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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秋初时,魏悯收到大夫的信,上面说卫夫子怕是熬不到秋末了,让她早做心理准备。
魏悯第二天上朝时就跟皇上告了假,打算立即回趟青平县,至少见老师最后一面。
朝中暂时没有什么事,蒋锟钧索性就准了,只是说早去早回。
魏悯去上朝告假,阿阮也没闲着,让二九买了不少京中特产,又亲自挑选了送给姐姐、姐夫、魏洛的礼物和送给魏启的第一次见面礼。
魏悯此次回乡算是衣锦还乡荣耀无比,与上次被贬谪离京完全不同,如今她官居二品,本可以搞个排场风光回去,让曾经看不起他们两的人闭嘴磕头,但魏悯怕时间来不及,没敢多耽误,只带了二九和十八随行伺候。
路上马车中,魏悯抬手拍了拍阿阮放在她腿上的手背,说道:“以后再回来,一定不会这么匆忙。”
阿阮一笑,不介意的摇头,垂眸反手握住魏悯的手,神色温柔。
他不是那么在乎这些,他过得好,不需要告诉别人。
十八赶车还算快,再加上路上没怎么耽搁,大概两个月就到了青平县。
魏怜早就收到魏悯的信,猜到她和阿阮怕是今天就要到了,早早的带着一家子站在门口等。
得知魏悯和阿阮回来,魏洛是最高兴的,早上刚起来就提着衣裙从院子里一路小跑进堂屋,小脸红扑扑的,气都没喘允就急着问孙氏,“到了吗到了吗?”
孙氏抬手将魏洛跑乱的发丝挽到耳后,笑着嗔道:“没呢没呢。你说你都多大的人,跟个孩子似得,过几年就能嫁人了,怎么还这般不稳重?”
魏洛嘟起嘴巴皱了皱鼻子,不满的说道:“我才十岁,早着呢。”
孙氏笑着点魏洛额头,唤他过来一起用饭。
没一会儿,魏启也过来了,看见魏洛没去书院还愣了一下,疑惑的问道:“哥哥你又逃学了?”
魏洛闻言抬手去捏魏启的脸,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
六岁的魏启,个头都快赶上十岁的魏洛了。俩人闹了一会儿,魏怜才从里屋出来,跟两个孩子说道:“今个你们小姨带着小姨夫回来,你俩要乖些,知道喊人。”
魏启咬着筷子眼睛一亮,“小姨要回来了?”
她虽然没见过这个小姨,却时常收到小姨和小姨夫寄回来的东西,她还小点的时候,爹爹总在她面前夸小姨夫心灵手巧,说她身上的衣服都给他给做的。
这两人虽然魏启还没见过,却总是从父母嘴里听说,心里隐约期待的很。
早饭后,一家子就大开府门,等着魏悯回来。
如今魏怜也算是小有闲钱,至少在青平县里有了自己的府邸,府里还有十来个下人。
当年魏悯给魏怜寄来的银两,她和孙氏用来做了点小生意,现在生意越来越好,一家子就搬来了县里住。
魏悯有意多年后带阿阮回来定居,就让魏怜替她挑个风景好的地,买个宅子。
宅子魏怜亲自去挑的,每过一段时间就让人仔细打扫一番。
魏悯正好此次回来,可以直接入住。
十八根据魏悯说的地址赶车,原本还怕找不着地方,等马车进了胡同后,一眼就看到了那等在门口的一家子。
马车停下来,二九麻溜的从前面先下来,动作利落的搬出踩脚的板凳放在车旁,恭敬的站在一旁等主子下车。
魏悯先掀开帘子走下来,随后转身,将半弯着腰的阿阮从上面抱下来。
看见两人一同站在马车前面,魏怜激动的手都在抖,快走两步上前,一把搂住魏悯,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回来了。”
魏悯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应道:“嗯,回来了。”
