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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为止了
高考结束之后,学校一下少了三分之一的人,瞬间变得空荡了不少,去学校食堂或校外小店吃饭都不再像以前那般拥挤。
进入六月中旬,南城天气已经分外炎热,蝉鸣开始喧嚣,路面被高温烘烤得炙热滚烫。
晚上不开一整夜空调根本睡不好觉。
可周安然晚上开空调睡觉的时候不小心踢了被子,感冒了一场,症状断断续续一直到六月下旬才完全消失。
热天连食欲都受影响。
感冒一好全,周安然就不用再强迫自己吃清淡的饭菜,这天下午跟严星茜她们一起去了校外小店吃卤粉。
粉端上来后,周安然把调料拌匀,先夹起一块特意要老板加的豆泡,刚咬了一口,就听见张舒娴压低声说:“对了,我今天下午听说殷宜真在他们教室公开说她和宗凯就跟亲兄妹一样,让大家以后不要再打趣他们了,她这什么意思啊,是不是打算真要开始追陈洛白了啊?不然以前也没见她这么正经地辟谣。”
周安然心里一紧,忘了豆泡一直在卤汤里泡着,里面吸饱了汤汁,她一下被呛了个正着。
她忙抽了几张纸巾挡着嘴,一连咳了好几下,眼泪都咳了出来。
严星茜忙帮她端起冻柠茶递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周安然含住吸管,喝了一大口冻柠茶,才勉强将喉间那股呛人的辣意压下去。
“难得见然然听八卦听得这么认真,居然都呛到了。”见她不再咳嗽,张舒娴这才笑着打趣了一句。
周安然有点不知怎么接这句话,只握着杯子冲她笑了下,然后又喝了两口冻柠茶。
倒是盛晓雯好奇问了句:“你今天中午也跟我们一块儿吃的饭,一天又基本都在教室,哪来的消息啊?”
张舒娴眨眨眼:“去厕所时听到的啊,三班有个女生是我初中同学。”
严星茜吃了口卤粉,像是想起什么:“说起来,你们发没发现宗凯好像最近来我们班的次数变少了好多。”
张舒娴猛点头:“是的是的,上学期他经常过来,这学期刚开始的时候,也是他经常带着殷宜真过来,最近反而是殷宜真自己过来的次数多,宗凯倒是没怎么过来了。”
盛晓雯失笑:“怎么被你说得好像是什么狗血三角恋一样。”
“哈哈还是竹马战天降的经典戏码。”张舒娴摸了摸下巴,“不过这三个人都好看,怎么搭我都可以。”
周安然默默吃着豆泡,没插话,但不知道是不是豆泡在卤汤里泡了太久,她吃出了一嘴的涩味。
吃完卤粉,四人拿着没喝完的饮料一路聊着天步行回学校。
刚进了校门没多久,盛晓雯忽然感慨:“啊,高一居然这么快就要过完了,下学期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跟你们这样一起吃饭,咱们班不会拆班,舒娴和然然还能在一个班,我和茜茜打算转文科,下学期就不知道要被分到哪去了。”
严星茜丧着脸:“咱们先不要提这件事了,想想就好烦,但凡我理科成绩好一点我都不想去学文科呜呜呜。”
周安然安慰她:“没事,反正咱们还是一起上学呀。”
“是啊,反正你和然然肯定是分不开的,吃饭肯定还会在一起。”张舒娴也安慰道,“你到时候下课了也一起过来找我们就是了,又不是不在一个学校了,没什么不方便的。”
卤粉店在东门外,周安然听着她说话,目光却习惯性就瞥向篮球场那边。
还隔着一段距离,她依旧轻易在第一排第三个球场中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生好像断了谁一个球。
看上去有点像祝燃,周安然不是那么确定。
怕被朋友们注意到,她偷偷看了他几眼,又悄悄收回了视线。
等到距离近了,张舒娴才注意到球场上的人:“哎哎哎,你们快看,是陈洛白他们在打球吧,宗凯也在,殷宜真在旁边看着,哇哦,刺激!”
