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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如既往的批阅奏折到深夜,在看完某个奏折的内容后,就怒火滔天的将奏折扔到地上,怒道:“混账。”
太监连忙跪在地上,将奏折捡起,说道:“陛下切莫气坏了身子。”
新君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过了一会道:“把奏折给我。”
奏折的内容是北面的边军向他请要军饷。
原来凉国除却东面濒临沙漠以外,其余西面、南面、北面都有敌国,尤其是北面挨着强盛的草原帝国图元国,那是在最辉煌时代能和晋国争锋的游牧帝国。
故而凉国北面囤积的重兵,便是为了抵御图元国的入侵。可这些年也不知道耗费了多少粮饷,北面的军队从无一次胜仗,但每次到了要粮饷的时候,却一点都不含糊。
最可笑的是,北面的军中还传出消息。说他勾结妖道,逼迫太上皇禅位给他,得国不正。
新君心中愤怒,更是无以言表。这种消息,要不是那些军头默许,怎能随意在军中传出来。军法森严,他又不是不知道。任何军中的流言,能散播起来,肯定跟军中的高层默许有关。
这些人无非是想要从他这里拿好处。
如果他们能打胜仗也就罢了,全都是酒囊饭袋,也好意思找他要饷。
但他知道自己虽然稳固了朝堂,却没有真正可以信赖的武装力量,一旦激起这些军头造反,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可这些人也太贪婪了,居然向他要一百万两的军饷,真当凉国的国库遍地都是黄金不成。
发完了脾气后,新君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在奏折上批了一个“准”字。
他接着又继续看下一个奏折,面色平静。他实是很理智的人,知道发脾气只是缓解下心情,并不能改变事实。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他没必要为此耿耿于怀。
在新国君为国事呕心沥血的时候,老国君却在自己的寝宫里接见来自北面边军的使者。不过数月,他已经白发横生。权力可以让人精力旺盛,失去权力后,也会让人迅速衰老。
“你们想要重新拥立我?”老国君道。
使者道:“是的,太子哪里能跟陛下相比,大凉国需要你。”
老国君闪出一丝热切,最近其实也有很多老臣子来向他诉苦,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很多他一把提起来的老臣都已经在朝堂上边缘化。但他眼中的热切很快就消弭下去,因为他想起了国师。这些人不会明白国师有多可怕,只要国师还在凉国一日,他就不会有其他想法。没了权力,他至少还活着,而且太子除了不让他随意出宫外,也没有更多的措施来限制他。
皇室之中,父子兄弟相残的事太常见了,相比之下,他的儿子,已经很是仁厚了。
老国君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好好效忠新皇,他没有逼我让位。”
使者露出惊诧之色,便道:“陛下,莫非是因为国师?但陛下也不用怕他,他就算三头六臂,也敌不过咱们十万精锐。”
老国君摇头道:“你不用问了,以后也别来找我。回去告诉你们的将军,好好效忠新君。”
使者还欲再劝,老国君却摆摆手,闪出两个禁卫,将使者请了出去。
他虽然庸碌,但在想起国师之后,蓦然间清醒了一些,这些人哪里是要拥立他复位,分明就是跟国师没有区别,也有了不臣之心。他恍然惊醒,北面边军的将领,似乎很多年都没换过了。
老国君一向不喜欢管理朝务,此时才豁然惊觉,自己对凉国似乎都不是很了解。
他拍了拍手,一个老太监走进来,道:“太上皇,有何吩咐。”
老国君道:“你去把太子叫来。”
他一开口,才想起太子已经做了国君。
老太监为难道:“陛下现在应该在批阅奏折,现在去打扰他,怕是不合适。”
老国君道:“现在都很晚了,他怎么还在批阅奏折,国家有这么多事么?”
老太监心里腹诽道:也就你老人家才觉得天下太平。
他道:“奴才对宫外的事不太了解,不过陛下登基后,每天都是批阅奏折到深夜,想来外面还是发生了不少事。”
老国君道:“每天都如此?”
