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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柔柔地晃动,映出晏迟温润如玉的神情,他将殷璇的手握在手中,让阿青去拿了相应的药膏,垂首将药膏小心地涂抹上去。
彼时在清宁殿,安太医未曾有机会处理,就被陛下不在意地收回了手,如今被晏迟握住手腕时,明明力道并不大,她却无法挣脱。
触碰在肌肤上的手指轻柔、小心,带着一点动人的温顺态度,晏迟的声音慢慢地响起来。
“都说是圣体、是万金之躯,你自己怎么都不注意的?妻主……”
他话语未尽,忽地被紧紧地抱住了,后背抵在床榻边的壁上,旁边是收束起的帐幔软纱,系起的绳结就在脸颊一侧,将光线略微挡去一些,只能看到殷璇一半沉沦在昏暗中的面容与双眸,眸光带着一点儿细微的柔情。
她的手指摩·挲过眉宇,顺着晏迟如墨的眉峰边缘滑下,低声道:“那你呢?”
殷璇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道:“你今天被设计、被污蔑,自己也不在意吗?”
晏迟怔了一下,感觉到对方的手指仍旧很温暖,指腹内侧的薄茧刮过下颔,沿着面部轮廓停在了颊侧。他偏头蹭了一下殷璇的掌心,道:“在意啊。”
他的手回抱过去,穿过腰间停在对方的脊背间,靠过来抵着她,看上去有些累地闭上了眼,声音低而轻柔:“我在意你的想法,怕你不确定事情的真相,怕你怀疑我、冷落我,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在意。”
无论是后宫众人的言谈议论,他人口中与心中的轻蔑诋毁,或是被怪罪、被惩处,蒙受冤屈,这些都是在他的想象与预料之内的,早已在晏迟的心中演练过无数遍。
是九幽地狱的不仅是善刑司,连这个宫墙之内,已经充斥着尔虞我诈、无数争夺了。
甚至他也想过,以殷璇的身份,宠幸眷顾一个郎君,以后再失去兴趣、随意舍弃,都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他有时会认真劝说自己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可是见到殷璇时,却还是心火炽热,痴念犹存。
无论殷璇说什么,他都会相信。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似乎是有点儿压抑不住喉间的哽咽,半晌没有出声,而是静静地回抱着她。
烛火微晃,在室内投下一片朦胧而温柔的影子,穿过床边的纱幔,微微地映在他的衣间。
殷璇伸出手解开原本束起的纱幔,那叠柔柔的烟云纱缓慢散开,半拢住床榻。她的手指蔓延进晏迟的发丝之间,听到耳边细微而压抑的气息。
他的呼吸放缓了,却还是掩饰不住情绪波动的事实,似乎是很尽力地将难过和委屈压回去了,忽地想起了什么,紧张地小声道:“你的手,我给你重新包一下……”
刚才还没彻底处理完,就被殷璇抱住了抵在床角。他原本是想着的,可是对方的气息骤然侵袭而来时,他突然间就忘记了。
殷璇身上是椒兰混合的熏香,是衣服上的味道,夹杂着一许如冰的冷意,却在拥抱他的那一刻,任何冰冷都像是被消解了。
“不用。”殷璇不想松开手,正想说什么时,怀里的卿卿抬起头,眼角泛着一股柔润的微红,开始进行力度不足的威胁。
“不行。”他非常认真地反驳了当今圣上,“不然我不给你抱了。”
然而殷璇还真的被他威胁住了,放开怀抱,听话地把手递过去了。
纱幔低垂,晏迟耳畔的长发也低柔地垂落下来,软软地贴着脸颊,缱绻地搭在肩头。
灯下美人,向来会尤其得好看,特别是他刚刚压过委屈时,眼角还是红润的,冷白的肌肤在灯影下稍带着一点儿暖意,像极了寻常百姓家会为妻主忧心的郎君。
殷璇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别人替自己担忧是什么感觉了,她静静地望着晏迟,不知道注视了多久,忽然道:“不是你。”
一旁蜡烛燃烧至半,在灯架上流溢烛泪,沾满了小半个青铜架,凝成乳·白的泪痕。
晏迟给她处理手背烫伤的动作顿了一下,低着头道:“嗯。”
“我大概知道是谁。”殷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稍有些变化,“我以为,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是应千岁吗?”
殷璇意外地看着他,没有料到晏迟会猜出得这么快,她挑了下眉,道:“你说说?”
