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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女为他撑着伞,大雨哗啦啦,她撑久了快拿不稳。
裴川几次举起手,又默然放了回去。
这一年贝瑶十一岁,小姑娘还没有长开,脑袋上绑了一个小马尾。她穿着她小苍表姐的衣服和裤子,脸上有些狼狈。
大家都说她不如一个小区的敏敏精致好看,可是裴川偶然抬眸,她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软乎乎的,毫不在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眸光清亮,像是雨水涤尽了眸中的世界,脸颊轮廓依稀能看上几分长大后了不得的模样,好看又柔和。
裴川自己咬牙推着轮椅,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却也没有和她说上任何一句话。
因为轮椅的速度时快时慢,贝瑶吃力地为他撑住伞,那把伞往前举久了手酸,她只能迁就着裴川的速度,在大雨里走走停停。
到了最后,整个雨幕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裴川有那么一瞬是恨她的。
他听着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他恨她管自己,他恨明明自己已经这样冷漠不讨喜了,她依然没有赌气自己跑回家。
他们不熟不是吗?
每年那一回可怜又格式化的问候,能比陌生人好多少?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恨她懵懂不知事,跌跌撞撞在他满是黑暗的世界里凿出小小的光亮。那个贪婪无知的许菲菲都没有她这样讨厌!
她从他生命里消失就好了,他就不会这样心烦。
两个半大孩子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赵芝兰下班发现女儿还没回来急得不得了,在小区门口徘徊。
本来都打算顺着学校的路去找了,结果看见女儿为裴川撑着伞一起走回来了。
赵芝兰怔了怔,看着半湿的裴川和湿透的瑶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到底是个成熟的大人,看着小少年虽然瘦削可是挺拔的脊背,忧心地皱了皱眉。
裴川也看见了赵芝兰的表情,他一言不发,推着轮椅“没礼貌”地离开了。
赵芝兰转头看贝瑶,小姑娘解释道:“我放学回来遇见裴川,就和他一起回来了。对不起妈妈,我把衣服和鞋子弄湿了。”
赵芝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想多了,女儿还什么都不懂呢。
“回家,回去换衣服。”
那天以后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有时候裴川会静静在家门口的沙发边等,等蒋文娟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他,说她舍不得这个儿子,说她后悔离开了这个家。
那他可以原谅她的。
看在她曾经是个不错的母亲份上。
然而从夏天等到冬天,蒋文娟到底消失在了裴川的生活里。
裴川知道,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另一个“愿望”却随着成长实现——上了初中以后,贝瑶从他生活中消失了。
家里如今只有裴浩斌一个大人,裴浩斌要上班,偶尔还要出紧急任务,裴川坐着轮椅,回家不便,从初一这年就开始住校。
老师为难地看着裴川,该不是还要其他同学伺候他吧?上厕所什么的。
裴川平静地说:“老师,我一个人住。”
空出的那件最偏僻的宿舍最后留给了裴川,他每天自己准时起床洗漱,撑着手臂坐上轮椅,然后去教室上课。
很多时候住一栋宿舍楼的男生都会好奇地看看那间“被独立”出来的一楼宿舍,然而大家也知道裴川性格孤僻,没有上前和他搭话。
春去秋来,裴川觉得现在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成长带给他的第一课,最先就是习惯孤独。
裴川许的“愿望”实现了,不会在楼下看到那张天真的小脸,还有圆溜溜的杏儿眼。
八月份的时候,也错过了她生日送的蛋糕。
两次期末考,裴川都考了年级第一。
裴川的同桌,那个叫孙远的男生开始主动和他说话了。还在放暑假之前,送了裴川一个溜溜球。
裴川可有可无地收下。
回到小区的时候,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贝瑶。
她半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在自家花圃里摘葱,一起的还有方敏君。
两个小姑娘蹲在阳光下,贝瑶菱唇上叼着一根“叫叫草”的种荚。
她轻轻一吹,清脆的声音传了老远。
结果回头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裴川,贝瑶立马把它拿下来了,带着几分囧迫看裴川一眼。
她犹疑地打招呼:“放假了吗?”
