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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这一年注定是多事之秋,前有国君赵胥吃了败仗,后有干旱与严寒,赵国治下百姓民不聊生,国内乱象频出。可是国都王宫内,赵胥还在谋划对晋国之战。
他要是想处理乌图,必要借道晋国,既然现在和晋国闹翻了,那就干脆直接打下晋国。朝中许多大臣并不赞同他的做法,可赵胥疯魔了似得,铁了心要打晋国。他如今根本不能容许别人忤逆自己,特别是在败仗之后,更是恨不得立刻打场胜仗洗刷自己的屈辱。
可是不管他想做什么,总是无法顺利,他刚提出打晋国,就有许多人站出来劝他:“请王三思啊!如今阑乔与合阳等地发生民乱,还有多地受灾,不知有多少人饿死冻死,此时怎么能再起战事!”
“是啊,更何况不久之前,我们赵国还与晋国为盟,如今转头就打晋国,不免显得凉薄反复,对我赵国声名也有损哪!”
赵胥只想得到自己的危机,哪里还能顾忌到那些远在天边的受灾民众和什么名声。但凡不赞同的声音,都被他施以手段压了下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花费了这么久,至少明面上,再没人敢和他唱反调。
没人知道赵胥的焦虑与憋闷,唯一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绿化系统已经完全把他抛弃,每天掉线不知道是不是崩溃了,反正它也没什么用,数据总是出错,赵胥干脆就不再管它。
他如今是一心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势要把晋国尽快打下来。晋国先前吃了大亏,比赵国损失还大,正是元气大伤的时候,据说国内也不安稳,若这个时候打过去,当然是最好的时机。赵胥不是不知道赵国内的种种问题,只是他不愿意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决定兵行险招。
他有这样的决断,也有与之相配的狠辣手段。为了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出兵理由,赵胥牺牲了先前晋国送来联姻的那位公主。
那女子长得还不错,赵胥先前宠爱了她几日,如今需要牺牲,他也毫不迟疑,把这位怀了身孕的女子处死了,对外则是说这女子试图谋害他,才落得这个下场。既然晋国派来的公主要‘谋害’他,当然就是晋国不怀好意,所以他要打晋国,就有了个能站住脚的理由。
——如果要打仗,想找理由很容易,也并不只有这一个,但赵胥却毫不犹豫选择了这么做。没有其他原因,只是他觉得这样最简单而已。
伴随着一个无辜女子的死,两国开战。这一年最冷的冬日,严寒无比,穿在身上的铁甲如果沾了水,贴在皮肉上,脱下来时能活生生撕开一条皮肉。而没有盔甲,甚至没有棉衣御寒的底层士兵,活生生冻死在大营内,每日扫营,都能搬出几具冻得面色青白的尸体。
这一年的冬日,注定是赵晋两国,最难捱的一个冬日。
远在草原雪山之下,在第一场雪到来之前,乌图部族已经扎下大营。去年的痕迹还在,他们用雪山上采下的大石搭的岗哨和矮墙也还在,只是需要稍加修缮。
之前遥远的雪山如今就近在咫尺了,甚至望不到头,只觉得巍峨,殷如许从未见过这样的雪山,常裹着厚厚的皮裘坐在那仰望雪山,没事儿能看一下午。
部族里其他人见了,不知为何都露出奇怪的笑,殷如许也觉得奇怪,回去问沃突,沃突就笑着告诉她:“因为狼神来自雪山,雪山是狼神的故乡,我这个‘狼神之子’是被这片雪山庇佑的孩子,所以大家都觉得你是在表达对我的喜欢。”
殷如许:“真的有狼神?它会庇佑你?”
沃突抱着她,陪着她一起看着那茫茫雪山,爽朗醇厚的声音响在风中:“如果真的有狼神,我更希望它能庇护你。”
殷如许心中一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终于能挣脱那个不断重复的轮回,但她现在愿意相信,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在帮助她。
她想,如果真有狼神,请让一切的爱与恨,全都停止在这一世的结束吧。
乌图部族冬日的聚居地和夏季的不太一样,冬季的驻扎地很多地方都有栅栏和矮石墙,这是因为冬日这边很多动物,狼群多,还有熊这种大型的猛兽,偶尔还会有雪豹从雪峰上下来找吃的,为了避免被野兽轻易闯进聚居地,才会设置这些东西。
大家搭帐篷的时候也会盖上更厚的皮,严实地挡住风雪,保持帐内的温暖。为了生存,大家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忙忙碌碌的,冬季尤其如此。
乌日珠阿姆他们早早就准备了很多的羊绒,经过各种煮洗晾晒,将羊绒纺成线,或是碾成片,抓成小绒,用来做衣物帽子和各种毡毯。
部族里有一个大帐,冬日里烧了牛粪羊粪炉,暖和得很,里面聚满女人和小孩,女人们在那里一起做东西,说说笑笑十分热闹,最多的就是缝皮子和做羊毛毡毯的,一起做的话,不会的跟着学,会的就比比谁做的更好。
最开始殷如许没有过去,她觉得自己贸然过去了,可能大家都会不习惯。可是沃突来了这冬季驻扎地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一直陪着她,见她一个人和几个宫女在王帐里待得冷清,整天没什么声气,沃突就直接把她领到了那个大帐里,交给了乌日珠阿姆和那日松的妻子。
“你们带公主一起玩。”
“好嘞,难得公主愿意来这里跟我们这些人挤,我们肯定照顾好她,族长你放心吧!”
