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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戏就开拍了。
一个星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能把一个全民热议的话题生生熬成冷门,能把一段摇摇欲坠的感情彻底打入死谷,也能把一个鲜活的人磨到没有脾气。
正值十二月初冬,媒体冲着几位大咖轰轰烈烈地来了一批,送到现场的贺礼、花篮也一堆,三分之二署着龙七的名,不知道都是哪路人,有粉丝有投资方,也有朋友的朋友,反正从媒体放出她“与初恋男友情断,单身黯淡开工”的消息后,这几日冒出来的男性“友人”比前半年认识的都多,都是有利益牵扯的人物,也都是老坪在周旋,不知道怎么周旋的,从开机仪式的声势来看,估计都“暧昧”着。
仪式过后直接开拍,所以一大早,她就被拉到化妆室里上造型,形如死尸地坐着,闭着眼,撑着额头,前一周白天忙碌晚上宿醉,不醉就失眠,后果在水肿的脸和黑眼圈上昭然若揭。
旁边邬嘉葵的座位上没人,听化妆师们聊天说,是有个之前就定下的看秀行程,请假飞国外了。
“凭什么她能请假,我不能。”
死气沉沉地冒出话来,吓得后头的发型师手一停,老坪在旁边发信息,正眼都不瞧:“因为你的戏比她多出几十场,她不用耗在这儿,你得耗。”
还怄着气。
女助理到她身边,轻声问:“有例假吗?下午第一场戏是落海戏,沾凉水。”
“没。”
一会儿后,眼睛徐徐地睁开。
……
下午那场戏是在邻近的码头拍的,她扮演的“偷渡客”为躲避仇家追杀,在近海跳船,靠着一个废弃轮胎一路“漂”到码头。
正是涨潮的时候,气温低,海鸥一大片一大片地在码头盘旋,剧组各部门在做安全准备,她在船头甲板边上候着,披着一条毛毯,看着沿岸的灯塔,冷冬里的海风夹着咸味儿,吹得脸生疼,后来副导演一声催促,第一场也就开始了。
海内有专业人员待命,老坪也上船盯戏,她穿着单薄的脏衣服迎着风下海,摄像摇臂紧跟着拍,入水后一阵耳鸣,胸腔被海水挤得透不过气,隐约听船上一声“卡”,几双手才将她拖住,被捞出来的那一刻受海风吹着,更凉,刺骨的凉,助理用一条大毛毯将她围住,导演从监控器后撂她一眼,说:“下一场。”
下一场就完全泡在了海里头。
因涨潮凶险,拍摄有难度,单是从海里爬上码头这一场就重复了数条,到后来皮肤都发青了,腹部的伤口也开始作痛,她不敢用力咳嗽,老坪像是刻意磨炼她,就站在监控器后头看着,看她撑到什么时候给他服个软,似乎服完软他就能向导演打个招呼让这场戏尽快过去似的,这就让她更倔了,一句话也不跟老坪搭腔,后来这场戏在海里足足泡了两个钟头才过,她在保姆车里瑟瑟发抖地窝着,头发上的水一滴滴地往毛毯上落,助理帮她查看腹部的伤口。
“都发白了……我看还是跟坪叔说一声,等会儿去就近的医院看看吧,要是发炎就不好了。”
“没事。”
“我去跟坪叔说一声吧。”
“附近有药店吗?”她看着手里冒热气的茶杯。
女助理悉悉索索地整理着杂物,想了想:“有,十字路口有一家。”
“待会儿帮我去药店买样东西吧。”
“什么?”