裴川本不该应,可是小姑娘打招呼这样的生疏,又让他捏紧了那个溜溜球,他应道:“嗯。”
她羞赧一笑,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也是,本来就不熟,小时候还会厚着脸皮喊哥哥。可是再迟钝的人,长大了也知道不能乱喊。
相对无言,裴川推着轮椅往家的方向走了。
走出老远,裴川听到她们在聊天。和对着他的拘谨不同,她的笑声清凌凌的,快活自在极了。
“愿望”明明成了真,他却更加“恨”她了。
裴川也不知道自己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一年他十四了,马上就要念初二。
暑假快结束之前有一个晴天,小区的女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跳绳。
蝉鸣清脆,下面一阵娇娇的欢呼声。
裴川皱眉推开窗,就看见了贝瑶在翻跟斗。
她翻跟斗笨拙极了,不似男孩子那种活蹦乱跳的模样,小姑娘先双手撑在地上,然后使力单腿去搭高高的皮筋绳子,虽然笨,可是阳光下活力满满,全是青春的味道。
翻过去的时候,姑娘们笑成一片。
她自己的衣服因为倒着,露出了一截白嫩嫩纤细的腰肢。
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那截细腰却曲线婀娜,凹陷下去的弧度美丽极了。
裴川面无表情,刷的一声拉上帘子。
裴川初二的时候,贝瑶刚好也升了初中。这年孩子上初中图个方便,就近上学,大多不会考去市里。于是裴川和贝瑶又一个学校了,只不过他始终比她大一届。
那个溜溜球,裴川随意一抛,手指灵活,就能玩出不同的花样。
偶尔同桌孙远会主动和裴川说话,虽然裴川冷冷淡淡,但是孙远本来就是一个话痨,倒也不在意他的冷淡。久而久之,裴川有时候也会应他几句。
初二的男生有部分正好进入变声器,也开始热烈地讨论起了不一样的八卦。
“听说了吗?三班的曾子文和曹芳芳在谈恋爱。”
“真的假的啊?他们胆子真大。”
“可不是嘛,我听见有人说他们放学以后就在操场上亲嘴。”
孙远听见了嘿嘿直笑,粗嘎的笑声难听,嘀咕着放学要去看看。
孙远偏过头看自己同桌,他身边热烈讨论情窦初开这些事的时候,他同桌像是入定的老僧,在演算本来该初三才开始学习的物理题。
冷淡又面无表情。
有时候孙远都会疑惑,一个人的好奇心怎么能低到这种境界呢?
可是那天晚上,裴川做了个梦。
梦里就是他们学校的操场,天幕暗了下来,似乎在刮风,周围没有一个人,他的腿似乎好了。能站起来,周围静静的,只有他和身下的女孩。
她脸颊娇艳,一双剪水清瞳杏儿眼似笑非笑,不如以前那般天真无暇。小少女轻轻用手指抚摸着他的下巴,偏头看他。
他喉结动了动,情不自禁地压了上去。
辗转反侧,怎么都不够。
什么禁欲、不感兴趣、冷淡冷漠,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匍匐在她身上,紧紧扣住那双小手,疯狂又不能自控地表达着自己的渴求。
天亮时学校的起床铃声把他吵醒。
他从狭窄的床上坐起来,看着湿了一片的裤子,沉默地又躺了回去。
裴川苦笑了一声。
外面天光不明,学校的隔壁并不隔音,陆陆续续有人起床,碰着什么了哐当响。周围杂乱的声音却比不上他杂乱的心境,这个梦打碎了他长期以来的自欺欺人,他很喜欢她。
情窦初开就是她。
哪里有什么“恨”,年少时那种控制不住的心乱,就是人类认清感情的伊始。
裴川躺着没有动,他像是濒死之人,大口喘着气。
住校的同学们都要出去跑步,他不用,所以比别人多了十来分钟的时间。
他在想梦里那个贝瑶。
那是她,又不是她。那个主动又撩人的小姑娘,或许才是他一直以来渴望她能对自己做的事。他幻想了一个喜欢自己的小姑娘,像女性喜欢男性那样,恋慕着他。不是同情,是勾人令荷尔蒙发散那种恋慕。
多好笑啊,她以为自己讨厌她,可是在梦里她勾勾手指,他就情不自禁扑上去了。
裴川不再“恨”她了,他应该憎恶的,一直是自己。
裴川初二这年,拜一个喜欢说八卦的同桌所赐,他是听说过尚梦娴的。
成长的路上,有时候会对朦胧的情愫和性本能产生好奇。
好看的姑娘也会成为班上男性悄悄讨论的对象,就像男生无聊到会比大小一样是常态。
孙远说:“你知道初三的尚梦娴学姐吧?我听说她才是玩得特别开,有时候甚至会和社会上的人谈恋爱呢,她胆子才是最大的,但是她很漂亮,还会化妆。她化妆很好看,不像我们班的陈莲安,脸化得跟什么似的。”
裴川一向对与自己五官的人和事不闻不问,因此听到这些也没有什么反应。
直到尚梦娴找上了他,有时候她会穿着短裙小跑着和他一起走回寝室的这段路。
有时候她会故意说一些夸奖他的话,譬如成绩好,长得好之类的。
这个半大少女很聪明,她和足够多的男**往过,知道男人的自尊和虚荣心喜欢听带有崇拜感的话。
然而这招对裴川来说并不管用,他冷冷看着她,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什么虚荣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一点都不剩。
尚梦娴的态度非常暧昧,似乎认定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容易撩拨和引诱,有时候她会送巧克力,有时候是情话诗集。
然而裴川一开始的态度就是拒绝的,只不过腿长在尚梦娴身上,她要跟过来,谁也没有办法。
尚梦娴有些生气,又觉得没有面子。
她的朋友说:“欸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你还没有搞定啊?都多久了,不是说你一旦对他表露出有点意思,他就会紧扒着你不放么?”
