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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送回明骁家客房后,岱历亭给她把外套脱下,盖好被子,人出去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
转身到门口时,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女孩子微微侧着脸睡着,安静得悄无声息,小脸上眉头微蹙,心情显然不好。
他轻呼口气,轻声关了门出去。
路上给明骁发微信说:“明麓喝多了,我把她送到你那儿了,在客房睡着,你回来后看看。”
发完几分钟,他回到自己房子的时候,明骁就看到微信,打电话过来了。
一开口人就问:“不是,明麓喝多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去接她。”岱历亭落座在沙发。
电话那头的人困惑至极:“你为什么知道她喝醉?她打电话给你?她为什么找你不找我?”
明骁对这事很认真,怕她真是对岱历亭有什么不轨的心思,加上她十几岁那会儿有过一次,他现在就很谨慎,怕漏接了他家小崽子的电话,“是打我电话打不通吗?可我今儿手机没有她的电话啊,微信也没有。”
“不是……”岱历亭卧入沙发背,惆怅地仰着头靠着,闭上了眼睛,“我打给她。”
“你打给她?”男人显然更不懂了,他妈的该不会,他兄弟也不对劲吧。
岱历亭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很平静地解释:“今天去你家,她不是不在?许久没见了,我告诉她一声,我回来了。”
“哦……”明骁对这答案倒是挑不出一丝毛病。
“然后,她在ktv,听语气喝了不少,我怕有什么危险就去接她了。”
“然后送我那儿了?”
“嗯。”
“合着你刚刚那电话就是说这个,那你怎么最后挂了?”
“我以为她不想去,想回家。就这样,回头你照看一下。”
岱历亭丢下手机在茶几上,随后人从口袋摸出烟来,再甩开打火机点上。
猩红的火光倒映入男人漆黑的瞳孔中,等被甩灭的时候,那双眼底露出了深邃的黑,像一滴墨晕染在了里面,无止境地荡漾开涟漪。
脑海里缭乱地漂浮过了今晚的许多画面,她在车内,有点长大了成熟的样子;下车时那么很是夺目的笑;还有蹭着他时他心口不受控制的软。
小女孩是长大了,很容易让人看晕了神,他竟也不例外。
岱历亭抽了好几口烟,才似乎从那只小鹿带来的紊乱心心绪中缓缓抽出一点身来,而后就是想着要怎么办了。
要是没那个关系,他或许真会就这么从今晚开始,喜欢下去,试着和她在一起,但是事实上不太可能。
明骁和他这么多年的关系,怎么可能会接受自己的好兄弟有一天和侄女有什么牵扯,他们叔侄俩要是只差个三五岁,大家还能当同辈交集,可不多不少差了十来岁,辈分还是很明显的,明骁从来也是把她当孩子的。
蓦然间,自己的好兄弟变成……侄女婿,这是是个人都不能接受事情;
以明骁那个性子,更是直接天翻地覆了,最后那只小鹿不仅没有了他,连小叔都没有了-
有了那通电话,明骁回家的时间不算晚,十二点左右就带着女朋友回去了。
而后沈希去客房看了看明麓。
女孩子没睡着,正在看手机。
见到门忽然被打开,愣了一下,随后默默按住了手机。
沈希马上扬起笑脸:“麓麓,你醒了呢?头晕吗?”
“不晕。小婶婶,你们回来了。”
“嗯嗯,回来了。”沈希走过去给她掖掖被子,又瞥了下她的手机,调侃,“看帅哥呢,还藏起来了。”
明麓浅笑:“没有。”
“那你早点睡,要是不舒服就找我,嗯?”
“好,谢谢。”
沈希挥挥手,就出去了。
明骁没在客厅了,她就回了房。
本来想进衣帽间拿睡衣去,走到门口却蓦然听到那边落地窗前,男人语气深沉地对着手机道:“没有就是没有,别白费力气了,你以为我钱大风刮来的?老子还不如拿去做慈善!”
沈希回头看了眼。
明骁压着嗓音,语调更为狠厉地道:“你敢找她试试,你敢找她一下,我让你哭都没地方哭。”
末了电话就挂了。
沈希看着转过身的人,轻声问:“怎么了?谁啊?”
