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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言待周白这个女儿冷淡且苛刻,所以周白并不那么亲近她。
但即便如此,周白也是在母亲的身边长大的孩子,心中对母亲有着天然的敬爱。
她依稀记得小时候母亲教导自己:做人要无愧于天地良心,人生在世,若是不能为天下苍生做些贡献,那与没活过有什么区别。
她一直将这些话奉作自己的人生指向标。
周白睁开眼睛,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变成恶鬼的爹爹,眼眶倏然间就红了。
她将脸埋在膝盖里,不住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会变成恶鬼是因为是恶鬼害的你,却不知道你是主动求的死,变成恶鬼是你内心深处的执念。爹爹,你……一定很恨我吧。”
“对不起……”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并不是被爹爹期待着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小时候母亲很严格,也不亲近她。所以自从她记事开始,便一直幻想着,如果爹爹还活着的话,她一定会被爹爹宠爱着长大。
她也试图过从爹爹的身上汲取温暖,结果心差点被挖了出来。不过她却一点怨恨也没有,心里想着:爹爹如果还活着的话,肯定不会是这样的。
哭着哭着她笑了出来,眼中是嘲讽与憎恨相交织的情绪,这些复杂的情绪全部指向一个人——她的母亲,太华门的掌门周言。
她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站起来就往外走。
沿途遇到的人纷纷对她侧目。
等她远去后,有人小声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杀气腾腾的?”
旁边人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去做我们的事情吧,不干我们的事就别管了。”
……
愤怒、失望、迷茫。
周白走到掌门的房前,一把推开面前的门。
周言这时正在画符,抬头见到是她,眉头皱起,训斥道:“你是怎么回事,教你的礼仪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周白没说话,转身对外面两个候着的人道:“你们先离开,我有事情要单独和掌门说。”
周言看看了看她的表情,便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笔望向她:“你想说什么?”
就是这副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表情。
周白握紧了双拳:“母亲,你曾经教导过我做人要无愧于天地良心,我想问问,您做到这点了吗?”
瞧着她质问的表情,周言出乎意料地没有出言呵斥。
“你……知道了什么?”
周白从怀里掏出符纸,放到她的桌子上,垂着眼眸道:“我刚才去了禁地。爹爹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那些事情,是假的对吗?一定是假的吧。”她抬头目光期望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周言避开她的视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后退半步跌坐在椅子上,表情竟是释然:
“你终究还是知道了啊……”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我想不明白?”
“我此生,从未那么想要独占一个人。你不明白那种感觉,如果得不到,我一定会发疯的,一定会……”
周白忍不住过去抓住了自己母亲的衣襟,双眼通红地吼道:“可你得到了爹爹,为什么还要杀光他的家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爹爹有多伤心。他本来可以过得那么幸福,可是你的出现毁了他的一切。最后,他变成了一个无知无识的恶鬼,被锁在空荡冰冷的房间里,这样你就满意了吗?”
“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独占他,我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我的女儿。我对你不好,我知道,可是看到你,我便总是忍不住想起……所以我不喜欢看见你。”
周白浑身颤抖着哽咽道:“既然对不起的话,你放了爹爹可好?爹爹死的时候看着的是家乡的方向,他的心愿一定是想回家,去见见他的未婚妻。娘,你为天下苍生做了许多事,却害惨了爹爹,但是看在他是你心爱之人的份上,你可不可以也为他做一件事?”
周言怔了一会儿:“是啊,好像我这一生就从没做过一样让他开心的事情。”
周白见她表情松动了,便拉着她直接走到禁地,走进关着爹爹的房间。
里面的锁是周言亲手设的,也只有周言知道怎么解开。
母女两个没有说话,周言走过去,一条锁链一条锁链的解开。
被锁在这里的恶鬼一见她便躁动不已。
周白看着锁链快要被解开,便从怀里拿出几张暂时可以压制自己爹爹的符纸,只是这一低头的瞬间,眼前的场景便失去了控制。
她看到自己的母亲背对着自己紧紧抱着面前的鬼,胸腔被一只长着尖锐指甲的手狠狠地贯穿。
周白手中的符纸晃晃悠悠地飘落在地上。
那只手撤了出去,似乎准备再次发动攻击。周白想也不想地冲过去,掏出一张符纸贴在自己爹爹的脑门上,同时将自己的娘亲给拖到一边。
周白颤抖着想要去堵住她胸前窟窿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却于事无补。她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正常的声音了,即便是声嘶力竭,也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你怎么不躲开啊?”