老太监道:“是的。”
“难怪他都很少来看我,原来是忙着处理国事,你去告诉他,我也有事找他,让他来这里一趟。”老国君不禁有些心疼儿子,他终归还是人,太子也没犯上做逆,故而父子间还是有亲情在。
……
“什么,你说父皇找寡人有事?”新君喝了一口参茶提神。
老太监跪在地上,说道:“是的,太上皇让陛下一定要去。”
新君点头道:“好,寡人这就过去给他请安,你先退下吧。”
等老太监退下,新君身边的太监道:“陛下,这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这里接到线报,说有北面边军的人偷偷进了太上皇的寝宫。”
新君道:“父皇找寡人肯定是有事,但寡人相信他不会害寡人,至于北面边军的人找他,无非是说寡人坏话而已,在这大内,没人能把寡人怎么样。”
整理好仪容后,新君就去老国君的寝宫见他。
看到老国君苍老了许多,新君也是有些心酸,说道:“孩儿见过父皇。”
老国君道:“听说你天天忙于政事,我本不该打扰你,但最近朝野中有人似乎对你不满,我叫你过来,就是给你提个醒,做事还是公道一些,小心一些为好。”
新君听了老国君的话后,不以为然,便道:“是不是北面的边军对我不满?”
老国君点头道:“刚有个北面边军的人来见我,跟我说了一些事。”
他这话一说,新君倒是心头一暖,如果老国君把这事瞒着,说明他是真的想复位,那新君只好采取一点非常手段了,可那样一来,也会让他十分难过。
新君道:“多谢父皇提醒,孩儿会小心的。”
他斟酌一会,又道:“以前父皇常服用国师的丹药时,气色比现在好很多,听说父皇已经将那些丹药吃完了,孩儿再去向国师求一些来。”
国君生气道:“他的东西,我死也不要。”
新君一叹,其实说起来这事也是父皇不地道。人先是给你驱除了鬼物,后来又送丹药,结果就为了一个女人,居然派人去拆人家的道观,换谁也难以忍下这口气。何况国师本事那么大,父皇也一点都不事先掂量一下。
但新君知道父皇是什么脾气,故而没有多说别的话,父子两许久未见,便闲话了一会家常。只是现在两人相处起来,还是有些尴尬,没过多久,新君就告辞离开。
如此,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冬去春来,到了二月份。
西北虽然是苦寒之地,但二月时,已经稍稍有些暖意,新君又有了闲暇,便决定再次去白云观。
仍是微服出巡,尚未至白云观山脚下,却发现了一处断崖。
新君对左右道:“上次来,没有这断崖吧。”
左右都道:“没有。”
新君疑惑道:“难道走错路了。”
他又看前方,青山隐隐在望,上面有一道观,露出飞檐一角,应是白云观无疑。
左右道:“陛下快看,那里有一条铁索。”
这断崖下雾气飘浮,也不知道有多深,唯有一条孤零零的铁索将两边连接起来。新君身边虽然有护卫,武功不浅,但山风不定,铁索也不粗,护卫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背着国君过去。
他们正为难间,忽地听到一阵歌声:
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
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
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
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
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
不会计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
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放眼望过去,正是一个樵夫,只见他一双布鞋,担着一捆百来斤的柴火,踩在细细的铁索上,唱着道歌,健步如飞,不多时便从断崖另一边走了过来。
新君道:“这人怕不是个奇人异士,我们上前拦住他,问一问。”
左右得了新君吩咐,便上前拦住樵夫。
樵夫道:“你们哪来的,拦我干什么。”
新君走过来道:“这位大哥,我瞧你过这铁索桥,如履平地,应当是极有本事的人,便想结交一番。”
樵夫忙道:“你这官人,莫要抬举我,我哪里有什么本事。只是前些日子,不知怎地,这里的大地突然裂开,出现一个断崖。我每日要上山砍柴,补贴家用,有了这断崖,便不能入山。我上有老,下有小,若是砍不到柴,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风。说来不怕官人笑话,那日我就对着这断崖哭起来,没想到却把山上白云观的神仙惹来。他问我为什么哭。
我就把实情相告。神仙听了我诉苦,说到这断崖是他弄出来的,正是为了防止闲人进山。他又看我可怜,便扯出一条铁索,告诉我今后就踩着这条铁索进出山中。我这人一贯胆子小,何况这只是一条孤零零的铁索,哪里敢踩着过去,便苦求神仙,另外帮我想个法子。
神仙便传了我一套步法,他说这叫梯云纵,练得好了,连天上的白云都能踩上去。我学了之后,果然轻而易举地踩着铁索过崖。我回家告诉妻子,她让我要知恩图报,报答神仙,我就提着家里的土鸡土蛋,又去河里捉了一尾鱼送到观里去,你刚才听到我唱的道歌,便是去观里时,我听神仙正在吟,顺便就记了下来。”