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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瑶出院的时候,已经是盛夏了。
裴川的手指也恢复得很好,从警方那边得知了消息,霍旭死了,邵月竟然认了故意杀人罪,这让许多人都有些诧异。
裴川道:“她不认也不行,毕竟去了法庭她还可以辩驳,但是落在姜华琼手上,就没有活路。”
这对于邵月来说也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要么把牢底坐穿,要么落在姜华琼手中,反正哪种选择都落不着好。
裴川和贝瑶回家那天,在楼下遇见了丁医生。
丁医生就是裴川母亲蒋文娟现在的爱人。
这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着有些文质彬彬的模样。
丁医生微笑着问裴川:“能单独谈谈吗?”
裴川没拒绝:“可以。”他摸摸贝瑶的头,“你先回家,我很快回来。”
贝瑶点点头走开了。
盛夏阳光炙热,八月的天,遍地是灿烂的阳光。
丁医生和裴川坐在石亭前,从文件夹摸出了一份很厚的纸:“这是你母亲这么多年来的病历。”
裴川垂眸,太阳高悬没有风,只有远处的蝉鸣声。
那份病历里,显示了蒋文娟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丁医生说:“我给她做治疗那一年,她情况就不太好了,你当初那件事,她心理上接受不了,一面要照顾年幼的孩子,裴浩斌也没有给过她安慰,后来她情绪崩溃了。我和她在一起以后,她也得定期做治疗,我和她没有孩子,文娟去做了绝育,她这辈子只有一个你孩子。她走不出那段回忆,很抱歉,她没有陪你长大的勇气。”
裴川把病历推回去:“回去吧,我没有怪谁了。”
裴川表情很平静,以前无数愤懑和痛苦,现在慢慢消散了。他曾经无比渴望被爱,那时却一无所有,这世上所有的错过,并不能被弥补。然而他现在明白,有个傻乎乎的小姑娘,笨拙地陪了他很多年。
这么久以来,他的成长并不孤单。
丁医生走了很远,裴川出声:“好好照顾她。”娶了妻子,心变软了,也明白了一个女人的不容易。
丁医生诧异回头,裴川眼神沉静,丁医生用力点头,突然明白裴川是真的放下过往了。
这个八月,公寓下的月见开了花儿。
赵芝兰带来了裴浩斌辞职的消息,她说起这件事很唏嘘:“不仅辞了职,还把大半钱给捐了。曹莉那个女人平时看着贤惠,没想到这次和裴浩斌打了一架,这两天吵着要离婚,你看她以前对裴队多千依百顺,那模样还真以为人到中年找到了真爱,结果现在都动手了。”
贝瑶诧异极了。
晚上她悄悄和裴川说起这件事,想看看裴川的反应。
姑娘眼睛圆溜溜的,裴川好笑地看着她:“别人家的事,没必要管。”
她小声说:“那是你爸啊。”
裴川摸摸她头:“他是裴家栋的爸。”
虽然那时候即便为了计划,裴浩斌都得选裴家栋,然而裴川也清楚,如果真的遇到了这种事。裴浩斌依然会选裴家栋,因为裴川性格冷漠叛逆,裴浩斌不能再和另外一个儿子离心了。
人心说起来复杂,可是也简单。
贝瑶问:“你不介意了吗?”
裴川笑了笑:“嗯。”
他手指给她顺头发:“我没爸妈,你往后多爱我一点,嗯?”
贝瑶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用力点点头。
没想到这件事还有后续,因为贝瑶养伤,赵芝兰这段时间爱上了八卦和煲汤。
“嗬,瑶瑶你是不知道。那两口子还真离了,曹莉真不是省油的灯,她女儿白玉彤今年也开始工作了,她还想把裴家栋也带走,估计又想着找下家呢,我上次看到裴队,以往好好的一个人,现在瘦得不像话了。我说他脑子也不清醒,现在把钱捐了,还以为曹莉会对他不离不弃敬佩他,也不看看曹莉是个什么人,能忍么!”
裴浩斌被曹莉捧了小半辈子,结果没想到一没钱,曹莉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曾经舍弃了裴川换来的婚姻,竟然在这一年彻底瓦解。
恐怕裴浩斌开始怀疑他这一辈子的意义,他老了,却什么都没了。
贝瑶觉得裴家栋有些可怜,这个孩子从小就得生活在父母离异的家庭里,曹莉多半还是得嫁人的。
裴浩斌忙活了大半辈子,最后一个儿子都不在身边。
赵芝兰想了想,见女婿出门办事,悄悄问贝瑶:“你们夫妻生活怎么样,还和谐吧?”
