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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佳禾是年三十那天晚上到家的,进门时正赶上年夜饭。姥姥将春节的第一盘饺子端上桌,宜佳禾随便拿起双筷子尝了一个后,连盘一起递给迟意,说道:“你把这盘送去那个米粉店。”
迟意刚把她随手丢的外套和行李箱放好,闻言,疑惑地啊了声,没懂。
宜佳禾去厨房逛了一圈,挑了些能盛着方便带的装到瓷碗里一并给她:“那个老板快要饿死了。”
“……”
梁在宥倒是没有饿死。
他在快要关店的前一秒看到迟意一手端着盘一手端着碗小跑过来。
“等一下!”
梁在宥狐疑地看她:“你这是?”
迟意把碗和盘塞到梁在宥手里,微微弯着腰喘气。她其实是没相信宜佳禾说的“饿不饿死”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路上跑了起来。
“我妈让我送来的。”迟意蹙眉看他,不放心地问,“你是我妈男朋友吗?”
梁在宥被她这无厘头的问题整蒙了。
“不是就好。”迟意见状,放心,自个嘟囔,“也是,我妈喜欢年轻的。”
“你这话我不爱听。”梁在宥开了店门,让迟意进来,“虽然被你喊一声‘叔’,但我也才30岁出头好吗?”
迟意天真地冲他眨眨眼。
梁在宥:“好吧。这个‘头’出的有点多。39岁。”
迟意露出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嘴甜:“没关系,你看着像29岁的。”
梁在宥十分勉强地抿嘴笑笑:“行了,别嘴贫了。东西送到你也回去吧。”说着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给她,“这个拿回去。”
迟意警惕地瞥他:“你不会是想追我妈吧。”
梁在宥探究地打量起她来。
迟意被她盯得不自在,嘟囔着“我就是随便说说”,听见他说:“长大一岁,你这性格也开朗了不少。我记得夏天刚认识你时,唯唯诺诺的,跟人说话也不敢大声。”
迟意用掌心揉揉脸,让自己不要再得意忘形,说:“我那是初到一个陌生城市的自我保护。”
梁在宥拖着长音哦了声,说:“这样挺好,以后别自保了。你处在这个年纪无忧无虑,该多笑笑。年轻人要活得大胆点,肆意点,努力生活,等老了才能靠着回忆保持激情。”
迟意重重地哦了声,不喜欢大人讲大道理。
梁在宥也不管她听没听进去,手背朝外,掌心朝向自己摆了摆:“回去吧。别赶不上吃年夜饭。”
回去路上,迟意才想起来忘记问他怎么没回家吃饭,也忘记说自己每天都有努力地生活。
只是……只是面对江遂时比较胆小-
迟意已经习惯了没有迟临行的春节,宜佳禾和姥姥也默契地闭口不提他。这顿年夜饭在宜佳禾“疯了吧,大年初一开剧本会”的吐槽声中结束。
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报幕时,宜佳禾难得从手机上移开视线,看了会电视,突然发问:“小意,你说妈妈和她比谁看着更年轻。”
屏幕上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显然宜佳禾说的是右侧端庄从容的女主持人,隋荷。
迟意被问烦了这类对比的问题,在宜佳禾“也不知道她这旗袍是哪家的”的说话声中,抱紧了手中的抱枕,将话题撇开:“她是我同学的妈妈。”
宜佳禾显然有些吃惊:“男同学女同学?”