周言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傻孩子……”
说完这句话,她艰难地偏过头望向被定住的鬼身上,目光中带着跨越了生死的痴恋。
过了一会儿便没了气息。
那鬼直看到她最后一口气没了,才挣脱开了符纸的束缚,忽然仰天大笑了三声,震破了禁地的结界。
最后他的身体化成点点光芒消散在了人世间。
实现了心愿的恶鬼,自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看到这一幕周白才明白,爹爹的心愿根本就不是什么见到未婚妻与回家,他的心愿是想要杀掉娘亲。
周白想,在看到梦境中的内容后,她也许就已经知道爹爹的心愿的,只是她一直在欺骗自己。
她原本心里期盼着,实现了爹爹的心愿后,便带着娘亲去用一生赎罪。
实际上自从母亲做下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爹爹的心愿就不可能再那么单纯了。
随着一阵铃铛响动的声音接近。
鬼差的脚站在了她面前。
周白缓缓抬头,看到在两个鬼差之间的娘亲那张没有生人气的脸。这是鬼魂的标志。
她跟着鬼差走了,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自己手中抓着的东西,道:
“遗骨在我手上的乾坤袋里,太华门的气运全仰仗那遗骨,虽不知道缘由,但你决不能失去它,否则可能有性命之忧。另外,当年的那个鬼修不久之前派人来过,我将你的调查结果告诉了对方。我想,做下絮州案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叫孟柏的朋友,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说中了。最后,最后……那个鬼修也想要遗骨,对方的实力不可小觑。今后我不在了,你要万事小心。”
周白怔怔地跪在血泊之中,她的手上也全都是血。
鬼差知道她们娘两个都是个人物,所以即便是说了一会儿的话,她们也十分配合地没有催促。
外面的人见到结界破了,便好奇地探头进来看,同时还唤了几声门主和少掌门。
或许是半天没得到回应,几人便试探着走进了这个禁地,推开门便看到那一幕。
听到几声尖叫,周白才缓缓抬头看了外面一眼,但眼神却十分空洞没有一丝焦距。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视线才稍微凝聚了一点。她伸手将母亲手中的乾坤袋拿了揣在怀里,随后弯腰将她的母亲抱起来,一路上走出去,滴滴答答的血液也落了一地。
没有一个人敢拦在她面前,也没有一个人敢和她说一句话。
她将自己的母亲葬了之后便跪在坟茔前,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也不说一句话。
有人猜测是不是少门主杀了门主,也有人猜禁地中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但是没人能问出来。
掌门一死,少门主不出来顶事,门中有人虽有心想夺取掌门之位,但谁也不服谁,最后太华门内的人争夺来争夺去,落了一地鸡毛。
也不是没有人打过周白的主意,但有心一直拿着剑拼死护在她身旁,再加上现在情绪不定的周白实力不容小觑,最终人们便选择性地忽视了她们两个。
三天后孟柏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破败又寂寥的太华门,一度让他们两个以为自己走错了路。
在太华门内寻找了好半天,才终于遇到一个小女孩。孟柏从她口中听到了大致经过,也知道了她是没地方去才继续留在这里。
她找到了周白和有心。
有心看到她很激动,上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让她快去劝劝周白。
她点了点头走到周白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在她旁边坐下:“你还好吧?”
周白的嘴唇已经干裂了,听到孟柏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偏过头望着她。
“想哭就哭吧。”孟柏抱住她。
她将脸埋在孟柏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有心拿出牛眼泪抹了一滴在眼皮上,望向周围,奇怪地没发现白玉的身影,结果一转头就看到白玉站在自己的身侧。她惊了一下,却没有往旁边躲。
她发现周白和孟柏挨得那么近,他难得的没有生气。
情绪发泄完之后周白才终于愿意吃喝。
吃到一半她忽然放下筷子,伸手拿出了乾坤袋放到孟柏的面前:“白玉的遗骨在里面。你们拿了便走吧。孟柏,你欠我的人情不用还了,已经没必要了。”
孟柏没接她的话,只道:“你先吃吧,吃饱了去好好的睡一觉,一切等你睡醒了之后再说。不要再自责了,我相信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有我们陪着你。”
周白便也没再说话,埋头大口大口地吃饭,吃完饭后倒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孟柏与白玉也就在她旁边的房间暂时住了下来。
此时他们手中已经有三块遗骨了,只要再集齐三个,白玉的身体便全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猜到魏渺的妹妹啦,没错就是前面出现过的那个很倒霉和尚。
大反派虽然出现啦,但是大反派以前的身份还木有人猜出来。也是出场过的,不过可能就出现了几句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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