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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对靳译肯说过一句话,说如果他俩在一起需要一百步的距离,他只能向她走九十九步,最后一步他永远不会走,而她也不会走。
但现在她摒弃前言,把这一步给走了。
雪下得小一点的时候,也到了放学的时候。
校外便利店的感应门一开一合,几个女生到柜台前买关东煮,龙七刚好付完创口贴的帐,她一边拆着包装纸一边走到店内的休憩处,靳译肯正坐那儿讲电话,声音挺低的,她撕开创口贴上的粘纸,贴到靳译肯的眼角伤处,贴完后看向他下巴处的一道伤,想摸一下,他因此别了一下脑袋,她说:“我就看看是外出血还是淤血。”
柜台前的女生注意过来,其中一个脱口而出“我靠啊什么情况”,随即自己捂住自己的嘴,用攥在手中的小钱包拍打着周旁人的手臂,蠢蠢欲动地用眼神传递信息。
龙七看向她们。
几个女生随即表情晦涩地转过身子,一声不吭地拿各自的关东煮,超市的感应门再次一合一闭,她们撒着腿走了。
她坐到靳译肯身边。
那会儿他还在听电话,回的话并不多,偶尔一声“嗯”,最后临挂前说:“晚饭我回来吃。”
果然是家里来的电话。
只是电话挂完后,两个人之间一时没产生对话,好像还处于热吻结束后的态度不明期,从操场到便利店的这段路上也没怎么讲话,靳译肯将手机在手中转来转去,她撑着脑袋发呆。
最后是龙七找旧话题,但只问到“你家里人到底知不知……”,就被靳译肯一句“说了你别管”打回去,她顿了一两秒后,回:“我真想知道。”
“不知道。”他说。
反应还挺快,他脑袋还挺清醒的嘛。
而他清醒的还不止这一点,便利店外有经过的学生,时不时有透过玻璃面发现他们两个的,有听到一些明显的脚步回转声,也听到一些碎语,他瞥店外一眼,一些刚好路过的男生就立刻散去了,他说:“你还想不想董西复课?”
“想啊。”
“那你觉得我们俩现在这样合适吗?”
脑子里想到白艾庭明天就要去帮董西作证,那么假如龙七现在在便利店跟靳译肯并排而坐的消息传出去,事态指不定就往前功尽弃的方向发展,所以他带上手机准备走了,龙七说:“等一下。”
他的步子稍微停顿,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讲:“等你空下来之后,打电话跟我谈一谈以后,行吗?”
“还有,”在靳译肯点头后,龙七再次叫住准备走的他,这次他没回头,而她坐在原位,看着他的背说,“靳译肯,其实我不太相信你说你家里还不知道,未来几天你的压力肯定很大,我就想告诉你一声,熬不住了的时候,你可以找我。”
他听完,低头把手机放裤兜里,把手也放进去,以这样一幅准备好迎接风雨的姿态站了会儿后,没回答她,仍旧走了。
之后就再没跟她联系了。
而自学校论坛被关闭之后,没有了匿名ID的庇护,风言风语被传播的速度与范围大大减弱,龙七和靳译肯在便利店的昙花一现并没有在之后几天成为主流话题,大多数人不知情,嚼舌根的主力还摆在靳译肯非礼龙七的事情上(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是龙七暗地里勾搭靳译肯在先),白艾庭第二天没来上课,果真如她所说去华宁大学给董西作证了,楚曜志的下场如何,龙七懒得去打听,但肯定也忙得焦头烂额了,反正他活该。
懒得打听的主要原因也是她得上了流感,与靳译肯失联后的第三天得的。
应该是连日来的熬夜,冒雪,吹冷风导致身体免疫力下降,体温始终处于38摄氏度以上,头晕晕乎乎的,但她没请假也没去买药,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学校的图书管里,期间卓清来找过她,给她带了药,待在那儿欲言又止,龙七说:“你想讲什么就直讲,早点讲完早点走人。”
当时她还低着头写笔记,瞥都不瞥他一眼,也没动药。
卓清问:“你的手好点了没?”
龙七的手之前被靳译肯扭伤了筋,现在还包着一层薄薄的纱布,卓清问完后,还说:“我已经帮你还了。”
她停笔,吸一口气,接着利落地收拾桌上的纸笔书本,在卓清的目光下撂东西走人,他再愚钝也能看出点什么来,以替她拿药为借口,跟她走到图书馆大门口时问:“你不愿意我打他?”
龙七没答,卓清紧接着问:“你们是不是之前就有联络?”