“姓张的。”
“张?你大哥后来那个……”
“嗯。”
沈希往床边走,又问:“她要干嘛?想找麓麓啊?”
“嗯。”
明骁也走到了床边,一把把手机丢床上,气不打一处来。
沈希见状立刻哄他:“别气了别气了,麓麓没睡,别让她知道了。”
明骁在床边坐下,抱过女朋友一头栽她怀里。
沈希浅笑,手扶着他的肩头给他按按:“明总干嘛呀,消消气,睡吧。我还不困,去书房工作一下。”
这种夜晚烟花声一直不停歇,她一点都不困。
明骁立刻挑眉,搂着人不放:“宝宝……这日子就别忙活了吧,我给你钱。”
沈希笑:“就你钱多,刚刚不是说没有吗?”
明骁叹气:“你是谁啊,这不我宝宝吗?陪陪我。”
沈希温柔问:“怎么啦?还烦心?”
他惆怅满分地轻吁口气:“不烦就怪了,我怕她真去找明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真不想让她知道了,现在她自己都长大到感情要我操心了。”
沈希好玩地调侃:“是嘛,明总年纪轻轻的,白头发都操心出来了。”
“那可不。”他哼笑,“从她出生那一刻给带到现在,跟我生的似的,人没老就不错了。”
沈希笑着叹气:“辛苦啦。”不过想到明麓刚刚藏手机的样子,就调侃,“她是不是谈恋爱了啊?一晃眼小姑娘都有男朋友了,明总伤心了吧。”
“嗯?男朋友?”明骁挑眉。
“你不是说她感情吗?刚刚见我进去,小东西默默收起手机呢,不知道在看什么帅哥。”
“……”
明骁心中忽然紊乱。
沈希见他一会儿没说话,就垂下脑袋看:“怎么了?真伤心了呀,别呀,还早……”
明骁惆怅地摇头:“不是,年中那会儿,岱历亭不是回来了一趟?”
“嗯?”
“我总感觉,明麓好像对那家伙,有点……”
“什么?”
“就那意思。”
沈希顿了顿,回味过来后,惊讶道:“不会吧,她喊人叔叔啊,年纪还差那么多。”
“我知道。”
沈希:“真的假的?”
“我问了,她说没有。”
沈希:“那就,应该没有吧?”
他愁绪万千地点头:“希望吧。”
“要是真的……”
“别,”他马上抬头看她,“你别假设,老子扛不住。”
“……”她笑问,“你别紧张啊,岱总呢?”
“他应该不用担心,”明骁没多想,“那家伙是所有人里面最冷静理智的了,这种事情他干不出来。”
“那要是……”她忍不住又假设起来,“你是不是不能接受?”
明骁冷笑:“我是有什么问题?她要是跟个平常的大她九岁的人谈恋爱,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眼光有问题,找个一把年纪的,关键还和她小叔一样大。”
“……”
“现在更关键的是,那是我兄弟,我能接受我兄弟和我侄女在一起?我俩成啥关系了?见面怎么处?靠。”
“……”
明骁看她,给她切身感受一下:“让岱历亭给你当侄女婿你能接受?宝宝。”
“……”
沈希晕乎乎道:“我比你俩还小一岁呢,侄女婿比我大,确实那什么,不太合适。”
“……”
“没有啦,麓麓没有啦,”她开始安抚他,“她只是依赖岱总而已,像她依赖你一样,除了你也就岱总会关心她,你又有女朋友,她喜欢跟着他很正常的,可以随时随地嘛,这点是你办不到的。你别多想了,睡吧。”-
明麓清醒了一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从凌晨刷到外面破晓时分。
白天她直接睡到傍晚。
特意下班回来看她的明骁敲了会儿门,才见到睡眼惺忪来开门的女孩子。
明骁眯着眼问:“你这睡一天一夜啊麓麓?”
她迷迷糊糊地“唔”了下。
明骁感叹:“我失恋都没你喝得多,小兔崽子酒精中毒了你。”
“……”
明麓一把甩上门,去洗漱了。
出来时,阿姨已经把饭做好了,沈希也回来了。
有她在,餐桌上气氛向来不错。
明麓边吃边说:“我一会儿回绿汀了。”
沈希一秒看她:“没事呀,你不忙的话随便住嘛,又不是别人家,你小叔这呢。明天下班我自己买菜,给你做好吃的。”
明麓浅笑,摇头:“不用麻烦了,你们工作一天,还做什么饭。我也回去工作。”
明骁瞥她:“你是不是不想打扰我们两人世界?”
