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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家长和孩童来来往往,到处人声喧哗,兄弟二人相互对视,皆是一阵无言。
叶舒城飞速思索着狡辩,哦不,解释的方案。
似乎只有三种思路——
一,将一切对哥哥和盘托出,承认小杏是他的亲生女儿;二,像他对外声称的那样,告诉哥哥,小杏是他最近处的女朋友的女儿;三,直接把小杏从腿上拎开,对哥哥说这娃我不认识,扑上来就喊爸爸,多半是太缺爱了
首先排除最后一种。
在前两种方案中,第二种显然更为简洁明了,能够避免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叶舒城无声地叹了口气:“哥,换个地方说吧。”
他俩杵在人来人往的幼儿园走廊上,几乎每个经过的人都要放慢脚步,侧目围观一番。
更别提叶舒城两条腿被两个小豆丁分别抱着,小豆丁们争锋相对,直到现在还在叭叭吵个不停。
眼下,这个话题,确实不适合在这里继续延伸。
叶聿洲:“去幼儿园后面的娱乐区,那里人少。”
他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脑子乱成一团,索性先不想了,等着听叶舒城的解释。
叶哲希死抱着叔叔不松手,叶聿洲只好对他说,带他去沙坑那边玩沙子,叶哲希一听能玩沙子,顿时啥都忘了,乖乖地回到老爸身边待着。
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一个赛一个的英俊,眉眼瞅着还有几分相似,肩并肩走在幼儿园里,回头率高达百分百。
如果他们的表情不那么凝重,绝对算得上小福星幼儿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带着俩娃来到沙坑附近,小杏今天也想玩沙子,但她不想和叶哲希一起玩,故意和他拉开很远的距离,王不见王。
叶舒城隐约感觉到两个小朋友好像认识,并且互相之间有些龃龉但他现在没心思细想,哥哥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X光,恨不得扒开他的皮肉,将里头探查得一清二楚。
从外表来看,叶舒城表现得很淡定,临危不乱的样子:“她名叫小杏,是我女朋友的女儿。你或许听爸说过,我最近一直在追一个女人,就是她的女儿。”
叶聿洲眸色沉暗:“听说过。不是说没追到?没追到人家女儿能管你叫爸爸?”
叶舒城:“现在追到了。”
“你真是爸要是知道你追的是单亲妈妈,他”
叶聿洲面部表情都错乱了,他用手揉了揉发僵的脸,语气严肃了些,
“需要我来告诉你,你小时候和这孩子长得很像吗?”
叶舒城:
外人或许看不出来,因为小杏是女孩子,模样确实更像妈妈一些。但是叶聿洲是叶舒城的亲哥,比他大六岁,弟弟小时候长什么样,他印象很深。别看叶舒城现在的眼睛长得清冷又英气,三四岁的时候,他也是个大眼萌娃,小杏那双眼睛,活脱脱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样一想,叶聿洲又发现,小杏不仅和小时候的叶舒城像,和跟她差不多大的哲希,也有几分相似。
难怪他昨天第一眼见到小杏,就觉得和这孩子投缘。
叶舒城:“幼童时期的人类本来就长得差不多”
“等一等。”叶聿洲朝他摆摆手,“你先让我缓缓。”
说罢,他不等叶舒城回复,兀自转身向后走了几步,找到一张公共座椅,撑着腿坐了下去。
幼童时期,小朋友们的长相确实差别不大。
如果叶舒城始终坚持他的说辞,叶聿洲可能不得不相信他。
但是,就在刚才,他突然想起一段久远的回忆。
大约在四年前,舒城留学回国后的第一年。
他被父亲安排在分公司历练,首次领导一个大型业务革新与重组的项目,获得圆满成功,并给公司带来了极大的效益,项目结束后,父亲直接提拔他做了分公司一把手,还组织了一场家庭庆功宴。
叶聿洲参加了那场庆功宴。庆功宴上,酒量深不见底的叶舒城竟然被灌醉了。
深夜,叶聿洲负责送弟弟回家。
喝醉的叶舒城看起来和平常别无二致,没有软成一滩烂泥,也没有发酒疯。
他靠在车后座,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
车厢内一片沉寂,直到叶舒城忽然转过头,平静地对叶聿洲说:
“哥哥,我的孩子可能出生了。”
叶聿洲:?