看来也是信了学校里风传的第二种猜测,图书馆的玻璃大门刚被推开一半,她放了手,转身直视卓清:“对噢,我早就给他发过好多条短信了,我单恋他好久。”
卓清的眉头皱了那么一下,但立马说:“我刚才那个问话,没有别的意思。”
“那你快把我的回答当回事,因为就是这个意思。”
她刚转身,卓清拉她的手,正好拉在她伤筋的那个部位,他意识到后又迅速放开她,龙七皱着眉头动了动手腕,另一只手推开玻璃门走出去,以一种“即使你把我手弄疼了我也懒得跟你扯帐”的态度走人,给了卓清一个挺狠的背影。
他其实不坏。
他比起靳译肯来并没有做任何实质意义上的坏事,没有对不起人,没有耍弄女孩子的感情,没有为害班级或社会,但他也没有做出任何一件像个男人该做的事,他在该出头时退缩,在该沉默时说出斤斤计较的话,表面人高马大,心底却是个自卑又嫌贫爱富的小孩,龙七给过他机会,他自己弄丢的,而被剥夺过无数机会的靳译肯却硬生生把她弄了回来,还把她整得心甘情愿的。
这就是两个人之间差的档次。
揣着书回班级的路上风挺大,她一边咳嗽一边给靳译肯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能给她回个电话。好不容易走到长廊阳光口,她加快步伐上楼梯,这时传出一些女生的嘘寒问暖声,有些脚步从长廊口冒了出来,龙七边走边抬头,看见通风口处三四个女生组成的小团体,而当看见被簇拥在女生中间的董西时,她的步伐不着痕迹地缓下来。
董西一边淡淡应答着,一边准备下楼梯,也是那时候,视线轻轻落到居下的龙七身上,龙七手里拿着书,戴着围巾,长发披肩,脸颊泛白。
董西的身后有阳光,所以她的周身有一层光晕。
龙七看不了多久,眼睛因发酸而垂下来,董西则被女生故意拉着往旁边走,她额前的刘海因这一阵使力而轻微晃了晃,但目光还在龙七的身上,她每次有点皱眉的时候,眼睛就变得特别好看,柔柔的,带着欲说难休的水样感觉。
龙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董西被一步步地往下拉,友人们的笑声萦绕在她周身,以一种近乎嚣张的方式隔出两人的距离。后来当龙七抬起膝盖,准备往上继续走的时候,董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先对友人说:“等一下。”
随后对龙七说:“等一等。”
午自修开始前的休息时间挺长的,董西和龙七在大操场的看台上谈话,董西坐着,龙七靠着栏杆。
头是由董西先开的,她慢慢地说:“我给你发过信息,说我今天复课。”
龙七点头:“我收到了。”
收到后就删了。
董西长久地看着她包着纱布的手腕部位,后来站了起来,轻轻去握她的手腕,龙七特意将手往背后放,董西的手落了空。
寒风里,头发间的香味和柔软针织衣上的香味交杂在一起,混成一种只有董西有的味道,龙七将双手放进大衣口袋中,靠着栏杆低着头,用鞋尖磨着地板,董西看着她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了有一会儿的时间,才轻轻问:“我哪里不对?”
她不问“你哪里变了”,而是问“我哪里不对”,她知道学校里近来的“丑闻”,却只字不提,把注意力全放在龙七对她的态度变化上,归咎为自己的原因。龙七因此沉静了一会儿,吸了一下鼻子,抬头迎着风说:“没。”
接着说:“对了,我想跟你分享一个好消息,别人都还不知道。”
“什么消息?”
“我交男朋友了。”
董西看着她,现在是龙七坐到座位上,而她在栏杆旁背风而站,龙七用手掌撑着下巴,食指轻轻地点着脸颊:“所以以后不能总跟你在一起了,总要空出点时间给他的,对了,学习的事情你也不用帮我了,他会帮我的,之前承蒙你照顾,以后你可以专心致志备考了。”
董西的沉默并没有保持很久,她的长发在风里扬啊扬,声音也被这寒风吹散了一些,轻细地发出来:“他,在学习上帮得到你吗?”
“嗯,他成绩很好。”
“他是卓清吗?”
“不是。”
操场之外的教学楼,午自修铃声遥遥响起,龙七说:“再过几天就要跨年了,提前祝你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节节攀升。好了,我要去上课了,一起吗?”
“他是谁?”
董西问了这句,但是龙七对着她微笑。
“我会在跨年的最后一秒告诉你,现在我还不想说。”
说完后起身准备走了,董西的声音却再次淡淡地响起,在她的身后问她:“是靳译肯吗?”
龙七停顿。
停顿五秒后,回过身看向她的眼睛:“答对啦。”
董西那一刻是有些许怔神的,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眉心有一点点褶皱,龙七则整个回过身子:“大概是从他追你的时候,我开始追他的,没错,就是因为待在你身边才开始跟他接触起来,确定关系是在两天前,嗯,就是闹出事那会儿,当时跟他起了点别扭,不小心被老师看见了,倒霉。”
董西往后退了一点,腰碰上栏杆,因为龙七正一步步走向她,逼近她跟前,第一次以一个不良少女的姿态低头看着她,淡淡说:“所以不能再跟你好了,因为怕他把注意力转回到你身上,前段日子真心谢谢你照顾我,新的一年里,祝你再也不要碰到我这种人渣。”
***
与董西摊牌之后,一个人孤独过了平安夜与圣诞节,再好不容易熬到十二月份的最后一天,龙七实在撑不住了,下午请假早退,去药局买了点药后准备回公寓睡一觉。
快傍晚的时候,舅妈打电话叫她过去吃团圆饭,她说她不去,龙信义还抢过手机说你不要红包啦,紧接着降低声音劝她:“傻不傻,团圆饭就是派红包的时候,咱们家大人多,收到你手软好吗?”