“他的破绽太多了。”晏迟一边继续处理一边道,“徐长使心思缜密,擅长抓住时机,往往一击即中。譬如上次在年宴上的那副画,我随后去调查时,连珍宝坊看顾东西的人手都因杂七杂八的事情换过几遍了,纵有蛛丝马迹,却查无可查。”
处理完毕,晏迟收回手,抬眼看向殷璇。
“而在这宫中,苏千岁性格散漫随意,且与应千岁无冤无仇,甚至如今关系还不错。而周贵君是主理后宫的人,倘若走水之事发生、酿成大祸,他也难辞其咎。而且他对宫中四处了若指掌,真要以这种方法杀人,恐怕不会是今天那幅场景。”
恐怕整个清宁殿将湮灭于火焰之中,无人可以逃脱。
“剩下的人里,有心无胆,且与我无怨,不足为虑。以往日之事观之,只有兰君千岁性格冲动,心智并不成熟,大抵会做出这种事吧。”
他慢慢地说完,随即觉得自己说得太满了,于是试探地问了一下:“是不是?”
殷璇盯着他看了片刻,自嘲地笑了一下,道:“我原本并不相信。只是……”
只是应如许在她怀里时,不像是被吓到了,反而更像是过于紧张——他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的手紧紧地抓着殷璇的衣角,掌心的冷汗浸透衣料,但殷璇望过去时,还是察觉到对方紧张到有些错乱的呼吸——她能轻易分辨出那种混杂起来的情绪。
晏迟无声地望着她,看着殷璇稍微冷凝下来一些的神情,他重新握住对方的手,小心地避开了受伤的位置,道:“别伤心。”
她是八方征战后才得来的天下共主之位,中途流过的血岂止如今这一点,在女帝陛下的身躯之上,仍有多年不愈的伤疤,每次晏迟不经意抚摸到时,都会莫名地心尖发颤。
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没有人问过她“你会不会伤心”、“你别难过”。几乎所有人都在依靠她、依赖她,或是畏惧她、怨恨她。
所有人都觉得殷璇坚不可摧,她是王朝的支柱,是古往今来威势最大、皇权最盛的帝王。
只有晏迟陪在她身边。
“不伤心。”殷璇声音略微有些哑,她反握住晏迟的手,低声道,“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
晏迟怔了一下。
不喜欢这里?的确是,这里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但与曾经的经历相对比,他能来到这里,来到殷璇的身边,也算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嗯。”晏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诚恳地回答了这个问题,随后道,“可是我……我喜欢妻主。”
这个称呼是不能在外人面前叫的,理论上所有郎君都能管殷璇叫妻主,但在实际的礼节上面,只有凤君可以。
那个位置,才算她明媒正娶的夫郎。位高如周贵君,也要尊称殷璇为陛下,其他人,更是没有这个资格。
晏迟能够被她允许,在私下里称呼对方,已经是意想不到的殊荣和恩待了。
他口中说的“喜欢”,语气并不是那么流畅,甚至有一丝迟滞和生涩,但殷璇还是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心头发烫。
她站的位置越高,就越放不下九五之尊的身份,连相思和惦念也不愿意彻底表现出来。但这个时候,殷璇却忽然有些醒悟过来。
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第二个晏迟了。
她面前这个人的眼里心上,也绝没有第二个人,他驯顺隐忍,聪明得过分,是个良善温柔的人。
殷璇俯身过去,回扣住对方的腰,将唇覆上去,品尝到晏迟柔软微凉的唇瓣。
他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猛地握紧她赤色的衣料,随后却渐渐地放松了,任由身前的恶龙像是在谋取什么珍宝一般,把他一寸寸地环绕起来,圈在怀中,连呼吸都是对方漫延过来的气息。
一吻完毕,殷璇抬手摩·挲着他被咬得发红的唇,轻声道:“下个月我微服出巡,带你出去散心。”
晏迟有点缓不过气,被她亲得胸闷,稍稍有点小脾气地咬了一下唇角的手指,道:“你应该带周贵君,即便他要管理宫务,也要带兰君千岁、贤卿千岁、良卿千岁……”
“不。”女帝陛下继续逗他,用印了齿痕的指尖刮过他唇角,笑了一下,“就要你。”
“我……”晏迟说不上话来,从心里漫上来隐蔽的喜悦,却还是假装矜持地轻咳一声,又在她指尖上咬了一下,“臣劝陛下雨露均沾。”
殷璇盯着他看,问道:“这是君臣,那妻夫之间呢?”
晏迟被她盯了半天,觉得耳朵都有些烧红了,慢慢地垂下眼,续道:“想让你陪在我身边。”
他字句低柔,每一个字都很清晰,却又很小心翼翼,像是在叙述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没有抱任何期待的幻想。
“想让妻主身边没有别人,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
烛泪流满灯架,泪痕干涸。窗棂外透过来的月光柔软得有些模糊。
除了明月探窗之外,室内早已再无他人。在温暖昏黄的灯烛之间,在夜半的寂空之下,这句话似是将心口剖开,每个字都如在梦境般,在冷夜间渐渐散去。
只有殷璇慢慢地握紧了他的手,掌心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晏迟:我劝过了。
后世的史书:晏氏专宠于□□……
晏迟:……呜。(委屈)
晚上还有,有多少看我写的顺不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