“男生。”
“有照片没?”宜佳禾来了兴趣,“我看看那孩子得帅成什么样。”
迟意下意识看了眼放在膝盖旁边的手机,耳畔是宜佳禾的催促声:“问你同学要一下,我等着。”
迟意靠到沙发上,让放松惬意的姿势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她拿起手机,默不作声地找到江润如的空间动态,递给宜佳禾:“这个穿赛车服、拿头盔的就是他。”
宜佳禾接过去,眼睛瞬间一亮:“哟!真很帅啊。”她一个人看还不过瘾,招呼窝在躺椅上抱着手机玩麻将的姥姥:“妈,你来看看隋荷儿子的照片,长得真帅。”
“我看看。”姥姥一抻脖子,凑过来跟着看,“还真是,五官周正,两眼有神,一看长大后就很有出息。”
宜佳禾看看江遂的照片,又偏头打量迟意,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凑近了仔细研究一番,扭头问:“妈,你说小意是不是跟我小时候长得一样?”
“你俩可不就是亲母女俩吗?何止长得像,眼里那倔劲也是一模一样。”
宜佳禾仿佛没听到后半句,自顾道:“那就行,再长长肯定是个美人。”
宜佳禾不小心触到屏幕,界面退回缩略图模式。
迟意看着宜佳禾戳开尤锐那张照片,两根手指划着放大,如是说道:“这女生长得好看。”
宜佳禾问她:“也是你同学?”
“是理科班的。”
宜佳禾哦了声,随口问:“刚刚那个男生和你一班?”
“他也是理科班的。”
宜佳禾把她的手机递回来,颇为遗憾地一瘪嘴:“你说你当时要也学个理科,不就能和这小帅哥同班。这样妈妈天天去给你开家长会。”
“……”
如果真这样……迟意不敢想,也不奢望。
她与他猝不及防地相遇,喜欢上他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你看,连宜佳禾这般挑剔毒舌的人仅仅只是见到他的照片便赞不绝口。更何况自己。
迟意拿到手机后回复了江润如的拜年短信,犹豫地在想要不要给江遂也发一条。
发“新年快乐”会不会太简单了,要不编辑一条看上去像是群发的祝福,会不会太敷衍了……迟意就这样纠结了好一会,直到有电话拨进来。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北央。
迟意在接通后听到了尤锐的声音:“是迟意吗?我是尤锐。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
“冒昧打这个电话,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迟意听到尤锐有事要说,便拿着手机回了房间。
尤锐借拜年的机会,再次提起了模联的事情,从四中的模联社成立发展史说到去年活动是如何如何成功。
最后她说:“原本我担心咱俩不熟,怕你抗拒,所以让面试过你的江遂同学去挽留过你一次。但我又觉得男生可能不懂咱女生理解事情的思维模式,所以还是想亲自和你聊聊。”
那天是尤锐让江遂来的……迟意听到了这句重点。
——“我希望你参加,也相信你能做好。”
所以他说这句话是真心的吗?
手机那头尤锐试探地问:“你还是坚持不参与吗,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咱们模联活动虽然没有高考加分的政策,但各个学校参加模联的同学都是尖子生,趁这个机会和他们交流学习经验也会有很大的收获。”
尤锐言无不尽,把选择权留给她:“你可以再想想,年初七上午十点模联社开第一次准备会议,地点在世茂一层的甜品店。我们等你的决定。”
“好。”
挂了尤锐的电话后,迟意定睛看着前方发了会呆,才垂眸看向手机。
通话界面退出后显示的是江遂的对话框。
她逐个删掉了输入框里的字,觉得自己连句说“新年快乐”的立场似乎都没有。
刚退出去,陈予光的消息不要钱似的弹出来:“迟意新年快乐啊!我拉你进群,你记得和大家打招呼。”
根本没给迟意同意的机会,陈予光便已经把她拉进一个叫“苏麻离青学习小组”的群。
迟意原本以为这是写寒假作业的监督小组,直到点进去看见陈予光正和旁人讨论明天去谁家打牌、什么时间打游戏、谁负责去占篮球场时,才意识到是自己单纯了。
一个头像是艾弗森的人突然问:“@JS,明天下午打球你去吗?”
迟意看到这两个字母呼吸一紧,戳开被艾特的人。
果然是江遂。
江遂似乎一直在屏幕前,很快便回复:“初四后可以。”
陈予光:“我听我妈说隋姐儿要去长白山?”