周安然这才又大大方方看过去一眼。
刚好看见他跳投了一个三分。
篮球架背着对她们,她看不到这个球有没有进,但她看见三分外的男生下一秒忽然勾唇笑了起来。
少年笑容中满是掩不住的意气风发。
肯定是进了吧。
张舒娴也感慨:“我们校草打球是真的帅,所以竹马赢天降也是真的很有可能,我猜殷宜真这么郑重地澄清她和宗凯的关系后,指不定我们学校马上要传她跟陈洛白的绯闻了。”
周安然咬了咬吸管,感觉今天这杯冻柠茶也格外酸。
一如张舒娴所料,没过几天,学校就有人猜测起了殷宜真和陈洛白的关系。
但可能是因为马上就要期末考,接下来这段时间,殷宜真没怎么再来他们班上,连张舒娴都埋头苦学无心八卦,周安然也是只偶尔去人多的地方,会听见谁小声议论几句。
没让“绯闻”大肆传播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因为迄今为止,陈洛白依旧没有单独去三班找过殷宜真,也没有在学校和她有过任何独处。
抱着这点安慰,周安然也埋头钻进了复习中。
期末考的前一天,周安然来了例假。
她例假头一天总是会格外不舒服,好在以往每到第二天基本就不会有太明显的痛感,应该不会太影响这次期末考。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第一天疼得格外厉害,她一整天精神都不太好。
下午的课上完后,严星茜说会帮她带饭回来,让她留在教室好好休息。
周安然趴在课桌上,强撑着复习历史考点。
等到快要换卫生巾的时候,她才忍着疼,从椅子上起身。
下午饭点这段时间,教学楼总是尤为安静,周安然捂着腹部,慢腾腾挪到厕所,换好东西后,她刚站起身,就听见有声音忽然传来。
“教学楼的洗手间每天这时候都静得好可怕,还好有你陪我一起过来,不然我都不敢进来。”
很甜的一道声音,是殷宜真。
接话的是娄亦琪,她笑说:“好些教室里都还有人呢,而且你就进来洗个手而已,这有什么好怕的。”
“那我也怕嘛。”殷宜真撒着娇。
周安然正想开门,听见她这句话,又怕她突然开门会吓倒她,动作停了停,犹豫间,外面的说话声又继续传过来,夹杂着一点水声。
“对了。”殷宜真说,“我昨晚约了陈洛白期末考结束后单独出去。”
周安然已经落到门把上的手蓦然一僵。
娄亦琪语气听着像是有些不赞同:“你怎么还是约他了啊,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先别让他看出来你喜欢他吗,之前所有喜欢他的女生都被他——”
水声停止,殷宜真打断她的话。
“都被他拒绝了嘛,还会被他保持距离是吧,我知道,但是我忍不住了嘛,我才不想每天在他面前装不喜欢他,而且——”女生顿了顿,话音里是藏不住的欣喜与雀跃,“他答应我了诶。”
娄亦琪声音听着像是极其震惊,声音都比刚才大了好几倍:“他答应你了?”
“对啊,他答应我了。”殷宜真声音里满是笑意,“你说过他甚至都没单独和哪个女生在学校一起走过路,那他答应跟我单独出去,应该是也喜欢我吧。”
洗手间里安静了几秒,娄亦琪的声音才响起:“是吧。”
“我也觉得是。”殷宜真笑嘻嘻说,“那你说那天我是主动跟他告白好,还是等着他跟我告白啊,我……”
后面的话,随着脚步声的远去,也消失在距离中。
洗手间重新归于安静。
静得像是空气都停滞了一般。
又过了片刻,周安然才缓缓打开门。
一个从来都会跟女生保持距离的人,忽然不再跟谁保持距离,除了喜欢她,她也想不出别的原因。
可能是肚子真的太疼太疼了,刚一出了洗手间的门,她鼻子就倏然酸涩起来。
离教室越近,这股酸涩就越发明显,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她刚才从教室出来时,贺明宇还在教室没走,还有另外两个同学也留在教室安静复习。
周安然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她转身踏上了教室旁边往上的楼梯,但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到腹部,疼意于是更加明显。
等到了空无一人的天台,周安然不知是太累还是太疼,几乎站不住似的,她半蹲在了门口附近。
眼睛眨了眨,就有眼泪掉到地上。
教学楼的天台比刚才的洗手间还要安静,这股安静给了周安然暂时放纵自己的勇气。
她趴在膝盖上,先是无声无息地哭了一会儿,后来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被这股情绪和腹中疼意所左右,周安然完全没注意到有脚步声接近,直到听见有声音在头顶响起。
“同学,你怎么了?”