“你谁啊,我认识你吗?欠的钱什么时候还?”
龙七嘶哑着声音回他,他避重就轻地喊:“哇靠你鼻音这么重,别来了,别传染咱们一家子,这都有小孩呢。”
他说完把电话掐了,龙七也挂断电话,顺手关机。
回到公寓后洗了个热水澡,彼时客厅的电视开着,放着地方台的元旦晚会,小区楼外有连绵不绝的烟花爆竹声,她用浴巾裹着头发坐沙发上,开笔记本刷校园网,这会儿网上也是一片合家团圆的气氛,不少人po了团圆饭的照片,也有不少人在自己的主页AT至亲好友共跨年,这会儿最容易看出各个小团体间的亲昵程度与分界线,比如班里的女班长AT了几乎整个班的女生,唯独没有龙七,她附的文字是:提前祝亲爱的们新年快乐,明年我们还要一起疯~
当然咯,有她才怪了。
白艾庭的账号也更新了状态。
此刻她的主页应该是校内浏览量最高,靳译肯失联近一个星期,谁都认为是在避风头,白艾庭却在此时上传两张照片,一张是在靳家客厅摆团圆饭的照片,另一张是和靳译肯母亲的合照,靳译肯母亲的气质与钟楚红一脉相承,一看就是把日子过得精致又从容的那种女人,龙七在靳译肯家时看过不少她的相片,在白艾庭的相册里也看到过一两回,每回的合照都被白艾庭用来公关与靳译肯之间的感情危机,这一回又有点做公关的意思,龙七却看出另一层意思,那就是靳译肯现在被自家和白家的两家长辈给压得牢牢的了。
她关掉网页,捋开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把脑袋埋到膝中长久屏息着,最后呼出一口气,合上笔记本去卧室睡觉。
当时她忘了自己的手机从傍晚就关机着。
要不是接近十二点的时候被越来越频繁的烟花声吵醒,根本不会想起来开机看时间,那时候头是最晕的时候,她三步两颠地到客厅倒水喝,不久就听到卧室冒出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声,喝完水后回去看了看,全是靳译肯的。
把杯子放床头柜,她回拨给靳译肯,窗外烟花连绵,细雪飞扬,时间正是十一点五十八分,全国各地都准备好倒数跨新年,电话响两声后被接起,隐约听到一阵只有楼梯通风口才有的风声,龙七在停顿一小会儿后,问:“靳译肯?”
“嗯。”
他的声音冰冰凉凉的,有些疲态。
龙七说:“我睡着了,刚开机。”
接着问:“你们吃完晚饭了没?”
“嗯。”
“白艾庭还在吗?”
“不在。”
“家里人呢?”
靳译肯没有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只到第三个问题时就不说话了,随后,过了有一些时候,他问:“你在不在家?”
“在。在我租的公寓里,你以前……”
他说:“开门。”
龙七愣了那么一两秒,转身出卧室,她刚把公寓门打开,就看见候在楼梯口的靳译肯,室内有空调暖气,室外确是实打实的寒风凛冽,她只穿着短袖和家居裤,冷得一哆嗦,而靳译肯坐在她家前面的楼梯阶上,室内的光打在他的肩上。
他不回身,她就只看到他的背,她喊他,他却仍一声不吭地待在那儿。
龙七把着门站在门口,等着他。
后来他终于开口,说话的时候,低着头,徐徐地告诉她:“家里商量过了,我可以和白艾庭分手。”
“但让我做准备,去英国念书。”
“白艾庭也去。”
龙七一句话都没回。
靳译肯说话的口气不太像从前,特别沉静,有一种“这回真没办法了”的命中注定感,她不知道他们家商量出的这个结果到底有什么深意,看他的样子有稍许落寞,她凝视着他,但是这个煽情的场面并没有维持超过三秒,他在说完后突然起了身。
前一刻的话仿佛只是为了这一刻的铺垫,他带着一种决心踏入这个公寓,龙七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听到烟花高绽声,听到自己背部撞墙的闷声,有一秒间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没来得及说她在发烧,嘴唇就猝不及防地跟靳译肯的紧贴,一个辗转,整个儿被他占了便宜。
当时是十一点五十九分,离新年到来还差一分钟,礼花响彻天穹,钟声遥遥传来,龙七的手被靳译肯抓得牢牢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她心底的觉悟还没准备彻底,被他按在墙上激吻,他在外面冒了几个小时的寒风,行动却丝毫没有迟钝,装饰柜上的玻璃制品落了一地,踩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后来他离开了一秒,龙七一阵咳嗽,靳译肯趁那一秒把手探进她T恤里面,紧接着腰部被他一个托起,她离了地,还没干透的长发落到他肩上,因没有平衡力而搂住他的脖子,被他二话不说地掳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