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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顾府,她只觉得世界都是昏天暗地,往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是无尽深渊。
雪嫣迷惘发怔的走在顾府内,连下人何时奔至的身边都没有察觉。
“四姑娘。”服侍顾崇文的老管事对着雪嫣叫了一声,见她没反应,接着提了提嗓门儿,“四姑娘。”
雪嫣仓皇回神,黑眸颤晃不定的看向身旁管事,半晌才翕动唇瓣,“吴管事找我有事?”
“欸。”吴管事弓了弓腰说:“老爷正找姑娘呢,请姑娘去书房一趟。”
雪嫣眸中露出一丝困惑,父亲找她会是为了何事?
吴管事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雪嫣勉强整理好那些要将她压垮的思绪,跟着他往顾崇文的书房去。
顾崇文背着手站在书案前,听得雪嫣叫自己才转过身去,眉眼间沉着如临大敌的愁色,雪嫣心里蓦然升起一股不安。
顾崇文摆手示意吴管事退下。
“父亲,出什么事了?”雪嫣蹙着眉心问。
顾崇文眉心紧锁,抬手虚点了点桌面,“你去看看那个。”
雪嫣目光犹疑的顺着顾崇文指的方向看去,桌上摆着的是一道折子,雪嫣更为困惑,走上前拿起折子打开。
随着目光看过上面的一行行字,雪嫣指尖绷的发白,眼里满是震惊,这上面参得是竟是父亲在历来筹备礼宴时候私吞银晌的证据。
雪嫣大慌,父亲为官清廉守旧,又怎么会做出此等事,她直直看向顾崇文,“父亲可查清了,是不是手下的人所做,亦或是被人构陷。”
顾崇文抚额摇头,他也是才拿到这份折子,什么都还来不及去查,但这条条列列如此清楚,绝非空穴来风就算真是其他官员所谓,他身为寺卿也脱不了干系,甚至牵连整个顾家。
雪嫣亦知道严重性,蹙紧眉心,神色焦灼忐忑。
“这是世子命人送来的。”
顾崇文的话让雪嫣呼吸骤然停滞,顾崇文一门心思都在那折子上,没有注意雪嫣的异样,继续道:“想必是世子看在两家或许要结亲的面子上将这事压下了。”
寒意直冲上雪嫣头顶,她没有像顾崇文那般暗幸,只感到万念俱灰。
谢策是在警告她,不要等到他亲自出手。
“我叫你来,是想问你谢大公子可有跟你提及过什么?”顾崇文看向雪嫣。
雪嫣面无血色,良久目光空洞缓慢摇头,“不曾。”
顾崇文愁容不展,世子虽将这东西送了来,却没有表态,实在让他心里难安。
思来想去,顾崇文道:“此事可大可小,我要赶回去一趟太常寺府衙,你切勿声张。”
雪嫣提了提沉重的嘴角,只这一个动作就用尽了她所有力气。
谢策当真是计算了好了每一步,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女儿知道了。”雪嫣声音轻如烟雾,“父亲放心,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崇文看了她一眼,“但愿。”
从顾崇文的书房出来,雪嫣用力深吸了口气,紧闭上眼睛,瘦削的肩头不住颤抖。
谢策竟然卑鄙到用顾家来威胁她,把她最后想要向谢珩坦白的念头都给彻底掐熄。
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和时安不可能有未来,三年前是如此,现在亦是,有得只是一场空。
悲恸纠在心上,痛得雪嫣几欲昏厥。
几番喘息,雪嫣才睁开眼睛,涣散的瞳眸里不见光亮。
*
谢策与谢珩一同回到府上,卫萧自一头走来,向谢策行了一礼后对谢珩道:“大公子,四姑娘派丫鬟来传话,请您前去一见。”
谢珩闻言弯唇一笑,托起在他掌中酣睡的小兔,“正好,将这小东西拿去给她解闷。”
谢策看着他眉眼间灼灼的情绻,但笑不语。
谢珩转头对谢策道:“我先走一步。”
谢策颔首,意味不明的扬唇,“大哥请便。”
雪嫣邀谢珩在一处茶楼相见,茶楼雅致,伴着琵琶女弹唱的清词小调,清雅中又不失趣味。
此刻天色已渐昏暗,雪嫣所在的雅间却没有点灯,她垂眸枯坐在灰蒙蒙的屋内。
身后的门应声被推开,雪嫣闭了闭眼,双手紧紧揪住裙摆,不敢让悲戚泄露。
“怎么也不叫伙计点灯。”谢珩在光线昏暗的屋内寻找到雪嫣的身影,“来人。”
“不要点。”雪嫣急声制止。
暗了好,暗了就看不见她此的悲痛欲绝,而她也看不见时安的模样了,有些话也更容易说出来。
谢珩稍愣,摆手让伙计退下,纵溺应允,“好。”
他走到雪嫣面前蹲下声,神秘笑说:“将手伸出来。”
温柔的嗓音敲在雪嫣心上,让她险些控制不住哭出声,喉咙里干涩发疼,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雪嫣松开攥紧到生疼的掌心递上前,谢珩反托住她的小手,将手里小兔放了上去。
毛茸茸还在跳,将雪嫣吓了一跳。
“别怕,是兔子。”谢珩抓起她另一只手,带着她摸了摸兔子的耳朵,“我今日与二弟去狩猎时见到了,还是只幼兔,许是和母兔走散了,在野外也活不了,雪嫣来养好不好。”
雪嫣掌心托着小小的兔子,泪水一滴接一滴无声砸落,她知道,那时,她在谢策的大氅之下。
“雪嫣?”察觉到雪嫣情绪不对,谢珩轻蹙起眉。
雪嫣猛然起身,黑暗中她看不清东西,几乎跌跌撞撞的退到了窗子边。
谢珩紧跟着起身,“小心。”
悲伤凄戚的情绪弥散开来,谢珩亦感觉到了,他肃敛起容色,声音依旧轻柔:“出什么事了,雪嫣?”
