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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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开到了海边公路,沿着漆黑的柏油路绕了一圈,风景无限。

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岱历亭看副驾驶座的人已经没哭了,只是愣愣地坐在那儿,看着外面。

停了车,他伸手去给她解开安全带:“来,我们到沙滩走走,叔叔陪你走走,小麓。这会儿人不多,安静。”

明麓下了车,慢悠悠地沿着公路边的楼梯下去,踩上了细软的沙子。

岱历亭不紧不慢地跟着,眼神一直落在那个小身影身上。

海边的夜光明亮无比,可是看着却显得那么小身影越发可怜纤细了。

又见她只穿着一件校服,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穿多点。岱历亭上前问:“小麓,你冷不冷的?”

她摇摇头。

岱历亭见她里面似乎有毛衣,就没说什么了。

人也终于有反应了,他心里微微松了下。

岱历亭和她并肩走着,人走在海浪的那一边,给她挡挡风,顺便轻声问:“你小叔训你了?”

她摇摇头。

岱历亭:“那是在学校,老师说你了?”

她依然轻摇着头。

岱历亭不急不躁地继续说:“那你小叔刚刚和你说了什么?他是不是问你为什么考那么差?”

缓了缓,夜风中传来一道含着鼻音的“嗯”。

岱历亭侧了侧眸:“那你为什么哭?”他看着这一改往日软甜的悲伤小脸,语气温软,“是你说了他不信,还是你不想说?”

她抿抿唇,没有马上说话。

岱历亭见此,想起不久前在公司楼下遇见她,他看出这孩子心情不好,但她也不太说话,只说是太冷了。

回过神来,他边往前走着边状似随口问:“你们什么时候考试的?小麓。”

明麓没想那么多,也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就随口说了句日子。

岱历亭悠悠道:“就是你上次遇见叔叔的时候啊?”

明麓顿了顿,继续抿着唇,没有说话。

岱历亭停下来,看她:“你那天晚上心情不好,嗯?叔叔问你,你骗我呢?”

眼前的人依然没有说话,但是这份沉默,印证了刚刚的所有推测。

岱历亭看着这可怜兮兮的小脸,忍不住语气更加的轻柔了,问她:“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隔天考试没考好呢?”

“嗯。”

他顿了顿,似乎立刻忧心于,是什么事会让一个小孩儿心情坏到这个地步的。

“为什么?真早恋了?”

“……”

明麓鼓起腮帮子,悠悠看他,感觉早恋了他就要立刻变脸替她小叔揍她了。

岱历亭失笑,被她生气又委屈的小表情逗到了。

他抬手揉揉她的头发:“抱歉,叔叔开玩笑的,我们小麓这么乖,不会干这事。那这没别人,你小叔也不在,你说给叔叔听,嗯?要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叔叔就不说。”

咸湿的海风徐徐拂过沙滩,空气冰冷又让人放松;男人的声音低倦柔情,带着一缕蛊惑的味道,莫名也让人安心。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岱历亭就听到声音了。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地喃喃:“我发消息给我妈妈……”

男人眼睛微微一动,想起明骁过年时说的,他大嫂结婚了不在本市的事情。

明麓斜斜看着不远处的海面,声音有点小小的哽咽:“……她说她有新的家庭,让我以后别找她。”

最后一个字被风吹开,含含糊糊地落下时,岱历亭心中一沉,眸色也漆黑得如同深夜里的浩瀚大海。

早前还弥漫着笑意的脸上,此刻早已经像潮水一般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地冰凉。

小孩子眸子里似乎还闪烁着泪光,活脱脱的就是一只被抛弃的小鹿。

还没反应过来,她就一头栽在他肩头了。

岱历亭缓了缓,伸手把她抱入怀里,一手虚揽着她的背,一手抚摸她的小脑袋:“没事,小麓有爷爷奶奶,有小叔,他们都很关心你的,都是爱你的。小麓自己也是很厉害的,过两年长大了,也谁也不需要了,嗯?”

男人的音色在这风里,越发的低,但是夹着风,又愈发透着一抹深深的安抚人心的温柔:“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办的事,有什么需要,不想让你小叔和爷爷奶奶知道,你就告诉叔叔,嗯?叔叔听你说。”

明麓把脸埋在眼前宽阔的胸膛里,听着一字一句,慢慢听进脑海里,心里,最后吸了吸鼻子。

岱历亭望着漫无边际的海,听着这一小声的吸气,声音越发的软了:“不哭了,哭得叔叔都心疼了,你小叔更心疼了,嗯?以后有事就找叔叔,叔叔一会儿给你电话,我要是不在国内就给我发消息。以后考不考得好都没关系,考不好你小叔也能养你,在叔叔这,小麓已经很棒了,嗯?我们小麓开心最重要。”