尚梦瑶咬牙道:“可能是他不好意思吧。”
然而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攻略”这个人。
年少时,尚梦娴把人家的残缺当成了一种有趣新奇的游戏,残忍而不自知。
这天黄昏,尚梦娴跟着裴川一起往寝室走的时候,她刻意咬了一个棒棒糖,然后拦住了裴川,她化了妆,然而这个年纪的姑娘没有什么钱,化妆品透着一股劣质的气息。
少年坐在轮椅上,冷冷地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尚梦娴拿出嘴巴里的棒棒糖,迅速碰了一下少年苍白的唇:“甜不甜?”
不管她是从哪里学来的**手法,裴川紧紧握住轮椅,目光骤然变冷。
他胃里一阵翻滚,突然伸手死死掐住尚梦娴下巴。
少年纤细灼热的手,像一把铁钳,尚梦娴疼得当场惊叫出声。她这才看见这个少年目光很凉,像是一月的冰雪,没有一点儿感情。和她想象中的他会脸红动容不一样,他眼中全是暴戾的怒火,要把她生生灼烧殆尽。
尚梦娴终于怕了,糖掉在地上,拼命去拍他的手。
她的朋友见势不妙,才过来把尚梦娴救出来。
一看尚梦娴脸上三个指印,直接泛出印,直接泛出了淤青。
两个人只敢远远骂裴川几句,吓得慌不择路跑了。
裴川回了宿舍,洗了好多遍自己的脸。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这才慢慢露出了嘲讽和厌恶的表情。
然而这件事并不算完,对于尚梦娴来说,她享受男生们的追捧高高在上惯了,先前那一幕简直是当着好朋友的面生生被打脸。
第二天裴川不知死活不要脸追求尚梦娴的传闻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见窃窃私语和嘲笑声。
孙远目光复杂地看着裴川,没有说话。
那天以后,裴川开始被尚梦娴的“追求者”报复,尚梦娴放出话说裴川缠着自己,让自己恶心。年少时冲动又不成熟的男孩,为了证明自己对喜欢的人忠诚和勇敢,不久后就悄悄把裴川了打一顿。裴川蜷在地上,护住自己的脑袋,一声不吭,眸光却像是永夜的沉寂。
有时候这些人会往裴川抽屉里丢垃圾,裴川把垃圾清理出来,什么也没说。
有一次甚至放了一条菜花蛇,裴川从抽屉里把菜花蛇拎出来,他掐住小蛇的七寸,狠狠一用力,那条蛇扭动着没有声音。
那时候全班爆发了一阵惊叫。
裴川环视了一圈,目光冷冷凉凉。
接触他目光两个的人,纷纷若无其事别开了头。那天以后倒是没有人来找他麻烦了,欺软怕硬是许多人的本能,只不过孙远也离他远远的,不再和他讲话了。
裴川冷笑了一声。
升初三前,他联系了一下以前的“老熟人”。
“老熟人”感谢他帮忙提供丁文祥的信息,让丁文祥得到了教训。这次裴川敲击着轮椅,不咸不淡地问他们:“初三的尚梦娴感不感兴趣?”
