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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和他有关的
那天周安然红着脸在原地站了好久。
后腰那一片的皮肤都在发烫,像是那只灼热有力的手仍隔着夏末单薄的衣服搂在上面。
心跳也快得厉害。
脑中全是刚才看见的那张脸。
周安然抿抿唇,忽然转身快步下了楼。
她折回公告栏,从分班表第一排开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认真看下去。
最后发现和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最接近、也是唯一接近的三个字就在他们班上的时候,她有种被巨大惊喜砸中的感觉。
她以为高中是会比初中更难熬,除了学习只剩学习的一段时间。
陈洛白像是突然出现的一道光,照亮了她灰扑扑的青春。
可惜这道光太耀眼。
夸张一点说,他几乎快照亮二中一半女生的青春了。
让人可望不可及。
而周安然能跟他同班,许是已经耗尽了自己的运气,后来班上排座位,她跟他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隔了远远的距离。
加上她性格内向,开学已经一个多月,几乎都没能和他说上话。
差不多只能算是多打过几次照面的陌生人。
“不好意思啊。”球场上又有声音传来。
说话的是他们班的一个男生,叫祝燃,是陈洛白关系最好的朋友之一。
周安然从回忆中醒过神,想起自己还没跟他道谢。
她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开口,祝燃的声音又再响起。
“陈洛白,你还站那干嘛,快下来打球啊。”
陈洛白手上还拿着刚才差点砸到她的那颗球,像是随手又习惯性转了下:“今天不打了,我妈过来接我。”
“别啊洛哥,我们今晚还都等着和你一块儿吃饭呢。”另一个叫汤建锐的插话。
陈洛白淡淡瞥他一眼:“是等我吃饭还是等我结账啊?”
汤建锐“嘿嘿”笑了声,丝毫没有不好意思:“都一样嘛。”
陈洛白朝祝燃那边扬了扬下巴:“今晚还是我请,让祝燃先给你们结,回头我转给他。”
“那洛哥你快点走吧。”
“是啊,别让阿姨久等。”
陈洛白把球砸过去,笑骂:“要脸吗你们。”
男生手高高扬起,扔球时,手臂因为发力,也有青筋微微凸起,彰显著和女孩子全然不同的力量感。
周安然不由想起这只手那天稳稳扶住她时的感觉,不自觉晃了下神。
再回神时,陈洛白已经阔步离开,距她已有好几步远。
接过球的汤建锐原地运了几下,又冲他喊:“下周见啊,洛哥。”
夕阳下,陈洛白头也没回,只高抬起手朝后面挥了挥,挂在右肩上的黑色双肩包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晃悠了下,有橙红的光线在上面跳跃。
周安然没勇气叫住他。
到了嘴边的一句“谢谢”最终又没能说出口。
严星茜挽住她:“我们也走吧。”
周安然轻轻“嗯”了声。
走在前方的男生身高腿长,距离越拉越远。
周安然也越来越懊恼。
怎么就……
又没能跟他说一声谢谢呢。
严星茜也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几秒,忽然道:“然然,我好酸啊。”
周安然努力压下这股情绪:“酸什么啊?”
严星茜:“酸陈洛白啊。”
周安然:“?”
严星茜是个追星girl,心里只有她偶像,是班上极少数不怎么买陈洛白账的女孩子之一。
平日她们很少聊起他。
“你酸——”周安然顿了顿,本来可以顺着话题,直接用“他”代替,但她出于一种说不出的私心,小声念了遍他的名字,“陈洛白做什么呀?”
“都说上帝给人关了一扇门,就会再给人另开一扇窗,我那扇小窗户我反正是没看见。”严星茜皱着脸,“但我看见上帝给陈洛白开了条通天大道。”
周安然不禁莞尔:“你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歪理。”
“哪是歪理,你看嘛,他爸是知名企业家,他妈是我们市最有名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听说外公外婆还都是高校的教授,典型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上次月考甩了第二名二三十分。今天老师让我们传看的他的作文上那一笔字也大气又好看。长得嘛,虽然不是我的菜,但妥妥是我们学校校草,跟某些爱豆比也完全不输,还胜在清爽干净。”
严星茜停了停,掰着手指算:“家世、智商、长相,普通人占一样,可能就够这辈子生活无忧了,他居然同时占了三样,你说气不气人。”
周安然心里有些发闷,胡乱应了一句:“是啊。”
就是太优秀了。
所以才会让人望而却步。
严星茜像是又想起什么:“啊,对了,听说咱们学校的篮球教练当初还想劝他去校队,咱们学校校队打高中联赛都是能争前三的水平,主力都是多少有望走职业篮球道路的,教练能看中他,说明他水准已经和普通人拉开一大截了。”
前面高高瘦瘦的少年步伐大,距离已经和她们越来越远,似是在预示着将来她们和他的差距也只会越来越大。
严星茜这样没心没肺的姑娘像是也都能察觉到这一点,长长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了,越说越酸,我们快点去买奶茶吧。”
陈洛白已经出了校门,彻底消失在她眼前。
周安然收回视线:“嗯。”
垂头走了没几步,她听见旁边严星茜忽然哼起了歌:“去你个山更险来水更恶,难也遇过,苦也吃过,走出个通天大道~宽又阔~”
严星茜声音甜,唱起来格外有反差感。
周安然笑起来,心里闷住的那股气也又散了些:“怎么忽然哼这个歌?”