明麓蹭了蹭他。

岱历亭胸膛一软,又觉得肌肤下的心脏隐隐泛着一股微微刺疼,心疼。

被这么一哄,明麓就再也哭不出来了,觉得心里没什么难受的,那些阴云好像被他话里的坚定吹开,消弭不见;眼眶也被海风吹得,干干的,没什么湿热,没有再想流眼泪的感觉。

在沙滩走了一圈,捡了几个漂亮的彩色贝壳后,她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摸摸沙子,听听海风。

岱历亭就随意坐在一处石头上,抽着烟,偶尔看看海,偶尔看看那抹小身影,跟在家看孩子似的。

边看着,边想想这事……

岱家和明家是世交,他对明骁大哥的事也略有耳闻,对方离婚时,这孩子大概只有十二岁;

加上明骁之前说的,那大概这孩子十三岁多时,他大哥车祸去世,他大嫂同年结婚。

然后她就自己一个人了。

十四岁,真的还小,到现在,十六,也还是个孩子。

他看了看那边一个人看海的纤细身影,忍不住轻叹。

明麓歪过脑袋看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叔叔你今晚没事吗?”

岱历亭:“没事。”

“我小叔电话里好像有事啊,他好像从哪里把你喊过来的,对不起。”

岱历亭一笑。

海风细密咸湿,沙滩上的灯光在风里不稳定地闪了闪,一身西服沉稳有度的男人笑起来,格外的耀眼。

他说:“你重要,其他事情都可以缓缓。”

明麓心口深深的一暖,看着他喃喃:“你怎么对我这么好的?”

岱历亭对这问题有点困惑:“我兄弟家的孩子,和我家的,有什么区别?”

明麓浅浅一笑,继续听她的海风。

岱历亭:“小麓。”

“嗯?”

“你小叔只是怕你学坏了,他希望你好好长大成人,再怎么他也比叔叔对你好,不要生他的气。”

“我没有,”她小小声地说,“我知道,他是对我最好的了。”

岱历亭心口几不可察的一扯,忍不住对着茫茫大海,又悄无声息地叹了叹。

后面海风越发的大,布满凉意,明麓就爬上了岸。

路上她有些犯困,哭了一通后人似乎容易疲倦,眼睛也有些干涩,就在驾驶座昏昏欲睡。

岱历亭见到人睡着的时候,把车速降了降,升起了车玻璃屏蔽了钻入车厢的风,路上又发消息把去喝酒的明骁喊了回来。

明骁头一次因为小孩子的事搞得无心其他,又是烦躁又是担心她,所以去娱乐会所喝酒了,合作也没谈。

收到岱历亭的消息,他是蛮震惊的,惊叹他居然把人哄好了。

回到小区,岱历亭的黑车就停在他所在的单元楼楼下,那道颀长的身姿靠在驾驶室门外,双手抄在口袋中安静站着,什么也没做。

明骁过去,挑了个眉,下一秒就借着好友身后的车窗,看到了车厢里在副驾驶睡觉的人。

岱历亭走过去轻声打开门,示意明骁去抱她。

安全带早就已经给解开了,为了让她睡得舒服点,所以明骁直接把人抱出来就行了。

直起身子的时候,见岱历亭没动,他懒懒地问:“你不上去坐坐?”

岱历亭倒是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只是说:“你上去安顿好,下来一下。”

明骁困惑,不过也没说什么,都行,所以就先上去了。

阖上车门后,男人继续靠着车窗闲站,只不过手从口袋里摸了个烟盒,拿了支烟出来,随后烟盒丢入车厢,人低头点上。

风吹来,细碎又漂亮的火苗被吹散在空气中,飘开了一小段。

男人轻呼口气,安静等着人。

没一会儿人,脚步声从入户大厅里传来。

明骁站在台阶上,也点了支烟,含糊问:“怎么了?有话不上去说。”

岱历亭没有抬眼,淡淡地直接说事:“这事就过去了,以后就别追问她为什么考那么差了。”

明骁没有马上说话,点完烟微微抬了抬头看好友,他看得出来有后续。

岱历亭敲了敲烟灰后,确实又继续说了:“我前不久在公司楼下遇见那只小鹿,一个人在那儿坐着等朋友,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有点小不对劲,但她跟我说,就是天太冷了。”

明骁“嗯”了一声。

岱历亭:“我也没去多想,给了衣服她就走了。然后她就是隔天考试的。”

明骁眯了眯眼。

岱历亭:“我刚刚问了,她说那天晚上跟她妈妈发消息,她妈妈说,她有新的家庭了,让她以后别找她了。”

明骁一愣,整个人忽然像是在早春的夜里被冰冻住一样。

回过神来,他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懒得删掉也从来没通过话的号码。

拨出去。

几秒就通了,但是里面传来的是一道中年男声,问是谁。

明骁说:“你好,找季清。”

“什么季清?又一个找季清的?我说了不是了,前几天打过了还打。”

下一秒电话就挂了。

两个男人的脑海中,似乎都闪过了相像的一副画面——小孩子打过去,得知号码不是要找的人在用了,那种失落感。

明骁深呼吸一下,随后想起来微信,又点进去。

微信号也是在旮旯里挂了灰了,但是因为那个小东西的存在,这些也还没删掉,总觉得,删了似乎就没人情味了。

明骁直接拨了语音通话。

过了几秒,被挂断了。

然后对话框弹出来一句:“明骁?有事吗?”