叶舒城:“如果ta存在的话,应该快到预产期了。”
叶聿洲:“你在说什么”
叶舒城似乎完全没听见他的声音,自顾自叹了一口气,语气染上几分悲伤:
“我被她骗了不对,她没有骗我,是我自己上钩的”
酒精迷乱了他的神志,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说完这三句,叶舒城再也没有开口。
翌日,待他清醒后,无论叶聿洲怎么旁敲侧击,叶舒城始终一脸莫名,无可奉告。
叶聿洲虽然感觉怪异,但最终没有深究,只当他喝醉了胡言乱语。
直到现在——
他回想起弟弟喝醉时说的话,发现时间线和故事线似乎可以连上。
叶聿洲双手扶额,开始理清思路。
所以,这个孩子是舒城的,孩子妈因为某些原因带着孩子躲了起来,现在又因为某些原因和舒城重逢了。
但是,依照舒城刚才的说辞,他直到现在还没有搞定孩子妈,只能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陪伴她们,甚至对外声称自己是孩子后爸?
叶聿洲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他从小就没有弟弟聪明。弟弟年年考第一,而他只能混个中上。
这种复杂的事情要是摊在他头上,他可能当场原地爆炸。
短短几步之外,叶舒城看到叶聿洲两手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渐渐把头埋得更深了。
叶舒城心内一凛。
不会吧他的行为,不至于大逆不道到把哥哥气得悲怆至此吧?
他缓步走到叶聿洲身边,低声问:“哥,你没事吧?”
叶聿洲抬起头,下颌紧绷着,语气沉如晚钟:
“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叶舒城沉默了。
这一瞬间,狡辩显得如此苍白。
兄弟相知多年,仅仅一次眼神的交换,叶舒城就知道自己已经瞒不下去。
他忽然感觉轻松了许多,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幼儿园里的家长都不知道。小杏妈妈之前对外声称孩子是精子库人工受孕的,我不想推翻她的言论,让她难堪,就顺势而为,编造了男朋友的身份。”
他何尝不想让大家知道小杏就是他的孩子。
可他那时候刚刚和盛卉重逢,一举一动必须极为小心,尽可能地照顾到她的一切,至于他自己的需求,在她面前根本不重要,通通排在最后。
叶舒城望了眼沙坑里快乐玩沙子的小杏,勾了勾唇角:
“外人的眼光无足挂齿,现在我在小杏眼里已经等同于亲生父亲了。她还那么小,本来就没有亲不亲生的区分。”
叶聿洲也看向小杏。
兄弟俩都不是在乎外在名声的人,叶聿洲觉得弟弟这样做无可厚非,但是
“爸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不能透露。”叶舒城果断地说,“尤其不能让他知道是亲生的。”
叶聿洲缓慢点了点头,认同他的做法。
父亲是出了名的大男子主义,如果让他知道小杏的存在,一定不能接受孩子流落在外。
至于盛小姐那边,看样子,盛小姐并没有要和舒城结为连理的意思,更不可能把孩子让给叶家来养。
叶聿洲喃喃道:“是啊父亲知道了,肯定会对盛小姐不利的。”
叶舒城闻言,蓦地愣了愣:“盛小姐?”
“怎么了?”
叶舒城:“你怎么知道她姓盛?”
叶聿洲一脸茫然:“我认识她和小杏啊,昨天我和她还在这附近聊过天。”
叶舒城: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微微眯起:“昨天和她聊兴趣班的就是你?”