严星茜“啊”了声:“我也不知道,忽然就哼了,可能是因为刚刚聊了通天大道,不过还是以前的歌好听,现在的歌都是些什么鬼。”
周安然打趣看向她:“那你偶像要是出新歌呢?”
严星茜苦着脸:“别说了,还不知道哪年哪月呢。”
*
周安然到家的时候,两位家长都还没回来。
她把书包放在客厅沙发,先去厨房淘米煮了饭,而后才又折回客厅,拎起书包进了自己房间。
周安然把数学作业拿出来,又从一旁的书架上抽出自己的草稿本,不小心翻开到其中一页时,她指尖停顿了一秒。
这一整页纸整整齐齐写满了诗词。
她目光却直接落向第五行,第七行和第九行。
上面的诗句分别是——
“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
“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她连写他名字也不敢光明正大,每次都只能这样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心思这样隐藏于其中。
心情好像又复杂起来。
酸的、甜的、涩的交杂在一起。
都是和他有关的。
但想起下午那个越走越远的背影,周安然抿抿唇,把复杂心情压下去,将草稿本翻到新的空白页,敛神开始做作业。
虽然有点点难。
但还是想要努力一点。
想追逐上他的步伐,想离他再近一点。
写到其中一题时,周安然思绪卡了壳,她咬着唇,重新整理思路,拿在手里的笔无意识在草稿纸上划动。
等她反应过来时,小半张草稿纸上,已经快写满了“通天大道”几个字。
回家的路上,严星茜哼了一路这个歌。
本来只是小时候爱看的电视剧的片尾曲。
但一和他扯上点关系,这几个字好像也被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好像也沾上了那些又酸又甜又涩的心情。
周安然低着头,笔尖落在纸面上,刚写了一个竖笔,门就忽然被推开。
她心里一慌,蓦地捂住草稿纸,抬头看向进来的人,语气里藏了一点小不满:“妈妈,你怎么又不敲门。”
“在自己家敲什么门。”何嘉怡看她一副心虚得不行的样子,走进来把手里洗好的水果放她书桌上,站在她旁边上,“写什么了,妈妈一进来就藏。”
周安然刚才是下意识的反应,此刻才慢半拍想起刚才写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破绽可露,乖乖把手拿开。
何嘉怡低头看了眼。
上面一半写了些数字和公式,另一半写了一堆“通天大道”。
何嘉怡:“?”
“你写这么多通天大道做什么?”
周安然蜷了蜷指尖:“没什么,就忽然想看西游记了。”
何嘉怡失笑:“多大人了,还想看西游记,你现在都高一了,还是收收心思,好好学习。”
周安然垂下眼:“知道了,妈妈。”
“那你先吃点水果。”何嘉怡指指桌上的盘子,“妈妈现在就去做饭。”
何嘉怡出去后,周安然又在房间里写了四十分钟作业。
她转转有些发酸的脖子,收拾好书桌,起身拧开门出去。
爸爸也已经回来。
两位家长在厨房说话。
厨房油烟机嗡嗡作响,掩盖住了脚步声,周安然快走到门口,他们都还没发现。
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何嘉怡:“老周,你猜我今天在你女儿草稿本上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周显鸿问。
何嘉怡:“她写了半页纸的通天大道,我看你也别担心她早恋了,你家姑娘就还没长大,还惦记着看西游记呢。”
周显鸿笑道:“她现在本来也还没长大。”
周安然脚步停了停。
虽然何嘉怡也没有故意翻她的东西,但把在她本子上的内容这样说给爸爸听,她还是有点隐私被侵犯到的不虞感。
周安然抿着唇,伸手去拉门。
厨房里两位家长终于发现她。
何嘉怡回过头:“饿了?”