孙氏也是湿了眼眶,推了推身前的两个孩子,低声说道:“去叫人。”
到底是多年不见,魏洛心里期待的很,但猛的见面还是有点局促拘谨,手指绞着衣裙,眼睛巴巴的看着阿阮。
阿阮见以前只到他大腿的小魏洛已经长成半个明媚少年了,心里不由感慨时间飞逝,一眨眼天天绕着他跑的孩子都要长大了。
阿阮笑着冲魏洛招手。
魏洛眼睛一亮,再也不装矜持含蓄了,飞快的跑过去一头扑进他怀里,胳膊搂着阿阮的腰,带着哭腔的声音控诉道:“您怎么一去这么久,小姨之前还骗阿洛说考完状元就回来的,你们怎么一走就是那么多年……想死阿洛了。”
阿阮抬手抚摸魏洛垂在背后的头发,笑着侧头看了眼魏悯。
魏悯眼底也是满满笑意,抬手拍了拍魏洛的脑袋,说道:“这不是回来了吗?将来咱们阿洛嫁人,小姨还回来,回来给你撑腰。”
魏洛一听大人们都说这个来逗他,脸皮再厚也挡不住,慢慢红了耳朵根,从阿阮怀里退出来,手绞着衣裙,梗着脖子说道:“我还小呢。”
他这话配着别扭害羞的动作,引得几个大人开怀大笑。
相比于魏洛,魏启就有些怕生了,不知所措的站在孙氏身旁,被他推了好几次才走到魏悯面前,仰头喊了声,“姨。”又看向她身旁长得极其好看的男子,“小姨夫。”
魏启对这个做参政的小姨从心底有种莫名的敬畏,比起母亲,她更怵这个没见过面的小姨,心底想要亲近,可又不太敢贸然过去。
魏悯比魏启想象中的脾气要好,或者说她对亲人有比对陌生人更多的耐心包容,甚至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再长几年,就能替你母亲撑起魏家了。”
知道这是魏悯对自己的期许,魏启顿时挺直身板,郑重的点头。
阿阮为人更是随和,从袖子里摸了个红色荷包递到她的手里,站在魏悯身旁温柔的笑,怕魏启听不懂他的“话”,就没抬手。
魏悯替他说道:“小姨夫给的见面礼,拿着吧。”
魏启见阿阮不说话,立马反应过来,捧着荷包朝他先是一鞠躬,随后用手语冲他比划了句,“谢谢”。
魏悯和阿阮皆是一怔,魏启学了手语的事魏怜从来没在信上提过,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惊讶。
阿阮反应过来后,笑的温柔,看向孙氏。孙氏刚才一直面带笑意站在两个孩子身后,此时闲下来和阿阮视线对上,又是一笑,过来挽住阿阮的手,和他“说话”。
魏悯眼里带着对魏启的赞许,侧头对魏怜说道:“姐姐将阿启教育的很好。”
魏怜不是一个很爱笑的人,但今天眼里的笑意从魏悯回来后就没消失过,听见妹妹夸女儿,不由抬手摸了摸魏启的脑袋,理所应当的说道:“阿阮是咱们魏家的人,一家人必须要懂自家人的话。”
魏悯不是个会跟孩子主动相处的人,魏洛是小时候常跟在她身后,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所以魏悯对他更亲近些。
而魏启,从小到大,今天是第一次见面,魏悯不甚在意她跟自己是否亲近,但现在看魏启对阿阮很是敬重,魏悯就觉得不愧是她老魏家的孩子,讨喜的很。
魏悯衣锦还乡,魏怜知道她这次回来是看望病重的卫夫子,也就没请唢呐在门口吹,而是让人点了盘炮仗。
其实从刚才魏悯回来,就有不少邻里从自家门后探头,看魏家来了什么贵客。如今一听这噼里啪啦的声音才猜到怕是魏大那做官的妹妹回来了,等想出来寒暄两句时,魏家人都已经进府了。
午饭是一家人围在一个桌子上吃的,孙氏亲自下厨,阿阮过去给他打下手,魏洛烧火。
男人们做饭时,魏家的三个女人就坐在堂屋里说话。
魏怜将房契递给魏悯,不赞同的说道:“家里给你和阿阮一直留着屋子,你这才刚回来,怎么就不住在府里?”