从未见盛卉和谁聊得那么开心,聊完了满脸带笑,还夸那人是个学识丰富,很有分寸的男人。
原来,那人竟是他亲爱的大哥。
叶聿洲:
为什么他觉得弟弟的眼神看起来不是很友好?
叶舒城:“嫂子知道你天天和女家长聊天吗?”
叶聿洲眼皮一跳:“你胡说什么?我哪有天天和女家长聊天?”
“没有吗?”
“我”叶聿洲几乎百口莫辩,“我这不是和弟妹聊天嘛!我有预感,这个女人好像是我亲弟妹,所以我才和她多说话。”
叶舒城听罢,心情终于畅快了些。
接下来的时间,兄弟俩坐在一块,认真探讨起了未来的行动方案。
“爸爸那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瞒不了一辈子。”
叶聿洲分析道,“你必须双管齐下。一边追盛卉,一边不断地试探父亲,给他灌输孩子不一定要跟男方姓,也不一定要养在男方家里的思想。”
叶舒城补充道:“还有,孩子的父母也不一定要在一起。”
叶聿洲愣了愣。
片刻后:“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叶舒城:
叶聿洲:“我瞧着,盛小姐热心善良,温柔爱笑,不像是很强硬的女人。”
叶舒城:?
你说的是盛卉?
他看哥哥的眼神又变得不自然了:“你怎么办到的,让她对你热心善良,温柔爱笑?”
挖苦嘲笑还差不多。
叶聿洲:“我我就和她聊养娃的事情,没别的了。”
话音落下,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身后的沙坑,以及沙坑里的俩娃。
刚才一直没注意,这俩娃不知何时悄咪咪地凑到了一块,两个圆圆的屁股撅得高高的,正在疯狂地刨脚下的沙堆。
看了半天,他们才看出点端倪——他俩好像在比赛挖坑?
叶舒城和叶聿洲走到他们身边,近距离观察。
好疯魔的比赛——
两个娃似乎意识不到沙子这种东西,挖开了不固定住,没一会儿就会滑回原处。他们不眠不休地向下挖,以誓要挖穿地心的激情,激烈地比拼着,然后挖出了两个仅仅二十厘米的浅坑。
叶聿洲一阵无语:“你们为什么不一起搭城堡玩?”
叶哲希直起腰:“谁要和她一起玩!”
“哲希!”叶聿洲皱眉教训他,“怎么可以这么和妹妹说话?”
叶哲希:“什么妹妹?她可是可怕的暴力女!”
“叶哲希!”
叶聿洲有点生气了。
他看了叶舒城一眼,似乎在询问他,能不能把事情告诉哲希。
叶舒城淡淡回视,意思是,都到这份上了,没什么好瞒的了。
叶聿洲定了定神,把儿子招呼到自己身边,微微弯腰,认真地对他说:
“哲希,小杏是叔叔的亲生女儿,也是你的堂妹妹。”
叶哲希脸上还粘着细小的沙粒,脸蛋僵住的时候,小沙子骨碌碌地往下滚。
他眼睛睁得滚圆,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从来没听叔叔说过,难道她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另一边,叶舒城已经把女儿花猫似的小脸擦得白白净净。
小杏听见哲希说的话,下意识反驳他:“你胡说!我才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叶舒城抖了抖小杏身上的沙,不嫌脏地将她抱了起来,柔声对哲希说:
“小杏是叔叔和盛阿姨一起生的,真的是哲希的妹妹。”
小杏大声附和:“爸爸说的对!”
叶舒城笑着揉揉她的脑袋。
他猜的果然没错,小朋友的想法很单纯,小杏早已经把他当成亲生父亲了。
叶哲希站在爸爸身边,声音渐渐变小:“可是叔叔明明没有结婚。”
叶聿洲揉揉他的脑袋:“未来会结的。”
“等一下。”叶舒城打断他,“我没说过这种话。”
结婚?他可不敢保证,他现在连男朋友的位置都坐不稳。
叶聿洲轻皱了皱眉,恨铁不成钢:“你努力一点啊。”
叶舒城:“我已经很努力了。”
叶聿洲不明白家世条件样样出色的弟弟到底碰了什么壁,他只能依据自己的经历,为弟弟提供建议:
“如果努力都没用那只能不要脸了。”
叶舒城:?