周安然不是太想理她,只闷闷摇了摇头。
何嘉怡朝旁边一个盘子抬抬下巴:“不饿的话,就先把这盘鸡爪给茜茜家送过去,还有两个菜没做,也快了,你回来应该就能吃了。”
周安然走过去。
看见灶台附近已经摆了四盘菜。
全是她爱吃的。
其实何女士平时工作也不轻松,她和周显鸿要是不加班,两个人晚餐经常就随便下点面就对付过去。
她周末一回来,她还要多花上近一个小时的功夫给她做饭。
周安然那点闷气还没来及被发现,又忽然全散了。
*
吃完晚饭,周显鸿把碗收进厨房,就回了客厅打开电视。
“你就把碗丢厨房里不管了?”何嘉怡不满。
周显鸿拿起遥控器:“今晚CBA揭幕战,我看完比赛再洗。”
周安然本来想开口说她来洗,听见这句话,又把嘴边的话咽回去,她也走到沙发边,挨着周显鸿坐下:“爸爸我陪您一块儿看。”
何嘉怡正要去阳台收衣服,闻言停下来问:“你作业写完了?”
周安然乖乖点头:“写完了。”
何嘉怡:“那就去预习明天的功课,都高中了,还看什么电视?”
周显鸿插话:“这不是才高一吗,而且吃完饭也得让孩子休息下,她跟我看个球赛,又不是看电视剧,他们上学也有体育课,指不定就要学篮球呢。”
何嘉怡一想也是:“那就只准看半小时。”
周显鸿:“半小时连半场都看不完。”
何嘉怡瞥了眼女儿只有巴掌大的小脸:“四十五分钟,没得商量了。”
周安然嘴角翘了翘,而后听见周显鸿忽然又开口。
“怎么突然要陪爸爸看球赛了,你不是以前不感兴趣的吗?”
周安然脑中蓦然闪过一个在球场上奔跑的高挑身影,下意识答:“挺帅的。”
周显鸿把遥控器放下,眉一挑:“谁挺帅的?”
周安然:“……”
喜欢就真的很难藏。
一不小心总会从某个小口子里泄露出点什么。
周安然试图捂住这个小口子,但以前周显鸿看CBA时,她从不在意,脑中转了圈,发现她只知道一个现役球员的名字:“易建联。”
周显鸿笑看着她:“眼光还行啊,不过宏远今晚不打。”
周安然连宏远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心跳节奏还乱着,胡乱点头:“那我随便跟您一起看看。”
*
一场秋雨一场凉。
周日一场大雨下完,周一南城温度骤降。
周安然和严星茜一早进校后,就发现学校绝大部分学生和她们一样,都换上了秋季校服。
七点整,两人到达教室。
严星茜一坐下就开始埋头补数学作业。
周安然坐她旁边,刚拿出英语书记单词,班上一个叫王沁童的女生就走到她旁边低声问:“周安然,我能暂时跟你换下位置吗,我有几道物理题想问贺明宇。”
贺明宇班上的物理课代表。
周安然点点头,把英语书拿起来,又抽出个笔记本,起身将位置让给王沁童。
往王沁童位置走去时,周安然心跳一点点加快。
王沁童的位置……
就在陈洛白斜前方。
他的位置目前还空着,维持着上周五她走前看到的状态。
周安然瞥了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在王沁童座位上坐下来。
二中的早自习虽是自愿参加,但二班作为实验班之一,几乎所有学生都会提早过来。
此刻早自习还没开始,大半的学生都已经到了教室。
假期过后的周一早上,人心总难免比一周其他时候要浮动些,实验班也不能免俗。
教室里有些闹哄哄的。
但好像都不及斜后方的空座位来得让周安然分心。
她比平时多花了点时间才静下心来。
周安然先照着顺序把单词记了一遍,又把其中前后缀相同的单词单独列出来分析了一遍加深记忆,最后把容易和其他词混淆的几个单词誊抄在专门的笔记本上。
投入进去后,周围嘈杂的声音好像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直到耳朵里忽然传进来一个名字。
“陈洛白。”
这个名字像是有魔法,瞬间将她从忘我的学习状态中拽出来,周围的一切声音又重新回归。
聊天的。
走动的。
拖拽椅子的。
不知道有没有哪一个脚步声是属于他的。
周安然有点想回头看一眼。
又觉得太明显。
但不用回头,她也很快知道答案了。
后面的座椅像是被移开,拖拽声近在耳边,周五很近地闻到过的那股清爽香味也钻入鼻间。
周安然从没坐得离他那么近过,后背紧绷起来。
这时坐她身后的祝燃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洛白,你怎么这么一副没精神的样子,昨晚干嘛去了?”
周安然写单词的动作顿住。
斜后方的男生没开口,倒是祝燃停顿了下,声音忽然多了暧昧意味:“不会是和上周那个漂亮学姐聊天去了吧?”
周安然笔尖倏然在本子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去你个山更险来水更恶,难也遇过,苦也吃过,走出个通天大道宽又阔”——《通天大道宽又阔》
“白云还自散,明月落谁家。”——李白
“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刘禹锡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