一群已婚的女人更泼辣,嘻嘻哈哈打趣沃突族长。沃突临走前见殷如许还有些不习惯的样子,上前一手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抱了抱,低声跟她说:“晚上回来跟你说我小时候在大帐里的事。”
沃突一走,乌日珠阿姆把殷如许拉到了中间,招呼大家继续做继续说。一开始确实有许多人不好意思在公主面前吵嚷,可是过了一会儿,见公主安安静静听她们说话,嗓门大她也不嫌弃吵,乖乖巧巧像个小闺女的模样,大家就都放松了下来。
“族长可把公主把的太紧了,早该出来跟我们一起玩的。”有性格直率的不过一会儿已经聚到殷如许身边。大家其实对她很好奇,只是深入接触的不多,在这里跟殷如许最熟悉的也就乌日珠阿姆几个人。
有她们在中间牵线搭桥,殷如许很快融入了大帐的女人之间,比她想象中快多了,也容易多了。
“我们之中托娅最会弹二弦了,听说公主你会弹那个好多根弦的什么琴?真的吗?”
“我都没听过呢,听说很好听。”
“我是听过的,上次公主在王帐里弹过。”乌日珠阿姆一边利索的拉羊毛,一边炫耀地说。
她这么一说,其他女人都发出好想听的声音,小孩子们也在一边起哄。乌日珠阿姆刚想让大家消停点,别闹公主,就听殷如许让人把王帐里放着的那把箜篌拿过来。
她的箜篌是特制的,雕着形状优美的凤凰纹饰,高昂起的曲颈,漆金描红,镶金嵌玉,还系着红色的丝绦。
“这是凤首箜篌。”殷如许将箜篌置于身前,双手弹拨。
“哇!这真的好多根弦啊,这有多少根?”“这个‘箜篌’好漂亮啊!”一群女人把公主围在中间,后面的人抱着毡毯踮起脚往里看,小孩子们则挤在缝隙里,露出个脑袋伸长脖子看着那架从未见过的箜篌。
“共有十三根弦。”殷如许说着,双手拇指食指分别划过琴弦,顿时指下流泻出一串流畅而华美的音色。
当她开始弹奏,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安静听着,连小孩子都趴在地上,不敢出声打扰。
弹完两曲,有人感叹道:“真好听啊……公主弹箜篌真好看,难怪族长喜欢。”
“我觉得这比二弦有趣多了,我也想学!”
天黑时,沃突带着满身风雪和狼骑们回来。隔着远远的,岗哨见到他们,打了声哨子,让他们进入。他们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部族里,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大部分人都直接往中心大帐去。他们的女人大部分都在中心大帐里待着,他们习惯了回来后先去瞧上一眼,把人领回家去吃东西。
沃突也去中心大帐,他在外面抖擞身上头上的雪,心里想着不知道公主这一天过得怎么样。走进去,见中心大帐里女人孩子们围在一起吃东西,说说笑笑,公主竟然也在人堆里,只是她在大帐最暖和的地方,身上盖着又厚又软的皮子,睡得正香,脸颊都红扑扑的。
沃突不自觉笑了:“她睡着了?”
乌日珠阿姆:“吃了不少东西,困了,听我们说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睡得挺熟的。族长你把人抱回王帐去,别吵醒了,来,把人裹好了。”
沃突把人连着大块柔软皮毛一起抱回去了,塞进熊皮褥子里。他自己则坐到屏风外面,就着热汤,大口吃完了好几块饼和两大盘肉。顶着风雪在外面跑了这么久,当然辛苦,他是早就饿了。
可是他在外面的时候,想到公主在部族里能吃饱穿暖,开开心心,就觉得自己也舒服起来。
沃突刚吃完,殷如许就裹着熊皮毯子坐了起来。
“醒了?今天在大帐里感觉怎么样?好玩吗?”
“给她们弹箜篌听……你不是说回来讲你小时候在大帐的故事?”
“哈哈哈,好,讲!”沃突挨着殷如许,抱着她的肩,“我小的时候,老族长不许我进王帐,我也没有自己的帐子,夏天随便哪里一躺都能睡,但冬天太冷了,睡外面受不住。我们部族里每年冬天都有这样的大帐,白天里面很多女人小孩,里面的干牛粪炉子会烧一个白天,我就白天在大帐里面睡觉,睡够了,晚上大帐里没炉子,也不许人进,我就跑出去,去那边的雪山上玩。”
“白天的大帐很热闹,我在那找个地方睡了,还有心善的会给我盖一块毡毯,我每次都能睡得很舒服。”
“你……”殷如许讶异:“你不是‘狼神之子’,怎么会这么对你?”
沃突露出一口白牙,“可能就是因为我是‘狼神之子’,那个老头才会这么对我,他怕死我了。”
“我是想说,在大帐里睡很舒服的,你今天有没有这个感觉?嗯?”沃突用额头顶着她的脑袋问。
殷如许垂下眼睛,“在你身边睡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