明骁没回复,只是又拨了语音过去。

那头大概五秒后,才接通。

明骁放到耳边,说:“大嫂。”

女人沉静了下,回了句:“我不是你大嫂了,你喊我……”

明骁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我这么喊你是看在你是麓麓的母亲,不是因为我大哥。”

那头安静下来。

明骁眼底黑若源潭,语气低沉:“我知道你们之间不和,婚也离了他也早就已经不在了,但是麓麓,总是你生的吧?”

女人似乎知道他是为什么大半夜突如其来地打了一通电话了,她冷冷淡淡地说:“是我生的,但我现在已经结婚了,你有什么事吗?”

“你结婚没人反对你吧?我们全家人哪个不是支持你做自己的选择?哪怕是明承刚走没几个月,麓麓还不能接受的时候,也没人劝你为她等一段时间。”

明骁呼了口气:“但是麓麓现在才几岁?你结个婚是搬离地球了?不就是在隔壁两个市,有必要老死不相往来?她难得找你一回,就听你断绝关系?她父亲不在了你跟她说这种话?你说得出口?”

“明骁,你侄女十六岁了,不是六岁。”冷漠的声音在静谧的楼下散开,像寒风一样,飘散到各处。

明骁眼底的黑翻涌了一番:“你还知道她十六岁?十六岁能自己养活自己吗?你走了两年了,她去找过你?给你找过麻烦?你觉得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可以丢着自生自灭吗?连在微信上说一句都不行吗?”

电话中的女声依然不急不躁的:“十六岁是还没成年,但是她有爷爷奶奶,不是没了我就要没人管她,她的抚养费我也早就一次性打给你们了,她不至于自生自灭。”

明骁蓦的笑了:“我养不起她吗?大嫂,明家是缺你那笔抚养费吗?”

女人沉声道:“除了钱其他的我没有,你觉得你大哥在的话会给她爱吗?人家家庭美满幸福得不行,会记得她?”

“会,他从来没因为你们之间的问题不要过她,他很疼他的女儿。”

“他疼,那他怎么不活着好好养她?会在去陪别的女人的路上出车祸?”

明骁握着手机的手蓦然收紧:“季清,你们婚姻期间怎么回事是你们的事,但是离婚后各自都有嫁娶的自由,你和他最多半斤八两,别在这个问题上说对方,很可笑。我们说明麓就行。”

季清冷笑:“行,反正我给的已经够多了,有人陪着她就行了,还要我怎么样?我结了婚了不在北市了,还要一日三餐操心她吗?操心到什么时候?她毕业?她长大结婚?那我这辈子是注定栽在你们姓明的身上了吗?”

明骁深呼吸,咬牙切齿:“我只是让你,别对她,那么冷漠!她还小!”

语音在他的声音落下时,挂了。

明骁差点把手机甩了出去。

对面靠着车窗抽烟的男人一动不动,一直就着那个姿势抽烟,只不过,一支烟已经抽得差不多了。

最后把烟蒂丢入不远处的绿色垃圾桶后,眼前的烟雾渐渐散去,露出了男人似乎深沉又毫无温情的脸。

对视一眼,岱历亭站直起来,说:“上去吧,别放小孩子一个人。”稍顿一下,他又说,“下次觉得有什么事的时候,好好哄着她说,别上火,她也只是觉得……这事没必要跟你说。你吓着她了,她更难过了,就得哭了。”

末了,他转身准备绕过车头上车。

走了两步,透过挡风玻璃,余光不经意间注意到车里平台上放着两个贝壳。

岱历亭长腿微滞,回过来按下了车窗,伸手把贝壳拿出来递给明骁。

还满脸阴郁的明骁见此,一脸莫名其妙:“什么玩意……”

岱历亭声线平得像海岸线,像在谈合作:“贝壳,小孩子捡的。”

“……”他唇角一抽,“你带她去哪儿了?”

“海边。”

“……”

明骁不是很情愿地把那三岁小孩的玩意接过来,掂了掂。

岱历亭看了眼他的神情和动作,语气微冷地嘱咐:“她捡了半天的,你别搞丢了,再哭了你自己去哄。”

“……”

明麓父母都没有出轨的哦,大家不要误会了,他们只是婚姻期间不和,离婚后马上各自结婚。

明骁说季清半斤八两,是说他们都结婚了,而不是说他们一起出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