明麓:“……”
沈希脸红。
明麓笑笑,索性点头:“这不是很正常吗?我这不是很懂事吗?你也不喜欢?”
“……”
沈希轻咳下,给明麓盛了碗鱼汤,说:“那麓麓,你有工作就去忙,有时间再来吃饭。也可以找我逛街,我最近不忙。”
“好。”-
饭后沈希去洗澡,明骁有人约,要出门。
他顺便问明麓:“你要走了麓麓?那我顺路送你。”
“你顺什么路啊?”明麓道,“那些会所和绿汀不在一块的吧?”
明总阔气道:“你小叔要送你,天南地北都顺路,懂吧?”
“……”
她失笑:“海王真是会撩,难怪我小婶婶还能让你哄回来。”
明骁吸气,过去要揍她。
明麓按住他的手,笑眯眯地埋入他胸膛躲:“唔,救命,我喊我小婶婶了。”
“她在也救不了你,”他笑骂,“一会儿不说你小兔崽子,就找收拾。”
“谢谢你了。”明麓赶紧服软,“还拐弯送我,我小叔最好了,天下第一好。”
“嗯。”他松开手,满意道,“你要别老气我,就不用客气。”
“我哪有气你~”她哼着回房拿风衣。
明骁欲言又止,最后笑笑声都没说-
外面马路上都是积雪,现在也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
明骁在人下车准备走的时候,喊了她一声。
明麓回头,透过车门看进去:“怎么了?”
明骁:“那什么,最近挺冷的,你没事就别出去玩了,好好在家画你的画,实在想去哪儿你找小叔,我送你。”
明麓笑:“哇,我小叔今晚好贴心。”
他轻哼一声,笑笑倒车走了。
明麓从路口往家里走,刚走两步,手机就有消息进来。
岱历亭发来的,说:“小麓,你忙吗?”
明麓顿了顿,随后她站停在那儿,回复:“没事。”
“那出来走走?我去接你?”
明麓应了后,回到家里去换了一件厚的深灰色大衣,再围一条灰粉拼接的围巾,最后重新出去。
岱历亭的车子很快就来了。
他现在开的不是以前的迈巴赫,换了辆宾利,不过一样是黑色的。
车子在雪中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她所站的路牙边。
明麓边上有一盏路灯,照澈得车厢中一片明晃晃。
男人透过车窗看了过来。
目光交织在一起后,明麓问:“你要,去哪儿啊?”
岱历亭语调很轻柔:“随意,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和你聊聊。”
明麓淡淡道:“那别开车了,在附近转转吧,”她伸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到兰江长廊走走,我想看雪。”
岱历亭隔着车窗定定地看着外面的女孩子,她表情很淡,眼神也很淡,淡得好像已经知道结局,知道他找她做什么了一样。
好像只是差一个程序。
岱历亭收回目光,轻呼口气,熄了火,下车。
正月十六的天,白雪皑皑。
那条贯穿全市的河流上,轮船划过时,汽笛声穿过雪花蔓延到岸上,有种别样的浪漫。
在长廊上走了几步,明麓就开口了:“昨晚谢谢你去接我,麻烦你了。”
“这么客气做什么。”
明麓牵牵嘴角,没说话。
人在一处停下来,她手肘靠上围栏,望着江面发星火点点,等着他说话。
岱历亭被她的从容淡定和安静等候弄得,好像再多说一些客气话,寒暄的话,显得,很多余。
他的小鹿好像真的长大了,稳重冷静到这个地步了,一下子让他怀疑昨晚醉酒后的那些小动作,那些话……撩拨得他心里也有些异样的话,好像是不存在的一样。
原地站了半分钟后,他犹豫着开口了:“小麓。”
“嗯?”