是再熟悉不过的一道声音。
是不用她抬头都能确定主人的一道声音。
是明明没和她说过几句话,但已经在脑中心中回响过无数遍的那道声音。
——是陈洛白的声音。
周安然觉得自己运气可能真的不太好。
偏偏在考试前一天来了例假。
偏偏在最狼狈、最不想遇见他的时候,刚巧单独遇见了他。
周安然哭声一停,连肩膀都僵硬了起来。
周遭的动静忽然又变得明显起来,她听见了天台的风声,夹杂着夏天燥热的气息。
可能是因为她没有答复,她还听见了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先是轻的,后面可能是因为快步下楼梯,又变得重了些,随后又缓缓消失。
天台又再次安静下来。
明明不想被他看见自己此刻糟糕的模样,但确定他离开,周安然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可是怕再有其他人上来,她也不敢再继续放任自己,她花了小片刻功夫,强迫自己收拾了下情绪,起身的时候,腹部忽地又是一疼,脚也麻了下。
周安然勉强站起身,却在这时又听见急快的脚步声响起。
她心里重重一跳,下意识抬头朝门口望去——
身形颀长的少年从天台门口跑进来,校服衣摆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就像第一次见他那天一样。
他停在她面前,许是因为这次看到了她的脸,语气明显和刚才不同。
“是你啊。”
不再是客套生疏的“同学你怎么了”。
“是你啊”三个字明显带着几分熟稔,是你作为他同班同学才有的一点特殊待遇。
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周安然视线又重新模糊起来。
她一点都不想在他面前哭,但完全忍不住。
“怎么又哭了啊。”男生声音难得有些无措,他说着朝她抬起手。
即便视线模糊,周安然也依稀看清了他手上拿的是一包纸巾。
大概这就是他去而复返的原因。
她该猜到的。
毕竟第一次见面就受过他的帮助。
他从来都是很有教养的人,会礼貌地跟所有女生保持着距离,却也会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毫不犹豫伸出援手。
她这辈子可能再也碰不到比他更好的男生了。
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因为现在出现了让他不想再保持距离的女生。
因为他有喜欢的人了。
陈洛白对面前的女生其实没什么印象。
一方面,他受方瑾影响,自小就目标明确,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清楚高中时期自己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另一方面,这样想可能是有些自恋,但事实是他要真在学校对哪个女生多关注一些,大约当场就会被人起哄,没两天就能有乱七八糟的绯闻传出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看清她的脸。
其实挺漂亮的。
肤白脸小,眼睛尤其漂亮,哭得泛红都不显狼狈,反而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陈洛白从没碰上过这种情况。
可毕竟是同班同学,她哭得这样伤心,也不好放着不管转身就走。
“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周安然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许是怕刺激到她的情绪,男生声音压得有些低,听着几乎有几分温柔的意味。
她以前总盼着能天降个什么契机,比如她捡到到他的学生卡或是调座后变成他的前排或同桌,这样就能有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和他说话。
但她没想到最后等到的会是这样一个契机。
不知道是老天爱捉弄人,还是在惩罚她不够勇敢。
周安然知道他问的不是她家里有没有什么事,而是在问她为什么什么哭,可这个问题,却偏偏是她完全不能回答的。
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那个女生也喜欢他。
兴许他们很快就会在一起。
哪怕是看在他帮了她这么多次的份上,她也不能再给他造成任何一点困扰。
可她心里一团乱,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原因,只胡乱摇了摇头。
陈洛白有些头大。
他跟面前这姑娘完全不熟,根本没办法猜原因。
总不至于是失恋了吧?