那头说了什么,裴川阴鸷着道:“不,等她毕业再动手。不用逼,引诱就够了。”
后来初三毕业的尚梦娴,听说是跟人跑了。
很多年后,有人在娱乐会所见过她,纸醉金迷什么都肯干。
这年的裴川准备着中考,有时候望着天空灿烂的阳光,他眯着眼睛,小时候觉得温暖无比的东西,现在竟然觉得开始刺眼了。
有一回他拿着饭盒推着轮椅从食堂往寝室走,一个洁白崭新的羽毛球堪堪落在他怀里。
羽毛球在饭盒上弹跳了一下,被他握在掌中。
裴川抬眸,就看见了一群尴尬不知所措的女孩子。
他也看见了贝瑶。
因为秋天打球热出啦薄汗,她裤腿轻轻卷着,小腿细细的,她回头看看同伴,又硬着头皮朝着裴川走了过来。
他没有扔回去,捏住那个羽毛球,等着贝瑶走过来。
他太久太久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了。
小姑娘怯怯地问:“打到你了吗?对不起。你可不可以把球还给我们。”
靠近了,他闻到她身上那股香,不似小时候浅淡的牛奶味,而是浅浅的丁香。
少女声音也不是小时候那般奶味儿十足,反倒有种三月春风拂面的温柔。
南方啊,姑娘的吴侬软语。
他伸出手摊开,洁白的羽毛球就躺在他掌心。
裴川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她。贝瑶有些紧张,从他掌心拿走了羽毛球,她的指尖软软的,不经意碰到他掌心,裴川手指颤了颤,低声道:“没关系。”
到底是邻居,贝瑶冲他笑了笑:“谢谢你。”
她跑回去,和伙伴们继续打羽毛球了。
他看着她活泼可爱的背影,第一次认真思考,她什么时候也开始疏远自己的呢,是不是六年级的时候,他接过那把雨伞,事情就会大有不同?
然而过去始终是过去,没什么后悔之说。
他摩挲了下自己的掌心,推着轮椅离开了。
初三这年毕业后,裴川本以为生活和贝瑶不会再有交集,那些午夜梦回抵死缠绵的梦,反正这辈子也不会有人知道。
初三的时候,学校的八卦变成了贝瑶。
她长大了,当初大雨中惊鸿一瞥预见的美丽,在十四五岁的时候成为了现实。
他庆幸自己毕业了,又可以躲避一年,不必再心心念念想她。这一年还发生了件事,他的父亲再婚了,对象是个叫陈秀的寡妇。
后来裴浩斌出任务受了伤,躺在床上一直没有醒。
陈秀觉得晦气极了,她也怕别人说自己克夫,硬是没来看裴浩斌。裴川天天听自己姑姑和姑父吵架,一个懦弱的女人想要养他,那个男人却直言不讳说他是残废。
在病房都能吵起来,实在是好笑不过。
等人都走了。
裴川看着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的裴浩斌:“你要是这辈子醒不过来,也挺好的。毕竟像个英雄那样死去,多伟大。”
他低笑了声:“只不过你挑女人的眼光可太烂了。”
后来到底也没能“如他所愿”,裴浩斌醒了。
那个叫陈秀的女人又若无其事回来了,抹了两把眼泪,病房像是唱戏一样。
裴川坐在门口,讥讽的神色看见远处的两个人以后收了起来。
初三一小半年,他都从别人口中听到贝瑶的名字。
如今她抱着一束康乃馨,穿着浅蓝裙子过来,他远远看了眼,心跳不争气地加速,下一刻垂下了眸光。
那抹绮丽又像是钻过她年少就破开的光芒,绵绵密密开始疼了起来。
哪怕她并不是来看他的,只是作为邻居,友好地探望裴叔叔。
他在门边,迎着七月的暖阳,看着她纤细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其实裴川也明白,这屡鲜活可爱的光,这辈子注定和自己没有关系。人怎么可能握住光呢?
