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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挨个熄灭,在黑暗里只留一缕青烟。新来的小厮轻踏着脚步,缓缓合上了镂空花雕漆木门。
苏言侧躺在木塌上,揉了揉头发,半晌才察觉那让人不适的来源——发冠。
这里的性别是反的,服装首饰等物件亦不例外,豪门女子戴的是简约而不失尊贵的发冠,也有的是深蓝或墨绿色发带,金丝勾边,布料上等,苏言取下发冠,就着窗外月光细细观赏。
这发冠不算很新,细看银冠的左右两侧各刻着一个小字,安和宁,苏言心想可能是古代女子成年后的某种美好寓意,眼皮上下打架抗议着主人,苏言随手把发冠连同固定的小钗放到桌上,阖上了眼睛。
入睡前迷迷糊糊间,仿佛又看见方才谢明允神情冷漠无声拒绝的脸。
无情。
第二天一早,苏言是在地上醒过来的。
不过不是小塌边的地板,而是……谢明允睡的主榻。
“嘶……”苏言揉着腰,骨头硌了半宿泛上酸疼感,这大冬天的,若不是屋里燃了炭火,她恐怕就此一睡不醒了。
“你不觉得需要解释一下吗?”苏言心里咬牙切齿,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任谁一大早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心情都不会好得起来。
更何况她这是躺在谢明允榻边的地上。
她很有理由怀疑,是谢明允暗自报复,把自己拖了过来。
一脑补昨晚的“惨烈”,苏言脸上的笑差点绷不住了。
没得到半点回应,苏言抬眼看过去,谢明允正坐在梳妆台前,以手做梳,一头青丝如瀑,被白皙指尖轻挽,不过眨眼的功夫,一个简单的发式就好了。
苏言的注意力被可耻的转移了,看着谢明允束上发间的烟青发带,“你怎么束了女子的发式?”
昨天谢明允散着头发,再前一天谢明允盘的是大婚才有的繁复发髻,苏言这是第一次见他平常的发样,难免有些惊奇。
莫非他一直这样,或者他平时以女装示人?
苏言顿时觉得自己解锁了一个女装巨巨,看向谢明允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谢明允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微一偏头,就正对上苏言若有所思的眼神,半晌,薄唇微启:“习惯。”
谢明允居然回答她的话了!
苏言按捺下心头一点惊喜,怀着一丢丢期待看向脑海中数字……
进度:1%。
苏言:“……”
男主只是在敷衍我。
等等,她刚刚一开始要说的是什么来着?
苏言走向谢明允,数十步的距离足以让她找回先前的疑问,以及一分愤怒和两分不可置信:“我为什么会在地上?”
谢明允面无表情起身,轻挥衣袖,明明身量比苏言稍小,她却觉得眼前人莫名有股气势,好似他才是那个占理的人。
他神情淡淡:“你半夜爬到我床上,然后摔了。”
“呃……”
苏言呆了,她只知道自己睡觉像树袋熊一样喜欢抱着人睡,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乱滚的习惯啊,莫非是床太小?
待她再回过神来,谢明允已经走至桌前,翻阅着不知从哪来的一摞信件。
苏言看着谢明允沉默而认真的侧颜,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得他唇角染上几分笑意。
脑海中数字闪烁,将动未动,苏言屏息凝神等待了半晌,数字终于猛地一闪:进度:2%
苏言觉得好似窥探到了什么,嘴角一抽。
莫非,谢明允就喜欢看她受虐?