贝瑶愣是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夫妻生活和谐是什么,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应了声。
其实两个人之间就那一回,那时候她还半醉酒,压根儿不太记得是个什么滋味。然而这种丢人的事总不好和赵芝兰说。
后来贝瑶生病又受伤,两个人自然不能再琢磨这档子事。
赵芝兰接受了裴川这个女婿,看裴川还是挺顺眼的。毕竟女婿会来事会赚钱,还疼她女儿,赵芝兰美滋滋的说:“马上你就要毕业了,你们做好避孕措施,不然在学校大着肚子不好。”
贝瑶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妈多开放,她怕赵芝兰还说,连忙说好。
好在现在暑假,九月份的时候,贝瑶又得回学校了。
她的大学课程只剩最后一年,明年六月份就可以毕业。
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裴川妻子,毕竟先前裴教授那么高调。
霍家这些事,单纯的学生们都不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大家族没落了。贝瑶回到校园,几个室友都很高兴,还笑眯眯问她蜜月度得怎么样。
能怎么样,可丢人了。
裴川估计现在都觉得她是个琉璃娃娃。
裴大研究员的事业也得继续,他回去研究所的时候,所有前辈都松了口气,莫名有些感动,先前裴川在,很多研究项目飞一样的进度,后来他一走,大家都不习惯龟速的进度了。
裴川研究出来一款电子传感芯片,在小雨绵绵的九月正式投入实验。
设备并不成熟,他以前是“Satan”的时候,就开始研究人脑植入芯片技术,然而那时候他自首了,这项技术重新被国家重视起来以后,他转为了研究肢体传感芯片。
原理在于把芯片植入人体,使脑瘫、植物人患者能对外界产生感觉并作出相应的应激反应。
那一天裴川穿着白色研究服,和研究所的同事看最后成果。
运动障碍的脑瘫志愿者小孩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慢地曲起了手指,握住了笔。
他的父母捂住嘴,留下了泪水。
那个志愿者孩子用敬仰的目光看着裴川,虽然大脑发育迟缓,握住笔也只有短短一分钟,可是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希望。
裴川眸光动了动,抿住唇。
那天研究所的所有人都很激动,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项伟大的科技成熟以后会投入医学,植物人可能被唤醒!先天脑瘫的孩子也能更好地感受世界。
裴川下班有些晚了,回家的路上燕子飞过,天色渐渐暗了。
裴川手插在兜里,第一次想到了那年带着贝瑶坐飞机来B市,她描绘了一个很好的世界,经年以后,他在为更好的世界建设努力。
他第一次这样真实地感受到,一个人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裴川推开家门,九月窗外已经下起了小雨,家中玄关不远处放了一个青花瓷花瓶,今天她装进了一束茉莉花。
小小白色的花朵,满室馨香。
贝瑶围着粉色的小围裙,趴在桌子看医学书。
夏天的余热还没过去,她光裸着小腿,穿着他前两天给她买的裙子。
厨房温着粥,贝瑶快毕业了,最近特别闲。
听到脚步声,贝瑶回头。
这年她22岁,像枝头绽放的花儿,餐桌前暖黄的光温馨。
裴川第一次这么真实地感受到,世界在接纳他,他重新有了一个家。
“怎么还是在做饭,伤口不痛了吗?”
贝瑶说:“早好了,是你自己紧张。你不在家,我无聊嘛。”
他本想说她可以和同学们去玩,最后温柔道:“抱歉,我明天回来早一点。”
她笑着点点头,三分娇憨的模样:“好呀。”
如果赵芝兰在,估计得点点女儿额头,男人事业能耽误么?
然而肆无忌惮说出想要的,才是年轻应该有的模样。
他笑了笑,和她一起吃了晚饭。
贝瑶天天在恶补专业课,生怕今后跟不上进度,她洗了澡就穿着拖鞋在卧室看。
裴川失笑,突然想起赵芝兰的话,她说她家闺女不聪明,总是得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去做一件事。
这么个小傻瓜,也挺不容易的。
她看不懂的用红笔标了注解,裴川看了眼,提点了两句。
贝瑶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懂这个?”
裴川:“懂一点,看了很多书。”搞研究知识广博总是好的。
贝瑶觉得有趣,又问了他几个问题,裴川想了想,竟然都能答上来。
贝瑶眨眨眼睛,调侃道:“裴教授,那你教教我。”
“……”他顿了顿,“过来。”
贝瑶抱着书就过去了,裴川把她怀里的书抽掉:“你不是好了吗?你们的知识我懂得不多,我教你点别的。”
后来裴川伏在她身上,贝瑶才知道什么叫“别的”。
九月小雨淅淅沥沥,那本专业书可怜地掉在床下。
这回她很清醒,氤氲的眼睛里,映出男人英挺的眉眼。
裴川抿抿唇,第一次在她面前坦诚相待。
假肢取下来了,他的残肢暴露在空气中。她听到了男人剧烈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他身体紧绷得像钢铁。
残肢确实不好看。
下着雨,空气闷热,男人的汗水滴落在她白皙的锁骨上。
她杏子眼雾蒙蒙的,仰头看他,喘气小声说轻一点。
开得极其烂漫的夏花儿,颤抖着攀上他肩膀。
一双小手不知道何处安放。
裴川被她娇哼着挠了好几下,抿唇压住喉间的闷哼声。
贝瑶恍然想起什么,语调酥酥提醒他:“要、要避孕。”
她现在才记起这个,裴川咬牙,胡乱应她:“嗯,下次。”
他身体绷得更紧,却不再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卑心。
窗外小雨绵绵,夜晚拂着夏末秋初的风,出乎意料有些温柔。
*
一夜酣畅淋漓,裴川早上比她醒得早。
他握住自己胸膛上的小手,半握成小拳头,他笑着亲了亲她的手。
这死心眼的姑娘,昨晚就惦记一件事,要避孕。
哪家教出来的宝贝,带着哭腔还在坚持。
他好笑又心软。
裴川早上要上班,他却第一次不太想走。
贝瑶醒过来,倒是不惦记他用“下一次”来敷衍她了,她用被子蒙住头,还是觉得“裴教授”言传身教羞耻。
裴川捡起来床下的书,哑声笑着说:“书拿好,去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