等他读高中就好了,等他见过更多女人,见过更漂亮更好的,他就可以忘掉这些难以启齿,忘掉年复一年谁也不知道的心心念念。
高中的时候,裴川认识了高骏和虞尹凡这批人。
他在保送的时候,选择了一中。
高中以后,裴川再也没有回过家。
他也听说过隔壁学校三中的金子阳他们,但是高骏这种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混社会,纹纹身,不像金子阳他们那种普通的富二代,这群人没有那么有钱,但是够狠戾。
他们欣赏裴川,大家混在一起,互惠互利,虽然不知道裴川哪里来的资金,但是高骏他们也会帮裴川解决一些棘手的事。
久而久之,裴川开始忘了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他学会了抽烟和喝酒。
也学会了忘记贝瑶。
反正也不是他要得起的姑娘,何必心心念念。
当然,后面他也见过漂亮姑娘。
高骏他们是会玩女人的,各种会所都有出入,和金子阳他们去“倾世”不一样,高骏他们去的地方叫做“小皇庭”。被戏称男人的天堂。
他们玩儿女人荤素不忌,搞得很开。
裴川懒洋洋眯着眼,对活春宫无感。
女人攀上他的肩,呵气如兰。
裴川笑了笑,心里像是沉浸在了某一年的黑暗泥泞里,没什么感觉。
就像年少时有人突然把沾了口水的糖碰到他的唇,他心中除了厌恶,竟然生不起动情的情绪。
他推开那女人,索然无味。
高骏他们调侃:“川哥不会不行吧?”
裴川冷冷扫过去。
高骏咬着跟烟:“成了成了,知道你看不上眼。”
后来高三那年的圣诞,高骏他们听说了六中的贝瑶。
怎么说呢,纯情大美人,这两年无比低调,以至于高骏一看照片就乐了:“这妞正啊,弄来玩玩?”
当然这种小姑娘不敢玩太过,闹出人命就不好了。但是亲亲摸摸也很过瘾。
他们也没和裴川说,毕竟裴川似乎对这方面不太感兴趣。
真正的混账干这档子事是又嚣张又擅长的。
贝瑶被迷晕送来“小皇庭”的时候,裴川几乎看了一眼全身就僵硬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高骏惊讶道:“怎么着,川哥的熟人啊?”
裴川咬牙:“你们把人弄来的?”
高骏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兴奋地说:“是啊,漂亮吧!嫩得能掐出水。川哥感兴趣吗?先请,只是别闹大了,给她留层膜,免得寻死觅活。”
身体里沉寂多年的猛兽像是猛然露出了獠牙,全身血液逆流。
那晚小皇庭保安都来了。
裴川第一次与人打架,用破碎的啤酒瓶在高骏身上捅了好几下。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高骏的拳头不是吃素的,裴川发疯高骏还想活命,也拿着啤酒瓶在裴川脑袋上砸了个洞。
血液顺着太阳穴往下流。
高骏也快疯了:“你麻痹不要命啊,我还没动她,大不了送回去……”
没动?你还想怎么动?裴川疯狂地想,快十八年,他连一根手指都舍不得动的人,他们竟然敢下药弄过来。
然而面前的男人像是修罗,哪怕是没有双腿,也死死捁住了他脖子,把他脸颊在破碎的啤酒瓶上碾动。
高骏一脸血,最后被送去了医院。
他们打得那么厉害,一旁的沙发上,贝瑶安安静静地睡着,丝毫不知道有人为了她想杀人。
后来裴川的伤处理好了。
小皇庭的服务人员尴尬说:“那位小姐我们不知道送到哪里。”
裴川脸上好几道口子,他顿了顿:“先送到我房间。”
时隔好几年,没想到再见是这样的方式。
他抹了把脸,看着床上甜甜蜜蜜无忧的小姑娘,看不起自己。
他是坏了,如果没有自己的钱,高骏他们不会这样嚣张。然而他之前没有后悔,在看到她的一刻就后悔了。
裴川推动着轮椅靠近她。
小皇庭他的房间,她是第一个进来的姑娘。他以为时间久了,他就可以忘记她了,然而现在才知道,有些人像是长在心头的痣,哪怕把那块肉剜了,也得一痛经年。
裴川低眸。
她长睫垂下来,小巧的菱唇嫣红。
这年她多大来着?
快十七了吧。
他就是个混球,以后也不会是个好人。他做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明天,等她顺顺利利回学校了,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今晚见过。
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了。
他没法做她男人,可他又真真实实地喜欢了她好多年。
他手臂撑在她两侧,看着她粉粉嫩嫩的唇。
倾身到一半,又起身了。
他不配,他太脏了。
“我帮你报仇,芯片需要一个试验品,就高骏了好不好?”
他撩开她的头发。
少女自然听不见。
夜色最深的时候,他自嘲地笑道:“你可能都忘了我是谁了。”
然而他却一辈子没法忘记她的模样。这真不公平。
“这辈子,只对你做这一件过分的事。”
裴川食指轻轻点上她的唇。
久久分离,他眯眼眷恋地在自己指尖吻了吻,似乎嗅到了她唇间的香气。
“瑶瑶,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你,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