魏悯说道:“我这次回来一趟,下趟怕是要等几年后阿洛出嫁才能再回来,我先带阿阮去看看宅子,让他住着看看,如果住不惯,到时候我们走了还要您帮我再找一处。若是满意,就让他看看可还要添置什么东西,每次回来添一点。”
魏怜听她还是这么疼阿阮,处处以他为先,也是一笑,没再多劝。
两人面对面聊天,比书信来往能说的更多。她们说的话,有些魏启还听不太懂,但她像个小大人一样乖巧的坐着,不添乱不调皮。
魏悯得知魏启也在落羽书院念书时,就提问了她几句,见她虽然紧张但都能答出来,不由满意的点头。
魏悯坐了一会儿见阿阮还没做好饭,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想出去看看。
魏怜说她,“你真是片刻看不见他,就放心不下。”
对于亲姐,魏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是个夫奴的事实,也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笑着回了句,“去看一眼就回来。”
魏悯出去后,魏启一直挺直的腰板才敢放松片刻,小声唤魏怜,神色中带着难掩的兴奋,“娘,刚才小姨夸我了。”
魏怜点头,趁机教育道:“以后好好念书,像你小姨学。”
魏启重重的点头,一想到魏悯夸自己了,整个人跟照着阳光的花儿一样,笑的灿烂明媚。
午饭之后,魏悯带着阿阮去了落羽书院。
院长和夫子们得知她回来,均是出来相迎,听魏悯问到卫夫子,都是叹息摇头。
院长对魏悯说道:“卫夫子说你最有出息也最忙,病重就没对你说。来看望的学生都是前几日来的,她嫌人多吵的慌,就都撵回去了,这两天她精神越发不济,意识模糊时还会提起你,你……去看看她吧。”
魏悯辞别院长后,带着阿阮往那个她最熟悉的小院走去,一路上都在跟他说她念书时夫子是怎么照顾她的。
魏悯语气平静,手却紧紧的牵着阿阮。
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二九上前一步抬手敲门,里面传来疲惫的声音,“谁呀?”
片刻之后,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卫夫子的夫郎李氏站在门口。
李氏神色憔悴,本来保养得当的黑发如今已经染上白霜,容貌也尽显苍老之态,身形消瘦干瘪,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里面空荡荡的撑不起来。
魏悯看见他这幅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憋闷,六年前文雅端庄看着容貌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师公,如今看起来苍老的跟五六十岁一样。
李氏眼眶通红眼里满是红色血丝,这两日守着妻主几乎没睡,视线看人都有些吃力。
他手扶着门,眯起眼睛打量门前客人,语气有些不确定,试探性的喊道:“阿悯?”
魏悯有些哽咽,点头道:“是我,我回来看看老师。”
李氏一听真是她,立马拉开门,眼里蓄出泪水,又忙用衣角擦去,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她不是跟你说没事吗……”
魏悯苦笑,“老师忘了她的大夫是我请的。”
李氏一听立马明白了,他看到魏悯身旁气质温婉贤淑的男子,扯出笑意,柔声道:“这就是阿阮吧?”
阿阮点头,抬手“唤”了声师公。
李氏不懂手语,魏悯替阿阮将这两个字喊出口。
李氏听完笑里带泪,忙道:“进来吧,别都站在外头了。”
路上李氏抽噎着,断断续续的告诉魏悯,大夫说卫夫子怕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魏悯攥着阿阮的手一紧,压住心底翻涌的悲痛,问他,“师公,师弟呢?”
提起儿子,李氏才缓了一口气,“晓儿出去买菜了。他一直陪着我伺候他母亲,今日家里实在没什么菜了,他不放心我出去,这才和景衫一同去买菜。”
卫晓是夫子的儿子,景衫是他妻主。
听了李氏的话,魏悯才微微放心。
李氏先一步进屋,压住哽咽的哭腔,弯腰对床上的人柔声细语说道:“妻主,你看谁来了。”
卫夫子嘴巴微张,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含糊不清的问道:“谁啊?”