真要是这样,那他也不好多管多问。
“那——”陈洛白顿了顿,“因为期末考压力大?”
周安然咬着唇,犹豫了下,最后点了点头。
就让他这么认为吧。
就让周安然喜欢陈洛白这件事和那两颗柠檬汽水糖一样,永永远远地成为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陈洛白松了口气。
是因为学习,那就稍微好办了。
“咱们都还没进高二,你也用不着这么紧张,实在压力大,你要不翘掉晚上的自习——”
不知是不是错觉,陈洛白感觉他每多说一句话,面前的女生眼泪就掉得越厉害。
他试图回想了下。
但也只能勉强想起她在班上好像一直安安静静的,话不多,存在感也极低。
隐约感觉是挺乖的一个女生。
可能是太乖了,被他提的翘课建议吓到了?
陈洛白轻咳了声:“我是说晚自习可以请个假,要是老高占了今天的晚自习讲题目,我回头借你笔记?”
有那么一个瞬间,周安然几乎都要点头了。
可她不能这么做。
她不能在明知道他已经有喜欢的人的情况下,在他对她的心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卑劣地利用他的好心。
周安然垂在一侧的手指缓缓收紧,指尖刺着掌心,尖锐的一点疼意让她勉强又找回了对情绪的控制权。
“不用。”她摇摇头,哽咽着说,“我哭完发泄一下就好了。”
陈洛白:“真的?”
“真的。”周安然又点点头,指尖又掐紧点,才说出后一句话,“你有事就先下去吧。”
“行。”陈洛白也挺尴尬,他把手上的纸巾又往前递了递,“那纸巾你拿着。”
周安然这次没再拒绝。
她从教室出来时,并未预料到在洗手间会意外听到那一番话,并没有带多余的纸巾出来。
只是接纸巾的时候,她小心着避开,没有碰到他的手。
陈洛白又仔细看了她一眼,见她确实没再继续哭,于是朝门口抬了抬下巴:“那我先下去了。”
周安然捏着手里的纸巾。
他下去之后,他们大概以后也不会再有更多的交集。
有了喜欢的人,他只怕以后会更加注意跟其他的女生保持距离。
鼻间的酸涩感又再涌上来,周安然怕声音满是哭腔,没再开口,只勉强又点了下头。
男生没再多说,转身大步走向楼梯。
看见他抬脚踏入门口的那一瞬,周安然不知哪来的勇气,忽然叫了他一声。
“陈洛白。”
陈洛白转过身。
女生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个子不算太高,身形被宽松的校服衬得尤为纤细,眼睛还红得厉害,像是下一秒又能随时哭出来。
可她没哭。
陈洛白看见她朝他挤出了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
周安然看着他,像是想将男生的身影长长久久印在心底。
前两次都错过了,但她总归还欠他一声谢谢。
周安然努力压住声音里的哭腔:“谢谢你啊。”
陈洛白刚才都顾着看她哭了,此刻才注意到女生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却又微微夹杂着一点沙沙的细微颗粒感,是独特又好听的一道嗓音。
像是在记忆中的某一瞬间,他也这样认真听过一道类似的声音。
可陈洛白实在想不起除了今天之外,他和她还有过其他什么交集。
好像是有帮英语老师叫过她一次,但那次她话都没和他说一句。
大概是记错了吧。
“不用,走了。”陈洛白朝她摆摆手,转身下了楼。
男生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周安然攥着他给的纸巾,缓缓蹲下身,重新又将脸埋在手臂中。
如果当初她能再勇敢一点,如果前两次她能像今天这样,大胆叫住他跟他道谢的话,会不会能有一个和今天不一样的结局。
可这个问题已经永远不会有答案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你能听到心碎的声音。”——五月天《洋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