话音刚落,有人敲响车门,她没再说,车窗口是一名助理模样的女工作人员,助理下车与对方谈话,对方也没上车的意思,她在车内烘着暖气,不过半分钟,车门又拉开,助理提着保温瓶进来:“臧习浦先生那儿的助理,送了一壶黑枣姜茶过来,说是看你被海水泡得厉害,就想着送来了,喝它暖暖身。”
助理将瓶内的茶倒进杯子,又说:“我从小看臧习浦的电影长大,本来以为他本人跟戏里一样硬汉,没想到格外亲切,上回坪叔让我带十几人份的咖啡回酒店,在电梯碰上他,他还让他助理替我分担,看来圈内名声那么好是有道理的。”
“你让我买什么?”助理倒完茶,抬头。
“验孕棒。”
龙七等了太久,等到助理抽回神,淡淡说。
助理一愣。
收工后的酒店房间,老坪去忙其他事儿了,助理在自个儿房间准备明天行程需要的东西,而她靠在纱帘半拉的窗台旁,窗台上放着烟灰缸,缸里头横竖六根烟头,第七根烟在指间弹着,烟灰徐徐往下落,手机屏幕亮着,备忘录里记录着上一回例假的日期,距今已有一个半月。
这期间,和靳译肯睡过数觉。
都是安全的,只有他刚回来请老坪吃饭又和班卫喝酒的那一次,酒后乱性,做没做措施,不记得了。
窗外的风吹着头发,她将烟头摁灭在缸里,拿过茶几上摆着的验孕棒,朝洗手间去。
等结果的时候,验孕棒放在洗手台上,她在洗手台旁缓慢地徘徊,想了几种可能,也已经打开了手机通讯录里司柏林的号码,想着要怎么劝动他联系靳译肯,想过以她那时为靳译肯打掉的第一个孩子为借口,又猜想靳译肯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为这件事回国,而一分钟过去后再看验孕棒。
……
观察窗里只有一条线。
那时候,才轻轻地呵笑一声,捋起额前的头发。
“我在期待个什么……”
也算讽刺,也是活该。
后来在某一天的空闲日,趁着伤口复诊的机会顺便挂了妇科,医生说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让她别再酗酒要多休息,忌辛辣,忌生冷,千万不能熬夜,随后开了几味中药调理。
助理帮她取药,她在取药大厅的休息椅上坐着,带着口罩帽子,围着宽厚的围巾,将半张脸埋得严严实实,周遭人来来往往,她看着不停响着消息提示声的手机。
距离分手已经过去整整半个月了。
粉丝不追问了,群众不好奇了,媒体也懒得跟了。
本来以为终于没人可以揭伤疤,偏偏在话题热度掉下前十的时候,又因为一则“误打误撞”的留言冲上前三,而这回上了榜单的是“靳译肯”三字。
靳译肯,真实的,长着刺的三个字。
源于一名有百万粉丝的情感类博主发起一场活动,号召粉丝在评论区留下现实生活中所见到的高颜值男女照片,其中一个账号的评论上了热评第一,点赞数近万。
那个账号发的就是靳译肯的照片。
他在候机厅坐着,低着头,疲着脸。
取药大厅的系统叫号机械重复,她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着,手指又僵又冷,有股汹涌的情绪涌到心口,是想念还是怨,缠在一起无法分辨,而评论区一片热闹,所拍照片的账号“CC茶叶蛋”留言:候机厅见到的,潮帅潮帅的,但全程不讲话,很阴郁的样子大概心情不好,为了拍到正脸照坐他旁边半个钟,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心脏都炸裂了!!手都抖了以为被发现了于是只拍到这张……真是见过最带感的小哥哥了!!!
后头,紧跟着数条高点赞的回复,有一条回复涉及信息爆料,被顶到最高层。
K丸子头:靳译肯,北番高中前校草,中昱大学校草,现在英国留学,上过权威学术报的物理天才,富二代,前女友:龙七。
老娘是攻:层主没看最近的八卦吗,你拍到正主了!
婴儿肥不肥:卧槽好帅!
是圈圈啊:我好像收藏过当年的报纸,就因为有个得奖男生长得巨帅!我去好像就是他!
Moyaziiiii:层主这照片清晰度秒杀多少狗仔照,之前看糊图就觉得应该挺帅,清晰了简直……
一口糖醋一嘴花_KImooo:操,突然想站这对CP了,但是已经分了?妈呀这毒CP。
Fan小傲娇:各位老婆们别想了,人家高中就把龙七这种绝色给办了,想想这可怕的眼光吧。
桃木南:建议层主把这位哥哥的所有照片发出来福利大众,糊了也行,我慢慢舔。
Mooswww:求科普他俩高中的故事,求知欲简直爆炸!
@龙七@龙七@龙七
召唤正主娘娘!