李氏将她半扶起来,往她身后塞了床被子撑住她的腰。
魏悯刚进来,就闻到扑鼻的药味,眼睛看到床上被病痛折磨到没人样的卫夫子,手攥成拳,缓了片刻,才说道:“老师,学生回来看您了。”
卫夫子一见是她,情绪有些激动,“你、你怎得回来了?不是、是、说没事了吗。”
魏悯上前几步,坐在床头矮凳上,握住卫夫子颤抖的手,轻声说道:“学生想您了,想回来看看您。”
卫夫子一笑,费力的抬手拍了拍魏悯的手背,缓了口气,慢慢说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卫夫子有话想跟魏悯说,就让李氏带阿阮先出去。
等屋里才剩下两人后,卫夫子才道:“你在京中一切可还好?赋税之事你定要小心处理,莫要被太女抓了错处,皇上非庸非明,你要小心,处处谨慎……”
卫夫子说话已经有些吃力,就这么几句话她大喘了好几口气。
魏悯握紧她的手,直点头,“我一切都好,您别担心。”
卫夫子笑笑,手搁在心口,“不放心啊。你是最有出息的,也是登的最高的,老师这心里骄傲,也担心啊。”
病重成这样,还惦记着她,这份恩情让魏悯怎能不感动。
魏悯趁着卫夫子意识还清晰,就陪着她多说了几句话,等她拉着魏悯的手开始说“你们别把我这事告诉阿悯,她已经够忙了,别给她添乱”时,魏悯就知道她又开始犯糊涂了。
两人在屋里说话,李氏和阿阮就坐在外头。
魏悯出来时,阿阮见她眼眶有些红,担忧的抿了抿唇,上前几步抬手握住她的手,拇指温柔的摩挲她手背。
魏悯反握住阿阮的手,冲他摇摇头,低声说道:“别担心,没事。”
两人在堂屋跟李氏说了一会儿的话,直到卫晓和他妻主回来。
卫晓看见魏悯也是有些吃惊,“师姐?你、你回来了?”
魏悯点头,“回来看看老师。”
景衫没见过魏悯,听夫郎喊师姐,也跟着一作揖,等都坐下来后才猛的想起来,压住兴奋,一连看了魏悯好几眼才试探性的问道:“师姐可是官居正二品的参知政事?”
魏悯宦海沉浮六年有余,在识人方面极少走眼,她听景衫语气里只是单纯的敬佩好奇而非谄媚恭维,这才点头。
景衫又是一抬手,“总是听母亲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她嘴里的母亲,指的是泰岳卫夫子。卫夫子和其夫郎只有卫晓这一个儿子,景衫就拿两位当亲爹娘照顾,成为他们的半个女儿,成亲后一直跟着夫郎叫爹娘。
魏悯亲眼见到景衫,又跟她交谈一会儿,才搁下心里一直对她的那份不放心。
景衫本也是卫夫子的学生,后来从商,生意做出成果后才来提亲,她为人健谈幽默,和卫晓成亲七年育有两女一子,后院里更无通房小侍。
景衫父母和卫夫子妻夫两人也是好友,等卫夫子去世后,李氏自然是要被景衫接回景家。
魏悯离开时,对景衫说道:“日后若有事情,尽管来信到京中找我。”
魏悯是官,景衫是商,上头如果有人打点,景衫以后不管在哪儿做生意,都会顺利很多。
景衫自然明白魏悯愿意帮她的原因,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认真的说道:“师姐尽管放心就是。”
魏悯朝她拱手,景衫自然受不起她这一礼,又还了回去。
魏悯带着阿阮直接去了魏怜给他们买的新宅子。
宅子算是个三进的,因为一直没有主子,里面就只有三两个下人在那儿看家。
想来是魏怜提前吩咐过,宅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院中还种了当季的花草等物。
这种小院吃穿用住自然跟京中那个四进的大院子没法比,东西也有短缺的,但看着却悠闲随意,阿阮很是喜欢。
魏悯有些疲惫,揽着阿阮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说让他看看家里可还缺什么,到时候带二九上街去买。
阿阮抬手替魏悯揉按太阳穴,闻言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魏悯在青平县这几日,每天都去陪卫夫子,她清醒时陪她说话,糊涂时就跟景衫在院中下会儿棋。
阿阮则是时而跟魏悯去书院,时而去孙氏那里,男人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就这样,五日之后,卫夫子神色安详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论如何讨好魏悯#
六六:我知道。讨好小姨夫就够了!娘说她是夫奴(/▽╲)
魏悯:_(:зゝ∠)_
阿阮:-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