“泡温泉。”
“几天。”
“三天吧。四号要赶回来看个画展。”
艾弗森头像也回复:“行吧。那到时候约。”
陈予光还在那感慨:“我妈别提有多羡慕隋姐儿了,成天让我学学你有多贴心。阿遂,你以后得把女朋友宠成什么样啊。”
迟意盯着江遂的头像,和陈予光最后这句话,还没从“江遂和隋姐儿要去长白山,四号才回来”的讯息中回过神,心便被狠狠地刺痛。
摩羯座的男生骨子里隐藏着浪漫多情,对女友肯定也不差。迟意光想想那一幕就觉得十分心痛。
江遂回得十分直接,一句话打破了聊天群冒着的粉红泡泡:“那你多活几年,好好看看。”
迟意又伤心又好笑地退出了群,深吸一口气开始思考模联的事情。但是她高估了自己心静的能力,脑袋里各种声音吵得她只觉马上要炸掉。
林向荣的拜年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
迟意东扯一句右聊一句,根本没有表述清楚自己为什么拒绝参加模联。可能因为她自己内心也是迷糊的吧。
“林老师,你觉得我可以参加吗?”
“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呢?”林向荣直接道,“你的同学都不怕你拖后腿,你担心什么?再说据我了解,你从不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
挂断电话后,“学习小组”群里的未读消息已经几百条。
迟意翻了翻,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大家在发新年祝福。
她混在众人之间发了一句“新年快乐”,发完后才发现,江遂紧随其后也发了同样一句。
这情形,好像他特意回了她的祝福。
迟意在这两条消息被刷没之前,截图,只截取了两人这句,保存好-
大年初三,历史博物馆正常开放。因为是春节假期的缘故,客流量非常大,迟意和祝从容根本不敢走神,想偷懒去个厕所都得拿捏着时间,微笑了一整天脸都要僵了。
到了闭馆时间,迟意值班结束终于能去换衣服时,博物馆来了位客人,只见组长握着手机笑盈盈地迎出去。
她还以为是江遂,往休息室走时特意朝那看了眼,只看到个留着大波浪的陌生女人。
换衣服时,迟意听到有工作人员说是组长朋友的画廊来咱们这借人,只是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走得慢被组长喊住。
“你看她行吗?”组长问大波浪。
迟意拘谨地站在那任由女人打量,听见对方问:“懂画吗?”
迟意下意识说:“小时候学过国画。”
她刚说完便想到胡云喜在班上指桑骂槐挖苦自己的场景,顿觉多话了。小时候上过特长班的孩子比比皆是,常挂在嘴边当作履历多少有些小家子气。
“这姑娘是我们这形象最好的了,四中重点班的学生,脑子灵活有聪明劲。”在组长的极力举荐下,迟意多了明早八点去744报到在画展救急的任务。
迟意不敢担这个救急的头衔,只祈祷自己不出岔子就好。
这一晚迟意半宿没睡,在网上看到展览信息后,便一直在做功课,从这位叫檀青的超现实主义画家,到他每一幅展览的画作。
早上坐地铁往744工业区赶的时候,迟意仍捧着笔记本翻看自己整理的关键信息。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十一点半左右,早晨因为起晚只吃了半个肉包的迟意这会已经饥肠辘辘。她口袋里装着糖果,但当众含糖似乎是件很不雅的事情,更何况她时常需要开口引导游客参展。
迟意觉得自己快要低血糖晕倒时,旁边两道尖锐的吵架声把她拽回来——
“怎么什么人都往里面放?”正说话的小屁孩戴着副眼镜,只是初中生模样,高昂着下巴,眼神骄傲,语气里满满的不屑。
旁边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往臂弯里一提自己的香奈儿包包,不乐意听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迟意猛一哆嗦,瞬间清醒。
戴眼镜的小屁孩看过去:“我说错了吗?不是看过几个展,收藏过几幅画,就是懂画了。阿姨,看不懂就别乱发表意见。”
迟意听了会渐渐明白。
女人正在画前给儿子借题发挥讲道理,说话声音并不大,但那小屁孩听力太好,听到后还不忘没遮没拦地讥讽了几句。女人当着儿子觉得丢面子,便和这小孩争执起来。
小胖子见有人凶自己妈妈,气呼呼地冲上去一口咬住对方的手臂。
小屁孩吃痛,下意识甩胳膊。小胖子身体重重地往后栽,失去惯性,一屁股墩摔到地上,哇得一下哭出来。
“这画展你家的啊,我说什么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你管的怎么这么宽——你干嘛推人啊,儿子!”