嗨呀吃不动好气呀:高冷绝色太妹x天才坏脾性少年,人设已经做出来了,乖巧坐收各位太太的同人文。
……
后来,又出现很长的几段评论,她看着。
……
__coco夏:念过北番,唯一对他有深刻印象,很有意思的一个男生,家教很好,本人又很有主见有本事,不夸张讲学校过半女生都对他有点想法,但他身边一直都不缺女朋友,只是没想到最后和龙七在一起了,当时学校里闹得还挺大,都说是被仙人跳了,这么优秀的一个男生,现在看起来这么憔悴,完全想不到……龙七的话难以评价,风评不太好,但也没听说过什么具体事例,接触过本人,也没那么神魔,话很少,眼睛和鼻子很漂亮,对视起来真的要命,但也真的很难搭话,就算你抛给她一个话梗她也不会理你那种,确实有距离感,我的女性朋友不太喜欢她,但我认为是无端接受的恶意太多,对这个薄凉的环境不抱太大友善罢了。
lzzzzzzxj回复@__coco夏:排楼上,你是哪一届的?同为女生我还挺喜欢龙七,之前我们学校一女生在地铁被抢包,她二话不说就拦了那贼一脚,我全程目睹,风评差大概是指高中军训事件和后来的网聊事件,掰扯清楚了都是误会。
__coco夏回复@lzzzzzzxj:军训事件我知道是谣传,网聊事件耳闻过,也是误会?
lzzzzzzxj回复@__coco夏:是啊,那是另一个女生干的,拿着龙七的照片骗网友的钱,结果人男网友追到学校发现本人跟照片不符,气得把教室都砸了,龙七躺枪而已,这都后来才掰扯清楚的,那女生还躲着不承认,学校把处分都往龙七身上砸,人言可畏风评也就差了,我觉得特别不公平,而且那男的也猥琐,后来见着龙七发现真有这么一号大美女,还特么蹲校门口守她呢,当时校里人当笑话看,没一个帮她,我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柴夫斯基回复@lzzzzzzxj:哥是同届的,告诉你怎么解决的,那人嘴皮子硬,说有后台报警也不怕,靳译肯直接在校外联系人揍了顿狠的,原来那男的骚扰女学生不是一天两天了,联系的那帮人就跟这男的有仇,揍完人都跑路后,报警,警察来了一看这被揍的有过前科,直接拖走了,加上砸学校那笔账一起治了,知道这男的被揍的时候靳译肯在干嘛吗?就在对街汤包馆陪龙七吃馄饨,完事后问我借的手机,打的110,嗯,我就坐他们隔壁桌。
柴夫斯基回复@lzzzzzzxj:所以龙七和靳译肯这事,都说是妖女缠上富家公子,在哥看是龙七栽靳译肯手里了,论坏,真是靳道行深,能搞事还能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给全北番留了三年的好印象,其实人路子野着呢,不屑着呢。
lzzzzzzxj回复@柴夫斯基:妈的,好浪漫。
……
后面还有数条跟评,全部看完的时候,口罩已经被呼出的热气弄湿,女助理取了药回来,小心翼翼地催促她回剧组,她不动身。
网聊事件是她被全校言语讨伐最严重的时候,但她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是靳译肯经手解决的,靳译肯那时也抓着她躺枪这件事笑话过,吃馄饨时还上过论坛围观帖子,被她发现后踹了一脚,朝他扔过一屉汤包,那一脚害他落了两个星期的淤青,废了一件限量的外套。
她现在才知道。
而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多少。
憋了半个月的情绪终于崩溃,眼泪往屏幕上掉,女助理在她身旁不知所措,她的脑袋埋在围巾里,一滴一滴地掉着泪,而后给靳译肯的“废弃”号码打电话,还是语音留言,她说不出话,但不甘心,听着那方的寂静,哭。
半个小时后,情绪才稳定,女助理又提醒了一声,她仍不理,红着眼,给司柏林打去一通电话。
司柏林接后,她沙着音,问:“你救我的那天,为什么会刚好在颐明湾小区门口?”
“……”
似是在回忆这件事,司柏林没有马上回复。
她抽一下鼻子:“靳译肯说过,你家一直不服他家抢先买到郎竹公馆68号门牌的别墅,他家又不让,所以后来每回他家在外购置房产,你家就买高一层,风水压制。”
……
“他原来知道,聪明了。”
“所以是真的,你也是颐眀湾的业主。”
“你动什么脑筋呢?”
“我今天在医院复诊,我肚子上那条疤,又发炎了。”
“嗯。”他八风不动。
“这一刀,你可以还我了。”她回,“我要租你的房,月租多高我都给。”
……
挂了司柏林的电话后,她再给班卫发去一条信息。
——那车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