叶聿洲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死皮赖脸,听说过吗?当然,前提是人家不讨厌你,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能接受你,那你除了不要脸地凑上去,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叶舒城:???
所以哥哥当年就是这么追到嫂子的?
确实是。
叶聿洲和裴含最初是两情相悦的,后来,叶父不满裴含的家世背景,硬生生拆散了他们。原本从这时起,裴含已经死心了,她彻底和叶聿洲分手,单方面断绝了和他的一切联系。
叶聿洲当然不能就此放弃。为了裴含,他宁愿和富可敌国的原生家庭彻底割裂开。
后面的故事,大概就是一个男人践行“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之后成功抱得美人归的美好剧情。
可惜,凡事都有个前提。嫂子本来就喜欢哥哥,才能吃他这套。
碰上对你完全无感的女人,万一把握不好度,很容易就变成了骚扰行为。
叶舒城自小受到良好教育,为人绅士,并不能容许自己做出那样的行为。
他严谨地分析起了自己的现状。
从重逢到现在,他的所作所为,一直在履行“有分寸”三个字。
他只怕稍微近一步,就会引起盛卉的反感。
直到最近,他们已经相当熟悉了,他抱过她,也吻过她,她并不反感,甚至主动说过,允许他碰她。
或许,基于眼下的条件,他也可以不那么“有分寸”?
对于一个极度礼貌自持的男人来说,怎么合理地打破“分寸感”,简直是一个世纪难题。
“爸爸,你在想什么呀?”
小杏被他抱在怀里,许久没听他说话,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脸。
叶舒城回过神,将女儿抱紧了些:“爸爸在想小杏会不会想要一个伯伯?”
小杏:“伯伯是什么?”
她脑袋里冒出白萝卜的画面。
叶舒城:“伯伯就是爸爸的哥哥。”
他指了指叶聿洲:“这个人,就是爸爸的亲哥哥,小杏可以叫他伯伯。”
“伯伯!”小杏很喜欢叶聿洲,觉得他是个亲切的大人,所以她二话不说就喊开了,“我有伯伯啦!”
叶聿洲“哎”了声,眼眶莫名有点热。
叶舒城又指了指站在地上的叶哲希:“伯伯的儿子,比小杏大的话,就是小杏的堂哥。小杏可以喊他哥哥。”
这一回,小杏沉默了。
她不喜欢叶哲希,因为他对她一点也不友好。
她转过身,搂住叶舒城的脖子,抿着嘴装哑巴。
叶舒城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对她说“没关系,不喊也没事。”
叶哲希这个小魔王,对女孩子而言,实在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对象。
过了一会儿,小杏忽然又想开了。
哥哥只是个称呼而已,代表他是爸爸的哥哥的儿子,和名字也没什么区别。
况且,小杏不喜欢和人置气,如果她喊叶哲希一声哥哥,那他会不会因为他们的亲戚关系,对她稍微友好一点?
这般想着,小杏松开爸爸的脖子,转身面对叶哲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眨了眨,嫩生生地喊他:
“哥哥?”
没回应。
“哲希哥哥?”
叶聿洲在后头用膝盖不轻不重地顶了儿子一下。
只见这小子一脸呆滞,下一秒,整张脸腾地涨得通红。
他仓皇地闪到爸爸身后,双手抱住爸爸的腿,脑袋从后面探出来一丢丢,只露出一只眼睛,颇有些紧张地盯着小杏看。
“暴暴力女!”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毫无威慑力地控诉道,“不许、不许装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