“你管这是不是我家的啊!是你儿子咬我在先,他摔地上不赖我。”
迟意听着两人愈演愈离谱的争执声,注意到四周逐渐拥簇过来的观众,觉得自己就这样晕倒其实也挺好的。
她可不想再兼职什么幼儿园园长。
迟意离小胖子近,第一时间把人扶起来,蹲下给他擦擦眼泪,起身看向那小屁孩。
可能是对方在迟意眼里就是个年纪小个子还没她高的臭屁小孩,也可能是身为画展工作人员的责任感,她硬着头皮站出来,质问他:“难道只有懂画的人才配进画廊吗?”
小屁孩隔着眼镜框瞥她一眼,一副“这里有你什么事”的嫌弃表情。
迟意佯装不察,走到墙壁挂画前,在旁人注意不到的盲区深吸一口气,开始胡扯:“我在这幅画里看到了阳光、麦穗、碗打翻后洒出了米粒,可能看不到超现实主义的深刻含义,但出于自己吃货的本性,第一时间想到劳作、耕耘、浪费,有错吗?”
“我以为画是赏心悦目,是陶冶情操。有人看到月亮,有人看到六便士,对于同一事物看到什么体悟到什么各不相同。更何况面对这个比你还小几岁的孩子,阿姨借此让他明白粒粒皆辛苦有错吗?”
“……”
有人带头鼓掌。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小屁孩发现人群最前面一个青年男人后,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老师。”
儒雅随和的男人微微点头,停下鼓掌的动作,看向迟意:“你是工作室的人吗?叫什么,我看你有些眼生。”
迟意认出他就是这场画展陈列作品的创作者檀青老师。
她方才只是形势所迫硬出头,想着反正围观的人没一个是认识的,只要自己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哪想到画家就在这。
她在自己的莽撞行为中懊恼自己的唐突,但又觉得自己说的虽然直白却也没错,两种情绪中交织在一起令她纠结难捱。
“我叫迟意。是临时过来值班的。”
赶来的助手倾身到男人耳畔小声解释。迟意站立不安,觉得自己给博物馆丢脸了。
男人旁边的小姑娘八、九岁的样子,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歪着脑袋探究地望着她,许久后,拽了拽男人的袖子,说:“爸爸,我喜欢这个姐姐说的。”
男人摸摸她的头,道:“小迦也喜欢啊。那你教教你师兄。”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一甩头,拽了拽自己的花裙子,哼声:“他太笨了,难怪不懂。”
人群哄笑。
闹剧就这样被轻松地揭过去了,迟意松了口气。
人群最外围,江遂陪隋荷来看画展,此刻也滞足在这。
看着中间容易被人忽视的女生,他突然认可了尤锐的观点。
除了将文静乖顺美其名曰出的亲和力,江遂看到了女生身上爆发的巨大能量。她是睿智的,渊博的思想层面令她拥有一个丰富的精神世界,但她怯懦的外表时常迷惑人疏忽了这一点。
她像是被压在贫瘠土壤里种子,脆弱、不起眼,即便是拱破土层冒芽,旁人也联想不到她长大后会是一株名贵的百合。
这天是2013年2月14日,农历正月初四,西方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