明麓看一眼他,浅笑。
岱历亭盯着这张漂亮夺目的脸,有点说不出口,又缓了缓,喉结滚动几番,才说:“叔叔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十六岁,还是个会哭鼻子的小孩子。后来你成年的时候,叔叔出国了。我一直知道你的心思……”
明麓眼神闪了闪。
男人的声音一如当年低倦磁性,被风吹得有些苏:“虽然我们也确实,只是差了九岁,要是平常人,也不是不行,但我是你小叔的朋友,叔叔从第一面开始,就一直跟你小叔一样,把你当自己家里的小孩儿,对你是亲情。”
他压下心里那抹荡漾开的不舒服,状似很平静的模样,声色平缓地说:“虽然你现在二十一了,但是有些意识是根深蒂固的,我不会忽然间把对你的感情换个方向,你小叔也不可能接受这种事情……”
明麓看向江面,笑容不知不觉收敛了,也没有言语,整个人如同这冰凉的雪一样沉寂无声。
岱历亭盯着她在雪中粉白的侧脸,声色略略沙哑起来:“如果知道我们小麓这么,长情可爱的话,叔叔当年在你还在澳洲的时候,我就会跟你说这些话了。”
明麓总算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原来在澳洲,原来初到那天,那一句话他就已经听进去了。
岱历亭:“我一直以为大学这么多年,你身边会出现很多和你一样优秀的男孩子,毕竟城北大学是数一数二的学府,所以我觉得……可能你那会儿也只是小孩子心性,上了学,见的人多了,年岁多了,你就忘了。”
明麓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声:“优秀的人很多,但是没有人像你一样,会永远对我好。”
“我对你好的时候,你才十六岁,你那会儿还小,你需要多个人关心你。当时我也跟你说过,再过两年你长大了,谁也不需要了。现在你比那会儿长大了很多,你可能已经不需要一个和当年一样照顾你的人了,你自己可以。”
明麓低下头,眼泪掉进掌心。
江面风雪吹开了那串泪珠,长廊灯火通明,身侧的人足以看得很明显。
岱历亭心口顷刻间冷了下去,好像一抹寒风卷进去了。
明麓拿手指擦了擦脸,眼神继续落在江上。
但是有些眼泪,擦不完。
一会儿眼角还是留下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被风吹开,湿了整张脸。
岱历亭伸手把她靠着围栏的身子转过来:“小麓。”
明麓垂着脑袋,吸吸鼻子。
岱历亭双手扶着她的肩头,看着眼前的小人一身的斑白,头发脸上都挂着雪,眼底铺满了细碎的泪光,和当年在海边的样子一样的可怜。
他心口深深地扯着,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扯,说不清的难受。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不对我好了。”她抽噎着说。
可能对她来说最崩溃的不是他不会和她在一起,而是从此过后,他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守护着她了。
她彻底失去岱历亭了。
明麓蹲在了地上,眼泪刷刷地流。
她终于不再像刚刚的淡定,失控了。
岱历亭马上屈膝下去:“小麓。”
他把她拉起来放入怀里抱着,宽大温热的手掌摸摸她的脑袋:“你有难办的事,只要你找我了,我就永远都在的,嗯?不会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也失去了曾经的,我永远都不会放着我们小麓不管的,好不好?和当年一样,乖。”
女孩子眼泪刹不住地往下流着,无声地要把眼前宽阔的肩膀浸泡得透透的。
雪越来越大,正月中旬的兰江越来越冷,好像空气都要结冰了。
岱历亭在她的细微抽泣声中,哑着声说:“对不起。”
明麓轻轻摇头,抽噎着说:“不用。”
岱历亭揉揉她的脑袋,垂下眼看:“我们小麓是最好的,往别处看,嗯?你还小,人生有很多很多绚烂的选择,有和你更合适的人,同样爱你的人。我们不合适,我大你太多,明骁知道了也要生气的,他问你的话,你就说没有,嗯?不要惹恼你小叔,陪你长大的是他,能永远不需要回报照顾你的,只有你小叔。”
“我知道,我知道,”她脸埋在他胸膛处,含着鼻音断断续续地喃喃,“可是,可我就是……喜欢你。”
岱历亭心口一片海浪翻涌,控制了会儿,才狠下心说:“叔叔一样喜欢你,但是亲情。这些年,我最操心的就是你了,因为我喜欢那个可爱的小麓,我希望她好好开心地长大,这份心到很多年后也不会变,嗯?我永远希望我们小麓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她沙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