苏言花了一天时间,也没想清楚谢明允这看自己受虐就“白化”的诡秘操作,倒是接受了自己睡小榻的操作,还吩咐新来的丫环小厮铺上了一层厚褥子。
——毕竟小榻矮,摔下来不至于太疼。
早上醒来已过了辰时,丫环小厮伺候苏言洗漱,她反倒不太习惯,边自己上手边闲聊:“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奴叫小花,这是小草。”女孩忙拉着男孩行礼,被苏言抬手阻止。
苏言皱眉:“你们有本名吗?”果然得到了两人的纷纷摇头。
这名字也太草率了吧,苏言心里吐槽了句,得给她们换个名,寻思片刻,分别指了指女孩和男孩:“你们就叫山药,山楂。”
既是食材,也可入药,不至于太绕口也不会落得俗气。
苏言屏退她们,自己动手倒了杯茶,眼神疑惑瞥向另一侧主榻——都这个时辰了,谢明允怎么还没醒。
昨天他可比自己起的早得多,上榻时间也固定,看样子就是作息规律良好的人。
谢明允平躺在榻上,眉头紧锁,额间布满细密的汗,脸色异常的红,一只手虚虚搭在枕边,五指微拢神色显露几分痛苦。
苏言掀起帘帐,就见他这一副虚弱的样子,心脏一紧,几乎立即判断,这是发烧了,也就是古代的风寒。
“山药,山楂!”苏言朝门外大喊,又拦住刚要上前查看帐中情况的两人,指了指桌上,“山……山楂你去煎药,男孩子家细心些,记得煎三次,头和……三和药混在一起端来。”她几乎是事无巨细的嘱咐方法,生怕有纰漏。
山楂连忙提着药小跑了出门,心想:小姐可真是疼侧君呢,都急糊涂了,忘了他们这些下人自然是熟知各种药的煎法的。
只可惜谢侧君似乎并不喜爱小姐,冷冷淡淡的,还和小姐分榻而睡,山楂摇着小扇,细细的看着火候,主人家的事情,他还是少想那些。
苏言守在床前,手背探了额头温度,让山药打盆冷水来,又将帕子打湿拧得半干,贴在谢明允滚烫的额头上。
冬天的冷水如冰,谢明允似乎被冰得瑟缩了一下,迷迷糊糊半睁开眼皮,眼神柔软而茫然,失了几分神采却染上几分天真,抬眸看了下四周,苏言一瞬间心都柔软了几分,语气也像是哄孩子:“你发热了,待会儿服点药。”
谢明允偏了下头,帕巾滑下一点又被苏言扯回去,半晌,他的眼神逐渐清明,又显露出苏言熟悉的眼神,声音沙哑:“不用你管。”
苏言干脆没搭理他,病人在某方面总是要强的,似乎不肯承认自己身体不行,但实际上,生而为人,强大而脆弱,谁没有点小病小痛,总要经历个几回方知爱惜身体,哪怕她自己,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也难免于此,更何况是富家公子,恐怕从小矜贵,被家长样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捧在手里都怕化了。
不过……倒也未必,苏言这两日见惯了他处理谢家事务,熟练异常,心道眼前这个恐怕真不是什么千金公子,毕竟他家中无女丁,谢家的生意也多半担在他身上。
想到谢明允小小年纪,这个世界别人家的男子或许只在家中绣花弹琴,他已经迈入险恶生意场,同一众女人争利斗权,苏言心像被揪了一下,泛起微微的酸涩,执起纤瘦的白净手腕塞入被子,又掖好被角,安抚似的摸了摸谢明允柔软的头顶。
谢明允愣了愣,方才聚起的清明像松散云朵般,一阵微风扫过,倏地散开了。
苏言见他脸色似乎更红了,忙揭了帕子换了山药刚拧的一方,摸了摸脸颊,依旧炙烫:“药还得小半个时辰,你先歇息着。”
挥手让山药倒了杯热水来,苏言摸了摸杯口,还烫着,便吹了吹,轻轻的扶起谢明允,脖颈靠在自己手臂,软软的还很烫。
“肯定是前天受凉了,昨日天气暖,就一直压着,今天一降温就又激出来了,你还穿那么点衣服,待在屋子里又没人看,还把自己弄病了,自讨苦吃,还……”
苏言不自觉摆出了医生的“架子”,半晌才发现自己这样对病人,还是自己必须讨好的男主,恐怕进度条下一秒就要打自己的脸,于是及时住了嘴。
她瞅了瞅谢明允脸色,却似乎不怎么生气,垂眸安安静静的,一小口一小口嘬着水,心想果然他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正常男儿家的柔软。
也不知道方才那番话会不会影响进度,苏言胆战心惊得都不敢看进度条,心里底线一降再降,直到不跌到零都可以接受了,才暗暗感知着进度。
苏言:!廴
什么?
蓝色大屏右下角赫然显示着:
进度:4%。
苏言一时震惊,手上原本还随着谢明允轻嘬而时不时调整杯子,现下也忘得一干二净。
谢明允缓缓停下动作,其实还有点渴,但……茶杯空了大半,这个姿势不利加上现□□力不支,他没法继续,只抬了抬眼。
他盖在被下的手虚软无力,无意识揪着床单,眼睛里湿漉漉的不知是汗还是泪,苏言被这样的眼神一瞧,简直头皮发麻,一颗心都软了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