雪嫣将指甲掐进肉里,用疼痛逼自己冷静,“时安,我们的婚事,作罢吧。”
谢珩静默而立,没有愤怒,亦没有激进逼问,他听到了雪嫣声音里夹杂的细微哭声,有得只是不舍。
“雪嫣,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温柔关切的声音,催得雪嫣眼泪掉的更凶,她用力吞下哽咽,“什么都没有,只是这三年,让我觉得我们之间隔了太多。”
谢珩镇定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雪嫣,我们失去了三年,但会有无数个三年来填补。”
雪嫣在黑暗中不断摇头,不会有了,怎么还会有。
“你能平安回来,我比谁都高兴,可经过这些时日,我发现回不去了,无论我怎么假装和过去一样,可变了就是变了。”
雪嫣每呼吸一下都像是有刀子在割着她的心,她手心压着心口,以此来遏制如绞的疼痛,强忍着如绞的疼痛,“况且你是侯府长子,侯府还需要你来撑起,你不该娶我一个小官之女,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这三年便是证明。”
她知道谢珩从来不会勉强她,她这么说了,就是亲手将他推开。
谢珩心中又疼又不舍,他不信对他眷恋深爱的雪嫣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番话,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更在意的是,究竟什么事是对他都不能说的。
“雪嫣。“谢珩跨步上前,欲将她抱入怀中。
雪嫣慌不择路的退开,腰侧撞在桌沿,听到她闷哼出的痛吟,谢珩压低的眉眼间终是愠了薄怒,又不敢再上前,唯恐她再磕碰。
“时安,就当是我们缘浅,总是错过。”雪嫣不敢再多留,哪怕再多一瞬,她都会坚持不住。
“时安,我们就到这。”
说完雪嫣疾步朝门口走去,推开门,光线印照出一张泪水斑驳,满是凄楚的脸庞。
谢珩站在原地,身后门板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视线明明灭灭的落在某处,轻声低语,“不行,雪嫣。”
*
冬夜肃寒,下人从院中走过都是脚步匆匆,谢策却饶有兴致的坐在水榭内温酒赏月,白瓷的杯盏托在玉指之间轻转,一派风雅随性。
月华铺照的石径上有人正走来,谢策眯眸看去,薄唇恣意的扬出一抹笑,凤眸轻睇青墨,“去请大哥过来小酌一杯。”
青墨想劝阻,不敢,只能硬着头皮应是。
谢珩听过青墨的话,抬眸朝水榭看去。
青墨暗自打量着他的神色,眉眼间虽不显什么情绪,但分明不见了往日的平和温煦。
谢珩敛目略作思索,提步朝水榭走去。
谢策笑看着谢珩落座,“大哥去见过四姑娘了?”
谢珩没有做声,拿起炉上温着的酒给自己斟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后看向谢策,“怎么这时候还没睡?”
谢策轻描淡道:“不倦。”他抬指摩挲着杯壁,看向谢珩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大哥好似心绪不佳,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谢珩压了压唇角,又饮下一杯酒,勉强挽出的笑容透出几分气怒不得,“是有些棘手。”
小姑娘不愿嫁他了,连个原由都不肯与他说明,让他又气又心疼。
“大哥不妨与我说说。”谢策曲指点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做倾听之姿。
谢珩确实心里烦堵,沉默须臾,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
谢策眼底划过一道莫测,低眸提起酒壶斟酒,唇畔勾出若有似无的笑意,“我觉得四姑娘说得不无道理,三年的光景早已物是人非,总不能守着过去的记忆过活。”
“不能。”谢珩眸光不动,“二弟,我与你说,不能。”
谢策敛起笑意,意味不明的抬起眼帘。
谢珩兀自轻笑摇头,“我了解雪嫣,那绝非她心中真正所愿,即便是。”谢珩顿了顿,浸了些酒色的黑眸里多了一份从前不曾有过的强势,“即便是,我也是不能同意的。”
谢策骤然眯眸,危险涌动在眼底,一瞬即逝。
他捻磨着指腹,散漫的语调在夜色下显的诡异,“大哥就没有想过,那或许只是顾雪嫣的托词,三年会改变很多,她是否还对你一心一。”
谢策平视向自己兄长,言语戏谑,“亦或许,这三年里她与旁人有过首尾,大哥就不怀疑么?”
谢珩素来喜怒不惊的眉眼间透出些些冷意,定定看着谢策。
“雪嫣将来会是我的妻子,也是你大嫂,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诋毁她的话。”
气氛在瞬间凝结,微妙、紧张,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
片刻,谢珩喉中叹出一声笑,“许是历经过一遭生死,让我明白对于想要的珍宝,必须紧紧握在手中。”
“这三年无论发生过什么都不重要,所以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即便是你也不可以。”
谢珩自斟自酌又饮下一杯温酒,轻掸衣袍起身,“也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
衣袍浮动,谢珩从水榭走出。
半弯冷月印照进谢策手中的杯盏,一双黑眸沉敛,紧凝着那抹皎然,眸光比着沉凉的月色还要寒。
谢策袖手掷了杯盏,碎瓷迸裂溅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