着身边那个散发着温暖的人,连背影都似乎罩上一层朦胧光晕,只让人生暖。
或许,风寒霜雪也无所为惧。
金钱名利也不必再争。
……
苏言转身,忽然说:“晚上我还是睡你这里。”
“你的脚还不能使力,夜里要是想起夜,就叫醒我,不要怕麻烦。”
“我没有起夜的习惯,你晚上就好好睡就行,不用顾忌我。”谢明允立马道。
苏言一愣,总觉得他是怕麻烦自己,“我睡觉睡得浅,本来就睡不好,不要怕麻烦我,有需要就说。”
“哦?”谢明允笑了,“先前大半夜梦游往我床上走的人是谁,被拦住之后在地上睡了一夜的又是谁?”
被迫回忆起糗事,苏言皱着眉头,那是她刚来此处的时候了,彼时那张小榻让她憋屈,虽然睡着心里却是万般不愿,也不知怎么的睡梦里往谢明允床上钻,翌日起来还怪谢明允。
“你别说了,都过去了过去了。”苏言忙挥手,“我一点都不想回忆,那天早上我起身之后腰有多疼。”
睡了一宿的硬木板,能不腰酸背痛吗,至今想起这件事苏言还颇有怨念。
“好,不提。”谢明允忍俊不禁,微哑的嗓音挠着人的耳膜,苏言下意识摸了摸耳垂,有点发烫。
苏言见机岔开话题,回归到她专业的领域:“你脚上,感觉怎么样,还疼吗,用不用我给你看看?”
谢明允下意识缩了缩脚,一直存在的隐隐刺痛一瞬间清晰分明,还有些发涨,尽管明知道隔着被褥什么也看不清,仍抬眸看眼前人神色。
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倒不怎么疼。”
苏言一见他着副淡定的样子就来气,但偏偏无可奈何,杯底扣到桌面发出一声格外吵人的响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装没事,刚刚你还谢我提醒你注意身体,现在就左耳进右耳出了是吗?”
苏言郁闷地盯着床上的人,没想到谢明允竟然挣动着,似乎要起身。
他不知道自己伤处不能乱动吗!
心里的气骤然升了级,身体却先行一步三两步迈了过去,连被褥带人一把摁住。
“乱动什么,不看就不看,你自己不把身体当回事就罢了,还作践旁人的关心!”
谢明允没再动了,抬头看着她近在眼前的侧脸。
苏言很少有这样生气的时候,即使是从前在医院里,遇见再刁钻再不配合的患者,也能淡然处之,心里聚集再多不被理解的苦闷也能自我消化得一干二净,转身又是一副平和的神情。
但谢明允不一样。
她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同,可自己对他生病的态度,分明是不一样的。
苏言不会为了照顾普通病人自愿留夜,更不会挂念他们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还借此揣测到底是真疼还是假疼,是强撑着伪装成不痛,抑或是夸张表演出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她都不在意。
除了谢明允。
手上传来很轻的力道,是谢明允悄悄伸出被角,扯了下她的洁白衣袖。
他耳根微红,平日里清冷的气质化作白云,风一吹就倏地散开了,又重新聚成别的形状,或许是兔子,或许是猫,总归是种毛茸茸的动物,一逗就容易害羞。
苏言忽然没骨气的心软了,这下子彻底放弃,再也不提什么要看看他的脚伤,怒气也聚不起来了,隔着被褥拍了拍谢明允肩膀。
语气带着笑意,苏言转念一想,已经喝了药绑了腿,看与不看都改变不了什么,“算了,你好好休息就行,也不是非要看你伤口。”
“……嗯。”谢明允应了一声,又纠结一番,还是说了出来。
“不是不爱惜身体。”
“那是为什么?”苏言疑惑了,还有什么理由,莫非有什么规矩是不能给人看带伤的脚踝?
谢明允抿唇,头轻轻偏向苏言,借着被褥和她肩膀的遮挡,掩盖面颊的热意,语气似乎还微恼:“男子的足……”
苏言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就听他小声道:
“不能随意示人。”
苏言:“……”
糟了,忘了这一出。
这里女子为尊,自然男子的脚踝这种比较私密的地方,是不能随意示人的,除非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甚至若是男子不慎给外人瞧见了白净的足,被他人知晓,则会被骂“放荡”,被迫嫁给那个瞧了他的女人,哪怕是只能做小郎,若是再惨一点,那女人看了却不负责,男子则被打上屈辱的标签,这辈子都难以出嫁。
“不好意思……”苏言心中酸涩,为自己不过脑子的言语懊悔,“是我唐突了,一时忘了。”
谢明允垂眸,眼前人身上的温暖隔着布料缠上他,轻轻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有点疼,不想动。”
这时候他倒是主动承认疼了,但苏言自认理亏也太过越矩,倒不发一言了。
半晌,她轻声道:“嗯,早点睡吧,晚上有事情叫我。”
说罢便松开怀里的人,起身欲去自己床榻。
却被拉住了。
谢明允垂着眼,身上的冷梅香混杂着微苦药气,不知何时浸染到苏言身上。
他抬眸,只此一眼,却似乎耗尽了勇气。
“睡我这里,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明允:“睡我这里,好吗”
苏言听到的:“睡谁?什么你?”
怕了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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